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I人社交
第二天一早雨就停了。
林双澄后怕突如其来的大雨,干脆把自己的折叠伞放进去背包,这样她就不会再忘记带伞。只是那把坏掉的黑伞梗在她心头,她没有去叁贰壹工作室,她因为那柄伞心虚,眼底的青黑也昭告着她几乎一晚没睡。下班后她拿着黑伞找到个修伞匠。
老人拿到伞,奇怪了一声。
“伞,修不好了吗?”林双澄小声问道,她心里又忐忑起来。
老人点头:“伞柄断成两半了,是修不好啦,你要是肯放在我这里过几天来拿的话伞面和没折断的伞骨可以修,这是纯手工的哦。”
老人让林双澄过两天来取,到时候再收修理费。
这几日林双澄都早早起了床,趁着上班高峰的时候钻进了公司。她怕遇到沈沅,记住某一个人对她来说很困难的事,她极少与人对视,也不关心别人的衣着打扮,因此她一个月过去,她也只认识林夏、老板和人事。她希望自己不认识沈沅,这样她藏在人群中就不会想起那把坏伞。
但伞底的笑脸就和桥上的大叔那样在她脑海里驱散不去。这个世界没那么多好人,但有一个好人林双澄就会记得很久。
夜晚,林双澄又站在了湘江大桥上,她趴在栏杆上,钢铁的栏杆还留着白日的余热,她也不动,就这样看着江面远处忽明忽暗的光影。每次她站在这里,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小到被风吹散也不会有人知道。
过了好久,栏杆上的热意都退去,林双澄才迈着步子往回走,她把心事都说给湘江听,江水往东流去,就好像烦恼也跟着离开了。
次日林双澄一早取了个快递,又去修伞匠那儿取了伞。她找了一整天,终于找到一柄和黑伞差不多的伞,长得差不多,大小差不多,材质差不多,是个什么ip品牌,林双澄也没注意,一下子去掉七八百块,等到了这个同城速递。她拿着修好的黑伞和新伞找到叁贰壹工作室,按了门铃后,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林双澄离开后,叁贰壹工作室的前台终于赶到打开了大门,她在监控里看到了这个女孩,但没赶得及来开门,人就走了,她以为女孩拎着小口袋是来做推销的。
周一林双澄又去了一次,还是没见着沈沅。她不知道沈沅的名字,只能向前台形容她要找一个比她高,长卷发,有点瘦看起来很成熟的女人。前台灵光乍现,长长地“哦”了一声,这才发觉这女孩并不是搞推销的。两把伞用一只纸袋装着,前台并不知道里边是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事,便跟林双澄说沈沅明天过来上班,是白班,随时过来。
刚回到办公室,林双澄又懊恼起来,她忘记问前台要一下联系方式,甚至她根本想不起来前台说那人叫什么了。
第二天林双澄起了个大早,八点半就在叁贰壹工作室外边的拐角等着了,她低着头玩手机,看见有人过就抬头看一眼。她的存在感并不强,也许是因为个头不大,也许是因为她很安静,路过的人都没有太在意旁边有个人,沈沅和陈镜祎垂着头在争论着什么,林双澄似有感应,抬头便看到沈沅往这边走来。沈沅架了个黑色镜框在脸上,口红是橘红色的,林双澄觉得那大概是橘色,总之和上个雨天遇到时差别有些大,她时不时抬头打量着这人,心里觉得没有认错人,但又胆怯于主动,希望她能发现自己。于是沈沅携着陈镜祎径直走过了林双澄,也就两三步,她们就快要进工作室的大门。
就在沈沅路过的一瞬间,林双澄的大脑极速运转,她在想应该怎么称呼,应该怎么说她把伞弄坏了,又怎么说她买不到同款的伞,眼看着人就要走了,林双澄赶紧踏出一步,想要拉住沈沅的衣摆。
但沈沅今天的穿的是长裙,没有衣摆。林双澄手里捞了个空,脚下不稳直直地扑到地上,手机也跌落出去,沿着惯性的方向溜到了沈沅二人面前。沈沅回头来看,林双澄刚撑着地跪坐起来。
陈镜祎把手机还给林双澄,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想起她正是对面写字楼里的小姑娘,又看了看沈沅,总觉得这两人中间有事,便打趣道:“这现在还没到过年吧?”
林双澄摔倒时,她的脸就红了,她能感觉到这沉闷的声响吸引了很多目光,不光是前面的人,还有身后的其他路人。她跪坐在地上,整颗脑袋都在发烫,还没有想到要站起来,垂着头把纸袋递到沈沅面前,小小声说:“对不起,我把你的伞弄坏了……我找到一个差不多的,你看一下可不可以。”
半晌等不到回复,手上的纸袋也没有被拿走,林双澄稍微抬起头,看到沈沅脸上有些惊讶。沈沅把林双澄拽起来,接过纸袋笑道:“坏了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很名贵的东西,放在前台就行,不用过来等着。”
“不过来等着怎么能让我给看见?”陈镜祎小声嘀咕,沈沅干脆将她赶走。
沈沅的声音有一点哑,和那天雨伞下听到的温暖声线不太一样,却有一种莫名的魔力,让林双澄想要靠近,她鼓足了勇气说出自己在心里反复练习过的道歉:“伞,很贵重,方便的话,我可以请你吃饭吗,谢谢你借我伞。”
林双澄看着自己的脚尖,她感觉自己的双腿不听使唤,忍不住往后撤了一步。
“可以,你决定就好。”林双澄的小动作被沈沅尽收眼底,她暗地里想自己很可怕么,这人也太过紧张了。但转念一想,在网络上这把伞的价值已经过万了,对她来说的确是不小的负担,但对沈沅自己而言,这把伞的来历非凡,但它始终只是一把伞,死在风雨里是它的归宿,如果伞有思想,或许它也觉得损毁是一种解脱呢?
沈沅打开自己的手机,放到林双澄眼前,林双澄疑惑地看着她。沈沅笑了:“不添加联系方式,你是要专门跑过来问我什么时候有空或者想吃什么吗?”
林双澄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熟透的柿子,面皮红透了,就快要裂开往下掉了,她懵懵地加上好友,像是有人给她按了停止键,她停止了所有思考,混沌着直到坐到工位上。
手机屏幕上一个哈士奇头像发了两个字过来:“沈沅”。
这只哈士奇额间三把火,浅灰蓝的眸子中间一点黑,看上去血统很纯,却有种莫名的威仪在里边,林双澄觉得很熟悉,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个相似的——狼。林双澄的头像是一只卡通龙猫,长长的耳朵像兔子。
林双澄给沈沅发送了一个定位,这家店名叫熊猫火锅,林双澄记得这家店面涂鸦着各种各样的熊猫,连门口都有一只巨大的熊猫雕像,很多大人小孩都在这里打卡拍照,算是一个网红点,林双澄看过评论,口碑不错,或许每人均价对她来说有点昂贵,但和那把坏掉的伞比,这不算得什么。
沈沅那头一直在输入中,好半天,林双澄收到几个字:你几点下班?
林双澄:六点。
沈沅:等下班一起过去。
林双澄没有再回复,她有点紧张,因为对方是个陌生人,她不会找话题,路上会不会有些无聊?如果一言不发,是不是很不礼貌?是要打车过去还是坐地铁,打车要十二块,可能还会堵车,而地铁两站路就到了。如果预约的号码在下班前就到了怎么办?如果过去了还轮不到她们用餐又怎么办?纠结的情绪影响到林双澄的工作,她上午拢共写了十一行脚本,每一行都在报错,看得林夏直摇头,要她全都删掉静下心来慢慢写。
电脑屏幕底部的“error”再一次刷了十几行,林双澄放弃了。她知道自己从小就这样,只要紧张起来,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她会因为紧张错失满分,因为紧张而摔跤,因为紧张在做小组汇报时说出和ppt完全不同的话来。但她就是改不了,她总是越担心做得不够好,结果就越发地往不好的那面去。就连陌生人好心借给她的伞都保管不好。
临近下班,林双澄越显烦躁,她反复调试脚本,寄希望于手上的工作让大脑繁忙起来,但依然不得成功。
手机叮咛的声音让林双澄暂时得救,将她从自我窒息的环境里拉拽了一把,她赶忙打开手机,沈沅弹了一条语音消息过来:下班你先过去,我有一点事,大概晚个十分钟。
声音里没有了沙哑,就像第一次听到的那样含着暖意。林双澄松了口气,又拿起手机听了一下,确认沈沅只是晚到十分钟后,回复了个笑脸,她这一天的如临大敌终于得以放下重盾。而在林夏看来,林双澄愁眉苦脸了一整天,在接到一条消息后,舒缓了眉眼,终于腼腆地笑了起来,她想小姑娘可能是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