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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章 周家的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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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了左伶,姐妹俩又走了几百米,拐过门前一个鱼塘,总算是落地到家了。

    这一晚上,也多亏了冰妹儿从娘家带回来的几根番薯。眼看着米空油尽吃了几天糟糠粗食的周家人,眼看着就要冷水拌热水当晚饭了,竟然又美滋滋的吃上了一顿硬食儿。

    看着冰妹儿那袋里还剩的白米香油,婆婆张一姣更是喜得眉开眼笑,合不拢嘴。把个冰妹儿夸的是心欢得意的,也跟着笑的合不拢嘴,把自己的娘家事叭叭叭跟婆婆说了个遍。只可怜了那空手带嘴回来的路妹儿,才过门没几天,婆婆的心就分了高低。

    说起来这周家人现在是周六福当家,他父亲周生生是个勤劳人,自己也自打十来岁点就跟着父亲周生生下地干活,还学了木匠手艺,后来娶了媳妇张一姣也是个手脚麻利的好媳妇,生了两个儿子更是身强体壮的正当后生。按说挨饿少粮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他家。

    怪就怪树大招风,贼不看有的,就惦记多的。

    原本地肥粮足,人也勤快的一家子,在周六福的手上更是带着两个儿子建起了一栋谷子里独有的泥砖泥瓦木梁房。

    这房子新木的房梁新木的门,六米来高。中间横架着几根大碗粗的圆木,圆木上钉一排结实的板子,把房子隔成两层。一楼是横廊方厅,三个房间带一个厨房。二楼是两个房间一个大仓。灰瓦间两面铺着六片明瓦,每屋都带着窗,屋子里亮堂的很。墙面更是细泥和着碎禾杆细细的敷粉了两遍。一楼前面是一个宽阔的矮墙院子,院子前是一个鱼塘。这气派,足比得上两个当年小甘老爷家的小楼。

    地里有,家里有,就是这份殷实出头招了祸。

    就这房子刚刚建好,只等着置办家什的时候。公社来了改革的人,原本只被抓过壮丁没起过枪火的远谷,人们自然是弄不明白也不理解这改革是什么。

    那带头的武队长站在高处,慷慨激昂的讲了半天,说了一堆,也燃不起人们的热情。这跟自己在别的村庄改革被拥护被赞扬的情况可不同,人们的冷漠给自己的热情浇了一盆冷水,武队长哪甘心,他可是一腔热血的进步积极青年,眼看着别的同志在别的村庄跟百姓们把改革闹的如火如荼,自己也不甘落后。他可是改革的好手。

    武队长的热血和进步容不得失败。于是他罔顾这里压根没有地主和压迫的事实,也不相信这个积贫积弱人民被压迫百年之久的国家有什么世外桃源。一切以破旧立新,改变人民观念,让人民拥护和赞扬自己为荣。人们不愿意发声,没有激情,在武队长眼里是因为人们对压迫,对旧有制度的麻木,是面对四面八方处处存在的苦难和不公没有一个明确的斗争对象。

    那好,那就给人们找到一个清晰明确的斗争对象。周六福便成为了这个对象。武队长经过一番调查发现,周六福家三代人依靠自家劳动力充足,男丁多,长期占有着谷子里位置最好最肥沃,也最多的土地。

    另一家拥有同样多土地的是左二家里,但是她家孤儿寡母的容易引起人们对她们的同情,不利于开展工作。

    经过调查,武队长还发现周六福家曾把土地佃给别的人家耕种,自己不从事劳作而靠剥削别人的劳动成果生活。

    这一年,周六福家全家人因为要急顾着建房子,而这房子也是两个儿子长成后生要娶媳妇的必备之事。一家人一合计,靠着上年的一些余粮,还真把所有田地以每亩八十斤干谷子的折价给了村里的人种了一年。自己一家人则歇了地里的活,一门心思扑在建房子的事上。

    更要命的是,武队长经过调查,还了解到一个周六福家更可恶的劣迹。在武队长眼里,周六福家能发展起来并不像人们所说的是依靠自身的勤劳和努力变成富农的。而是靠他的父亲周生生给旧军阀和反动派军队当兵所获的不义之财起的家,那些都是以人民的鲜血和苦难为代价的钱。

    据说周生生生下周六福没两年光景,省里就开始又动荡了起来。说是来了个李大帅,他要起兵打一个什么新皇帝。

    在这之前可刚刚不久来了两个威风凛凛,穿着神气军装,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们骑着大马,脚上穿着厚实鲜亮的皮靴。来到远谷后便扯着嘹亮的嗓子宣读着什么国成立,改年号,远谷通邮什么的。说完便又急急的策马而去,没有贪掠人们的一分一毫。两个年轻人说的这些远谷的人们不懂,可看着两个神气和善的年轻人,看着他们朝气蓬勃的样子,和自己以前见过的兵差完全不一样。虽然听不懂,也隐隐觉得是好事。

    之后不久,就又来了一群这样的年轻人,他们号召着什么维护什么成果,打倒什么派。让人们响应号召,到前线去,每人两块大洋。年轻人走后,乡长便带着人来抓人,所有年轻力壮的男人基本被赶到了战场。他们自带着铲子铁锹,给那些年轻兵们挖战壕背子弹,送粮食。周生生就是这样在战场上给李大帅的部队做了两个月劳工,战争结束还真得了两块大洋回家。

    但是这两块大洋周生生也没全自己花了,他把这两块大洋带回了家。隔了两年远谷又来了一支百来人的部队,他们穿的比李大帅的部队破烂些,帽子和衣服上喜欢配上红色的标志,有的是红色五角星,有的是胸前红色的小方块,有的是手臂上红色的袖套,更漂亮的是有的人拿一块红色的三角形布片系在脖子上。

    这群兵缺衣少食,但是他们从不侵占人们的一针一线,而是躲在庙下的山洞里自给自足种起了菜,要人们的东西也是用钱买或打借条。这些人破衣烂衫,但是精气神和眼里的光芒却比李大帅的兵更耀眼。

    他们在这里待了有七八个月之久,有一天突然就集合要走,把开垦的土地和土地上长出的菜留给了人们,有些年轻人也跟着他们去了。他们说要成立一个人民当家做主,农民有自己的地,工人跟资本家平等的什么。他们说自己是红军,什么埃战士什么的。说是那时段杨贵生都想跟着他们走呢,可是叶小叶那时刚好怀上孩子就没去了。而周生生则用那两块大洋和几十斤米买下了他们一匹走不了远路的老骡子,其实那匹骡子值不了那么多,但是他愿意,红军要给他开两块大洋的借条也被他拒绝了,理由是山里面也花不着。

    红军走后不久,老骡子拉了两亩地就再也拉不动,只能驮些轻物件。有一天谷子里又来了十几个兵,说是个什么司令的,他们举着枪叫嚷着。不像前两拨人,他们用枪逼着所有的男人全上了战场,还有周生生的老骡子。

    干的还是挖坑挑担的事,但是没有大洋发。那战打打停停有半年多,最后这个司令败了,据说司令都被逃跑了。部队也被冲散了,混乱中周生生的老骡子带回来一匹枣红大马。吴水生也趁乱从士兵身上扒回来一些东西,还有一支枪。

    但是左贤贵却隔了两年才回来,杨贵生却再也没回来了,他留下的妻儿老母最终也都是由周生生和左贤贵帮扶着。

    这些武队长都不管,他把了解到的资料往支队汇报后便又急匆匆返回。眼下他只需要一个证人,一个敢站出来在众人面前指证这些劣迹的人。

    吴过生便是这个‘正义凛然’的人,他带着两个儿子第一个站出来,在周六福家的新房前,鱼塘边,榕树下。他有理有据,声音洪亮的指责着周家人。在武队长的号召下第一个牵走了周家的小马,他的两个儿子则献出了一杆精致的秤帮着把周家的粮食平分给村民。

    而那匹行将朽矣的老马,他因为帮着‘地主’周六福驼了木头建房子也被当场宰杀分食了。

    事后周六福庆幸自己没被打死,房子也没被占去。因为他听说王李庄的几个地主里有两个就被人用棍棒锄头打死了,有一个没死的现在也是全家没地方落脚,带着妻儿在茅房边搭了个窝棚住着。

    他‘主动’的承认了错误,并承诺生产队成立后往后两年自家的壮劳力工分都可以比别家低一些。并愿意用自己的木匠手艺免费为队上做一台吹谷子的风车。

    武队长这才满意的接受了他的检讨,生产队也正式成立,他满怀热情的带着吴过生和村民统计土地和队里的资产,只等着第二年开春朝着美好的梦想开始播种了。

    他骄傲的认为自己是激发了新生,推倒了腐朽和罪恶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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