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娘家第6章长工
秋高气爽,在远谷南面山外的社下村不折不扣的呈现。不惧贫寒,这便是文人墨客笔下如画般闲逸的世外仙境。
但妙笔生花的高客雅士大抵还是偏爱繁华的,寥落贫乏不足以让他们的美好向往口口相传。
站在高处看,社下村零零落落高高低低十几间低矮房屋,全部是就地取材制作的泥砖围起,好一点的屋顶分两边斜盖着瓦片,这样的只有两三间,其余的都是或厚或薄紧着树皮,盖着茅草。
村子远处是一条河面不算宽阔但终年水流湍急的河流,没有桥,河的这边大树下绑着两条竹筏,竹筏上没有等候的摆渡人。河的对面只有阴森森垂落水面的繁密柳条。
没有裸露的河床,没有冒尖的河石,只有被水流冲挤在两边瑟瑟无依是水草缠抱着随流摆动,河面发着令人恐惧的幽绿,从流水的声音能听出水下复杂莫测,漩涡密布的诡秘。
河边与村落的中间隔着还算平阔的空地,空地上也零零落落分布着十几块新开垦的田地,田地里种着熟透的水稻。更多的是遢卧着黄草枯枝的野地,凌乱一些将将过人的小道从中穿过,连接着村落,稻田和河边。
村落最前边是社下村独有的一栋分有两层的房子,最高,最大,但也不高,不大。两层的是主楼,主楼右边是低矮的厨房,厨房低矮狭小但开着敞亮的窗户,倒不显得阴暗,沿墙砌着两锅一炉的灶台,看的出主人勤爱打扫,倒也是干净有序。
主楼的左边的房间比厨房大些,屋子中间砌着一堵矮墙,留着一个门洞。靠主楼的一边窗口大些,窗下两条横木搭着两边的墙,上面钉着平板,铺着干草,这是长工们睡的,矮墙的另一边则住着一头老迈的黄牛和一头精神的毛驴。
主楼的一层有左右两间加起那般大,结实的木梯连接着楼上楼下。一楼抬头是横穿土墙的六条方木,二楼抬头是斜搭方条的瓦底。两层前后都开着双开的窗子,明亮干净。
主楼前是一块平整过的空地,还没有围院子,空地上靠着厨房的墙面立起两根去皮的木头搭着一个盖草的小棚,棚子里两条破旧但依然结实的长凳,一方石磨。没有桌子。
一楼的方桌条凳上,小甘老爷沿着碗沿细嗦着冒着白气暖和的米汤,嗦一圈“唉”着呼出一口爽气,接着夹起一口咸菜满足的嚼着。比起外边棚子里三个咕噜噜连扒带嗦的长工,显得斯文不少。
小甘老爷一碗稀饭细嚼慢咽就要见底了,灶上锅里的一锅清汤也被长工们捣舀的比舔了干净时。才听见二太太楼上梳戴完事悠悠慢慢往楼下走。
“小拐,别紧顾着自己吃。牛和驴放出去,盯盯紧,糟蹋了别人谷子你嘴里扣出来赔。也别想着省事拴树桩子上,小心你那拐腿给你抽顺溜了。”
听着二太太要下来,甘得福端起剩半口的稀饭一边往外走一边正嗓子喊着。到门口又望一眼桌上那碗馋人的面。
“好嘞,老爷!放心吧您。他俩不长膘,您让他们睡我窝过冬。”
小拐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腿脚不利索,走起路来两条腿迈哪条都怕他把自己绊倒了,好在走快走慢也不见他摔过。
他是小甘老爷从城里回来路上发善心带回来的,眼看着他病坏了双腿,再不忍心让他饿死了。
好在这孩子看着瘦弱还腿脚不利索,带回来养了俩月倒一天一变的长着精气神,肩扛手提的也顶个汉子七八分。脑子机灵,嘴里也吐好听的。不扭拐着腿走路穿上长衫真比的上小甘老爷的八分神彩。
小甘老爷嘴上是刁厉,心里却流着对他的疼爱。
“胡咧咧啥呢!啥老爷,咱老爷搁城里呢!赶着紧去,嘴有个闲没有。”甘老爷听得小拐一声‘老爷’,吓得前额冒一丝凉汗,赶紧提高了嗓子让二太太听着。
哎呀,昨夜二太太来的急,忘了给这三货提个醒了,这声‘老爷’平日里是该的,眼前正主来了再这么喊倒像是扒了底往炉上架。
“焉儿,老撺,你俩河里挑水,把樟树边那片地湿一下抓点紧翻垦出来。一天吃多少啊,眼目前这点地够你俩几顿稠的,赶紧。”
“好的,老爷。”焉儿,老撺一个拿了锄头,一个担了木桶。声没小拐清亮,这声‘老爷’怕是二太太也听不着。
“俩活祖宗啊!二太太在这呢,你俩是想坑死了我自己骑驴上城里捡老爷的骂呢。”
“行了,老爷,二太太在这,咱小着声叫,等她回了,您还是老爷。说不好这有老爷,二太太还不回了,直接在这做大太太呢。”老撺嘿嘿坏笑着。
“死紧着滚吧你,再给你爹找事。”小甘老爷愁坏个头,一脚蹬老撺屁股上。
老撺不气,仍是嘿嘿笑着跟在焉儿后边往河边走去。
焉儿二十多岁,几年了也没听他说出句齐全话,有时候憋出来一字俩字也不觉得舌头有什么问题。讨饭都不好意思张口的人。老焉咽气的那天晚上就随着主薄老爷来了这里,是背过大太太的。主薄老爷回去那天也没见他说要走,就一直留着了。
老撺五十多岁,是个半桶水的篾匠,木匠活也能敲打一下,闲扯时喜欢回忆自己的风流史,最爱的是教焉儿和小拐如何找媳妇,不过自己确是个老光棍。城里的老爷们刚走几天,他就随着另几个瓦木匠来了这建房搭屋。
房建了屋搭了,老爷们留给家丁的地倒是不少,钱银是半分没有。同来的几个伙计一合计,就把这老光棍留下等着打了谷子结了工钱回去。小甘老爷胸脯子拍的山响,工钱一定差不了,差了我给您养老,老撺就住下了。几年下来这工钱是年年拿谷子抵,伙计们的早清了。老撺的却越算越糊涂,年年抵年年有余数,满屋子能看到的竹篾活计都是伙计们走后农闲时老撺领着头带着四人干的。
俩糙汉,一老一少,一前一后的走着,搭着话,不时回头看看小甘老爷,脸上都挂着没憋好屁的坏笑。远远的看着他俩,小甘老爷一时生出份错觉来——焉儿是不是只在我面前不说话呢,他是不是跟老撺聊个没停呢!
他揉了揉眼睛,看清了些,焉儿只管低头搭笑,说话的全是老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