第 44章 周二达借粮充家底
太阳刚刚落下,月亮已经迫不及待的高悬空中,虽然月光不是很亮,但是它的温柔足以让晚归夜行的人们在疲乏的旅途中生起一丝暖意。
林间归巢的鸟儿守护着窝中的幼鸟,在小窝边上的树枝上双双而栖,轻轻的呢喃着。
趁着月色,周二达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在谷里的小道上往家走去。与早上出去时委屈抱怨不同,这时的他心里满足得意。脸上挂着打两棍子也不生气的笑意。他背上的一二十斤化肥也像是路上捡来的宝贝一样被他乐得其中的扛在背上随着他似跑似跳的步子轻快喜庆的颠动着。
路上的他奇奇怪怪,回到家后他更是神神秘秘。他嗒嗒跳跳的步子在院门口停了下来。然后他缩头缩脑的走了进去,看见就自己母亲张一姣在厨房起火准备着晚饭。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张一姣这会正犯着难呢,看着这好不容易借来的一点米,那手在竹筒里是伸进又伸伸出,那点米拿起又放下,嫌多又嫌少的,正不知道怎么好。就听见二小子周二达在门口鬼鬼祟祟小声的叫着自己。
“娘,娘,娘你过来。”周二达张望着机灵脑袋,怕这会儿给屋里的爹和哥听见。
“干嘛呢,二达,你咋这会儿才回来。”张一姣见儿子小心小声的觉得奇怪,她也不自觉的跟着他小声说话,心里想着这孩子是不是又遭了什么挨打的事,可别让他爹知道了。
“我跑慢了,娘。”周二达答道,可不就是跑慢了,跑快点那冰妹儿你也没那么巧就遇见了。
“你咋不跑快点呢。”不明就里的张一姣糊里糊涂的搭着话“诶,不对啊,这点路一整天的你还用跑吗?”
“娘,你别管,我跟你说个事。”周二达说道,显得是又着急又难为情的。
“什么事啊,你是不是又惹事了,一会儿你爹可不饶你。”张一姣着急道。
“唉,不是,你出院来,我跟你说。”周二达这会儿莫名其妙的害羞起来,给张一姣都看糊涂了。跟着他出院子外去了。
“娘,那社下村……有个妮子,我打听了,叫冰妹儿,我要娶她。您叫人去说,明说了啊,不是她我不要。”周二达扭扭捏捏的,又害羞又害臊的总算把这没脸没皮的话给说出来了,说完就埋着头逃也似的进了自己屋,把自己藏了起来。心跳不跳,脸红没红也没人知道。
留在院外的张一姣先是一头雾水,接着就“噗呲”一声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小子,这会儿咱没辙了,他自己倒急上了。”她嘟囔着,摇头摆手的,对这儿子是又好笑又喜爱的。回了屋就把这事给周六福说了,连带着边上抓着本书等饭的周一生也听的懵愣了。
“这小子,没皮没脸的,借个化肥就给整出这事来。这不尽添堵嘛,现在啥时候,谁还往咱家凑。我看这小子是又皮痒了,前儿才刚打的。”只见那周六福听完媳妇说完,顿时火起,抄起鞋底子就想寻周二达去。
可不就气人,之前爹妈急他不急,现在不是时候了儿子自己找媳妇去了。连着这几月来,这老脸是一层一层往下掉了,戴地主帽子头低,被分拿家产时肩膀子疼,儿子打架吃官司背坨,是是非非一连串,人人躲自家人还来不及,这会儿再不安分闹这没准的事,这腰得弯地上去。
“咋了,别人掐脖子,自己还不喘气了,我就要,就要那冰妹儿。”只见那周六福还没到周二达卧室门口呢,就听他在里屋又没脸没皮的嚷道。这不更气。
但是气归气,儿子都自己找媳妇了,当爹妈的这脸也不能不赔了。
老两口拉下老脸,好容易把媒婆哄家里来了,媒婆开口要米票子,还要两块香皂。都答应着欠到等分了工分。媒婆也不计较,临走那周二达还自个胸脯拍的山响,说成了他给媒婆婶婶摘东壑子的野梨子去。有孩子这一句,媒婆婶婶哪能不出力。
没两天功夫,媒婆婶婶就回来信了,都打听明白了,原来这冰妹儿不是别人,正是社下有名的小甘老爷和宁凝霜的孙女儿。事儿不是一点希望没有,看态势,那姑娘倒还乐意呢。周六福一听是这样,孩子还是小甘老爷家的,顿时就放下心来,这是有来往的人家,从他爹起两家就是熟好的。
再说冰妹儿家这边。眼下小甘老爷已经去世了,但宁凝霜还在,她是个开明的人,孙女也是自己自小心疼着长大的,她的心思自己自然懂。照她的说法,那老周家要是不敢跟吴家人打那一架她还看不上老周家人了。自己的孙女娇滴滴的,就得配这样有铁胆有硬骨的汉子。
其实当局者迷,周六福不明白,远谷的家家户户可都看着。自从周家人遭了苦,吴过生得了势,周家人越闷不作声,低声下气的,人们就越疏远着他家人,越怕扯上他家连累自己。可这次不同,周二达把吴二生打了,惊天动地闹这一出,最后却皮痒肉不痒的日子照过。在外人看来他家是出了风头,有本事的人家,头照样抬着,腰照样直。反倒是吴家人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这样一比较,人们对于跟周家人扯上关系倒没那忌惮了,觉得发生在他家的事也没那么严重。
女儿和老母亲都没什么意见。冰妹儿的父母自然也不怎么在意,周六福的为人她父母清楚,周二达这后生她父母也喜欢。但是还有一难横在周家人眼前,那就是查家。
查家是一种南方民间的风俗,在远谷这地方也特别注重查家这事。自家闺女出嫁,娘家人要去未来的婆家看看家底,免得闺女过去跟着吃苦挨饿。这在眼下的这一对里那更是应该慎重的,小甘老爷家可没穷过,冰妹儿更是从小不愁吃用全家人当宝贝娇惯着大的。这要在以前嫁周六福家,这家底子是信得过的,嫁过去姑娘的好日子照过,可现在不同,他家落难了,万一吃喝都管不上,那这事还得缓缓。
于是媒婆婶婶又回过话来,甘家人要查家。
这可把周六福刚喜开的皱纹又愁更紧了些。要知道这查家来的可都是娘家里又精又刁的姑姨嫂子们。自己眼前的家底可就是一眼全是底的,来的姑姨嫂子们不用多精不用多刁,来了掀开自家米缸子一看,指定扭头就走的,自己八百张嘴也劝不住。
愁归愁,还是要先想辙。一家子四口人围着个阴阴暗暗的小煤油灯想焉头巴脑的想了半天,那灯芯儿都烧圆了还没想出辙来。最后还是周一生怯生生的说了个“借”字。可这说着容易,能借来吗?要知道这周家人以前可是只往外借不往里借的。没办过这事也开不得口。再说就开得口,人能借吗,现在谁还敢跟自己家扯上关系?可这千难万难的,想来想去也就这一个辙——“借”。开不了口也得开,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谁娶媳妇谁去张嘴。周二达首先想到的就是周正国,他到了周正国家,尚未跪地喊声“二爷爷”。那周正国已知他的来意。油盐米粮样样都为他备好了,但都不多。“二达,将这些拿去。二爷爷家还有,却不能全给你,因这村里还有你别的叔伯爷爷。怎么借的怎么还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去吧。”
还是那句话,远谷的人们已不惧与周家人扯上关系了。人们现在心里更多的是对分夺周家人的家底而感到愧疚,他们正思考着如何为自己之前对周家人的疏远而重新亲近回来。
所以,在周家人眼里千难万难的借粮充家底之事,其实是件极易之事。照后来宁凝霜的话说,若他周家父子几个连这点查家的底子都借不来,咱这宝贝孙女还真不能嫁给他家。
周二达在南谷里小队叔伯婶姨家走了一圈,应付查家的那点底子早就绰绰有余了。只等姑娘家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