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的玫瑰

    临到见面的时候，林双澄心里还在忐忑，中途沈沅没有来任何消息，已经等在广场的她像只没有目标的鸵鸟，在广场的各个角落里钻来钻去。

    她们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半，按照中午约定好的，林双澄买了自己想吃的炸鸡汉堡。她坐在大厦楼下的长椅上，一口一口吃掉自己那份美食，炸鸡和汉堡不是她最喜欢吃的，但胜在方便。林双澄从五点二十分一直等到五点四十，沈沅还是没有出现。

    到了下班放学的时候，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长椅的另一端坐了个男生，他坐在长椅上四仰八叉，在给朋友打电话，笑骂不守时的朋友。林双澄收拾了自己那份食物残渣，仍旧是静静地坐着。

    往来的人群在她眼前仿似快镜头下的光影，与她无关。

    她又开始怀疑沈沅不会来了，然而转念，她也又一次开始在心底里埋怨那个总是轻信别人的自己，可说到底，她就是希望能和其他所有人那样，有可以一起逛街玩耍的朋友。

    林夏发来消息，问她晚上要不要去唱ktv，报了几个林双澄勉强还算熟悉的同事的姓名。林双澄下意识地就拒绝了，说和朋友在外面玩。但她的人际关系简单到连伪装都找不到，林夏担心她被人骗，本想多嘴问她是哪个朋友，又想了想自己实在是有点像太平洋警察了，就再说了句生日快乐后，没有再继续邀请了。

    短短五分钟内，林双澄看了好几次时间，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从公司到这边的距离不近，又是下班高峰期，沈沅来得慢一点也不是什么问题。她很擅长说服自己，给自己找一条合适的退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林双澄这时还没有想到她对沈沅是有依赖的，所以沈沅的身影出现在人海里时，林双澄一下就站了起来，沈沅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那双发亮的眼。

    她是带着火一样红的玫瑰花束来的。沈沅下地铁时，刚好遇上工作人员在给站台里的鲜花展柜更新花束，一群女生围在展柜旁边，叽叽喳喳着，等工作人员关上柜门就好扫码买花。女孩们先拿走了雏菊和月季，低着头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再抬起头时，展柜里就只剩一束红玫瑰了。

    玫瑰的花瓣上还有水珠，女孩们没有注意到身后还有人在等候，打算扫码把最后一束红玫瑰也带走。沈沅不自觉上前一步，向女孩们留下了这束玫瑰。

    等从地铁站里出来，见到天光了，沈沅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林双澄会接受这束玫瑰么？

    我爱你，每一天。这是红玫瑰的花语，但她的喜爱似乎也没有浓烈、炙热到如此地步，沈沅踌躇着，快要到约定的地点了，却想要退缩。

    不是每个女生都会喜欢同性的，林双澄很有可能就是其中一个，沈沅确信林双澄不懂得爱情，对人的喜爱大约就跟猫猫狗狗一样，喜欢就多看一眼，不喜欢就站得远远的，绝不让自己陷入是不是要养一只的难题里。但如果她是个男生，恐怕连能跟林双澄说上一句话都很难，沈沅又庆幸起来，她现在好像一个情感间谍，试图窥视林双澄对感情的想法。

    看到林双澄的一瞬间，沈沅加快了步伐。女孩在和她对视的那一刹那，眼里的不安突然就消散了。

    对她们两人而言，有一个双方都不自知的共同点——她们很需要，有人需要自己。

    因为叁贰壹需要沈沅，她也需要叁贰壹，她才会在那里扎根工作。沈沅的前半生可以说是大部分人理想中的成长经历，优异的成绩，出众的外貌，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顺风顺水，完美得像是人工智能的测试。然而当她开始叛逆，她这才惊觉自己的成长并非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来的，父母需要一个可以炫耀的工具，以昭告天下，他们教育方案的优越，一旦她不听话，面临的就是销毁。现在时最后一次测试阶段，她与父母岌岌可危的家庭关系，或许在无法通过测试后就会彻底破裂。以往的荣誉全都变得可笑，沈沅每赚一笔钱，她就用一分不剩地用来装饰自己，买房要是江景的，车得是跑车，服装首饰必须要别人看到吊牌都要充满艳羡。她有一整面墙的衣服，还有一整个柜子的鞋，但她的心里空空如也，只剩一头被围困的兽，在名为家的铁栅栏里撞得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对林双澄而言，沈沅解放了她长久以来的孤单，她慢慢地对这个世界敞开心扉，开始尝试着了解它。

    林双澄看了一眼沈沅手里的红玫瑰就移开了目光。那抹红灼伤了她的眼睛，她胡乱想着沈沅是不是还叫了别的人过来，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她的男朋友。她又开始埋怨中午那个想去密室逃脱的自己，为什么不先问问还有没有别的人在？

    如果有别的人在的话，她也可以自己到处逛逛，或者回去玩游戏看电视。

    林双澄正酝酿着想要离开的理由，眼前便出现了那片瑰丽的红色。

    “生日快乐。”面前的女人笑着，额前一缕卷发落到面前，遮住了盛满星星的眼眸。

    沈沅换了装扮，是一套浅色的休闲上装加阔腿裤，这些天整日踩着的高跟鞋也去掉，换上了一双白色无跟的休闲鞋。然而对比下来，林双澄却感觉自己更矮了。沈沅处于她接触不到的那个世界，比如明星，她只能从电视上看到，唯一一次和明星近距离接触还是母校周年庆请来的校友，他们站在舞台上，林双澄坐得远远的，靠近礼堂大门的位置，眼里也只剩下几颗豆芽，什么也看不清。沈沅却是可以出入那个世界的，她自由得像风，让埋在土里的小草忍不住想要再多靠近一点。

    林双澄清醒着往后退了一小步，抵住了身后的长椅。

    沈沅牵起林双澄的手腕，让她拿住玫瑰花束。女孩的手腕软软的，握住花束时，还有些微微的颤抖。沈沅存了些私心，她稍微握了一下女孩的手，她刚从地铁站里出来，还有些未彻底散去的冷气，连指尖都还是微凉了，而女孩的手是温热的，她有一点舍不得放开。

    玫瑰的香气窜入鼻腔，晃乱了林双澄的心神。她听见沈沅说，这束红玫瑰是她从一群女孩手里要过来的，所以她除了这束玫瑰，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