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怕吵醒爸妈，两人进屋没开大灯，所以光是昏淡的，只能照清楼梯台阶。
兄妹俩站在深夜的这种寂静光线里，讲话的声音也不大，但蒋幼轻轻的声音却带着种执拗和坚定。
蒋子跃看着她晶亮的眼睛，再多话都说不出口了。他沉默了会儿，抬手拍了拍蒋幼的头：“行了，睡去吧。”
尾音轻飘飘的，像是他有些疲惫。
“你脸上这个……不用擦些药酒什么的吗？”
“不用擦了。”蒋子跃说。
“好吧。”蒋幼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朝他愉快一笑：“那晚安啊哥，新年的第一个晚安。”
新年的第一个晚安。
蒋子跃疲惫地躺到床上。
脸上的伤在隐隐作痛。那孙子挣扎间还往他右肋骨怼了一膝盖，所以动起来肋骨也疼。
成年之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跟人打过架了，此刻这种“皮肉之苦”就显得格外明显。
同时，他也许多年没体会过这种面对复杂境况，不知道该如何去做的无力感觉。
——蒋幼真的像回到了十几岁一样，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这种生活之中，努力考大学，瞒着爸妈早恋，还有了要好的同学朋友。每天都过得充实而有活力。
这些天，他在一旁看着妹妹的开心模样，不忍心打断她。
更不忍心真的叫醒她。
……
起初，他打算通过游戏，让周行远答应跟蒋幼保持距离。毕竟，如果他执意不喜欢她，那蒋幼对这段感情再执拗也无济于事。
可现在，再保持距离显然已经晚了。即便是重头开始的十七八岁，他们也已经有了感情。
又或者……
蒋子跃翻了个身。
身子刚一动，他嘶了一声，是牵扯到肋骨上的痛处了。
他按着那处叹了口气。
又或者，要是周行远是个坏的就好了。假若他是个吃喝嫖赌的无赖，对蒋幼不好，真的伤害过蒋幼，那自己这个当哥的，能找出一千万种理由叫他滚蛋。
偏偏周行远不是那种人。
他对妹妹那样好，他还跟着蒋幼叫自己一声哥。
蒋子跃记得，妹妹结婚那时，爸妈还特意私下跟他交代过，说小周这孩子，父母缘儿浅，也没个兄弟姐妹的，一个人不容易，你以后要把他当亲兄弟一样对待，他也是咱家里的一员，知道不？
……
他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这样难办。他来到这里，想要阻止他们重蹈覆辙，却发现无从下手。
初一到初五，忙着走亲戚和被走亲戚。
很久没见过的七大姑八大姨纷纷露面，家里的热闹几乎没有停下来过。蒋幼和蒋子跃被老妈拉着，喊完这个又叫那个，领了一堆压岁钱。
除此之外，还多了个意外收获。
一个远房婶婶夸她和蒋子跃都长高了，然后问老妈，俩孩子上高中了吧？什么，已经高二了？真快。
“俩孩子成绩咋样？”
老妈笑着摇摇头。
婶子跟着也笑了，笑完想起什么，说对了，小幼小时候不是学过几年跳舞吗，这快高三了，有没有想过走艺考啊？
“艺考？”老妈很感兴趣。
“是啊。”婶婶说，“我们邻居家的孩子，是个男孩，去年高考的吧，他学的播音主持，考上了很有名的那个大学呢，叫什么来着，什么什么……”
蒋幼说出了个学校名字。
“对！”婶婶很高兴，“就是这个大学，小幼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曾经，高二新年，在她家客厅，一模一样的对话原封不动地发生过。
当时老妈也很感兴趣，兴冲冲地问蒋幼愿不愿意。
她那时没参加学校的元旦晚会，所以已经很久没有跳过舞，不自信，也不觉得跳舞快乐。
她没有参加艺考，凭借着自己吊车尾的文化课成绩，临阵磨枪了一阵，考了一所三本院校。
录取通知下来的那一阵子，q""q空间好多同学晒通知书。蒋幼握着鼠标漫步目的地往下划，看到那些好的学校，心里当然是羡慕的，但一边羡慕，一边又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
……
现在，同样的对话，同样的选择机会。
蒋幼仿佛看到处于岔路口的自己。
好在这一次，她似乎知道自己该往哪走，该怎样做选择。
“我想试一试。”她说。
毕竟跳舞是她的优势，她该利用这个优势，而不是废弃它。
“真的？！”老爸老妈非常高兴，说过年完就带她去培训机构看一下。
又问蒋子跃：“怎么样啊儿子，你妹愿意艺考，你要不要也选个什么学一学？”
蒋子跃皱了下眉，嘟囔了句什么，蒋幼没听清——她现在心情很开阔，一种尝试着把控自己人生的开阔感觉。
这种消息当然要第一个告诉周行远。
她在桌子底下悄摸发信息给他。
“蒋幼的短信吗？”旭宝问。
周行远嗯了一声，拿手机回复。
“一猜就是。”旭宝啧了一声，“你一看蒋幼的信息，那表情都瞬间不一样了。”
本来是冷冷淡淡的，看着那块屏幕，神情都变温和了许多。
他们正在去书店的路上，明天辅导班就开始了，他们约着去买几本老师推荐的资料书。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周行远回完信息，收起手机道：“她打算艺考。”
“艺考？”旭宝眼睛一亮，“跳舞吗？”他紧接着发出感叹：“这好啊，她跳舞那么好，选艺考的话肯定能轻松一些。”
周行远却说：“各有各的难法吧。”
他依旧记得，晚会前，在图书馆看到学校的练舞房，有时候那练舞房里只有蒋幼一个人，她反复下腰、转圈，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她都默默练习很久。
那个一遍遍纠正自己动作的蒋幼，有点安静，有点执拗，和平时很不一样。
旭宝的思维早就发散出去了：“也是，艺考其实也挺不容易的。我有个表姐以前是学表演的，他们居然还有体重要求！那么瘦了还要减肥，腿比我的胳膊还细了我的天。我小姨还说有几次晚上她都饿哭了，也不敢吃东西……”
巴拉巴拉讲完了表姐艰难的艺考事迹，旭宝没等来周行远的附和，一扭头，见他神情淡淡的，是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
旭宝想到什么。
“对了，”他提起个话题，“刚才我下公交车的时候，你不是在商场里面等我吗，你看什么那么出神？”
周行远过了几秒才回答。
“一个手镯。”
“手镯？”旭宝诧异地重复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周行远摇了摇头。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些半真半假的场景与画面……是未来么？又或者，只是潜意识里一种虚诞的妄想？
蒋幼属于是，平时涣散度日，一旦有了目标，就精神百倍干劲十足的类型。
她在网上搜索艺考资料，还顺便找远房婶婶要了她邻居家那位“前辈”的号码，遇到问题方便请教。
连晚饭都吃得心不在焉，匆匆扒了几口之后，又回到房间继续忙活。
天色很快暗下来，四周的热闹声响渐渐平息，是晚上了。
蒋幼揉揉脖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手机忽然响起。
很惊喜的，是周行远。
她接起来：“周行远？”
周行远那边有外边马路的嘈嘈声响，他问：“在家吗？我拿个东西给你。”
蒋幼愣了一下：“现在？”她跳起来：“我——在家在家的！不过我得先换个衣服。”
挂掉电话，她立刻先摸自己的头发。
还行，不油，为了见亲戚，是昨天刚洗过的。
然后低头扫视一下自己的着装，印花的家居大棉裤。她三下五除二地脱掉，换成牛仔裤和一件白色短袄。
擦擦脸，抹一点唇膏，提上短靴就往外跑。
老爸和蒋子跃在客厅聊着什么，见她一溜烟地要出去，老爸喊道：“这么晚了上哪儿去？”
“我马上回来！”
话没说完，门已经甩上了。
外面的空气是冷而清新的，她大步往外跑，能感觉到发丝在身后扬起来。
到大门口，她一眼望见站在路灯下的周行远。他背对着这边，拎着个什么东西，肩背是挺拔清瘦的。
蒋幼一瞧见他立刻停下。平稳一下呼吸，再理一理跑乱的头发。
然而心跳没办法立即慢下来。
这是他们上次牵过手之后，第一次再见面。
蒋幼满腔怦然的少女情怀，在看清楚周行远给她的东西时，戛然而止。
“题书？”她往那袋子里看着。
“你用的那本题型不是太基础么，我挑了这个。”
蒋幼眨眨眼，又眨眨眼。“你今天去买的？”
“嗯。”他拿掉她匆忙出门时，袖子沾染到的碎屑，“你做试试。”
他说这句“你做试试”时，声音低低的，有些亲近。蒋幼觉得自己被他蛊到一下，点头说好。
路灯的光芒静静的，蒋幼站着，很希望他的手在她胳膊上多停留片刻，或者他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
周行远离开的时候，她心里就有点不舍和怅然。
慢腾腾地往回走，她一边走一边甩着手中装书的袋子。
情绪还没整理好，所以她没先开门面对老爸，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她倒要看看他给她挑了个什么好书。
那个袋子里，原来不只有本题书，还有本整理过的笔记。
蒋幼先翻开那本笔记，很意外地发现里面夹着个红包。
她有点奇怪。
借着门前灯光拍了个照，发给他：【？】
很快，手机震动一下。
周行远回说：【压岁钱】
蒋幼怔了一下。
反应过来之后，她眉眼笑起来，又拿那个红包轻轻拍着鼻尖，唇角越来越弯。
他给她的，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