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4 年轻的猎人
散兵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要离开这里，他的回答直截了当，毫不委婉：“失踪两个月的时间，大概率已经遭遇了意外，尸体都已经够腐烂几回了，你梦到的场景里，说不定就是她死去时的景像呢，纯粹是浪费时间。”
小男孩儿着急地绕到散兵面前，道：“好人哥哥，我能感觉到我姐姐肯定还活着，所以才出来找她的。”
“你父母呢，他们就没有去报案？”
“……我们……这个……。”小男孩儿又开始吞吞吐吐，显然是有什么不能给外人知道的秘密。
“再见。”散兵背对着他摆手。
“那，那就只让我跟着你吧，只要你还能给我烤鱼吃。”小男孩儿急中生智，他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先要紧跟这位小哥哥，寻找姐姐的事可以途中再慢慢商量。
散兵凉凉道：“主动带一个累赘，还付报酬，我脑袋上的坑看起来很明显？”他语气淡淡。
流浪者误解了，他闻言，认真沉思了片刻，思索了一下这句话和“脑袋上的坑”的意思。然后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散兵的脑袋，甚至伸手想要确认那里是否有伤口。他问道：“是我上次没有注意到吗，你这里也受了伤？回至冬宫后也没有完全修复好吗？”他说的是在切尔贝利的任务中。
“笨蛋，我是说我看起来像是脑子有问题的人吗。”散兵一把拍开他的手，要被这两个蠢货给气死了。
“我知道啊。”小男孩儿听到散兵自问自答，满脸困惑，他比流浪者懂得多得多，早就听出了散兵前一句话中嘲讽的含义，不需要他解释也能听懂。
想了一会儿，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散兵是在与那个看不见的人进行对话。
将困惑暂时暂时搁置一旁，小男孩儿开始积极地自荐，希望能说服散兵：“我很有用的，好人哥哥你不是有任务吗，我可以给你帮忙。”
“有用？你是指被鱼甩一脸水吗？还是指一头栽进水里？”
“那是意外，我阿爸阿妈抓鱼很厉害的，只是我还没有学会而已，我以后肯定也能抓好多鱼的。”小男孩儿尴尬道，随后自信满满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我有绝招的，你等等，我给你看！”
他闭起眼睛，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童稚的韵律，像是施展魔法的咒语。
“蒲公英啊蒲公英，让我跟风一起，飞到天上去吧。”
随着他的话落，刚才还活泼站着的小男孩儿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朵飘在半空中的洁白的蒲公英——
更准确的说，应该只是一粒小小的蒲公英种子。细细的绒毛托着种子随着微风摇曳，轻盈的在空中旋转，渐渐飘向了下着小雨的天空。
流浪者抬头望向那飘散的蒲公英，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散兵眉头微动，他伸手接住在小男孩儿变身后从空中掉落的斗笠，若有所思。
小男孩儿所展现出的能力，还有他对自己身份的遮遮掩掩的态度，显然是藏有秘密。
原本稀疏雨滴的带着凉意无声地洒落，随着乌云压顶，一道亮光划过天际，随即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雨忽然间下大了，密集的雨线砸向草地。
天空中，小男孩儿变成蒲公英种子因为硕大的雨点沾湿绒毛，渐渐失去了飘浮的力量，摇晃着向着地面缓缓坠落。只是忽然一阵大风突然刮了过来，蒲公英种子又被重新卷回了天上，还随大风越吹越远了。
小男孩儿哇哇大叫着求救，“救命，我要被吹跑了，好人哥哥！”
散兵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地转了一下斗笠，说道：“这下好了，耳边清静了，我们走吧。”
流浪者怎么可能让小男孩儿这样危险的被吹跑，他拉着散兵的衣服，带着他朝小男孩儿被吹跑的方向赶去。
散兵摆着脸，不高兴地嘁了一声，被流浪者拉走了。
随着雨势的加重，大雨犹如断线的珍珠般纷乱坠下，击打在草地上，掀起蒙蒙水雾，将四周笼罩在一片湿润的朦胧之中。不断有雷电划破灰暗的天空，每道耀眼的光芒之后总是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散兵厌恶地望着天幕之上的亮光，尤其是接踵而至的雷声。让人想忽视都难。
“啧……烦心。”
他紧皱着眉头，看着在眼前落下炸开的雷电。
残留的白光在水面上闪烁着，细小的电流在水中游走。
流浪者看着暗沉天空中游走的那些雷电。在他醒来后，他曾在稻妻行走过些许时日，那片土地正是七位神明之一，雷电将军大人的统治之地。在稻妻，耀眼的闪电和震耳欲聋的雷声，被视为是那位端坐于天守阁中的雷电将军大人权威的显现，人们相信那贯穿天际的雷电具有涤荡污秽的力量，能够降下神罚，裁决善恶。
雷电即是将军大人威严意志的象征，注视着世间的一切，如同她的眼睛和声音。
从散兵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他，他的来历可能只是将军大人失败的造物时，流浪者就隐约有所感知，散兵与他的过往可能颇有相似之处。同时他也能感觉得到，散兵在谈及将军大人时所不曾隐藏的仇恨、敌意与裂痕。
对于这个同属自己的创造者，流浪者抱有复杂的情绪。或许是因为他未曾与她面对面，也无法从残缺的记忆中回忆起被遗弃的时刻，自然也无从谈起怨恨。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将军大人不在他的执着里，也许以后，会有机会跟她见上一面，这样就足够了。
但是散兵显然不一样。
又一道剧烈的闪电划破天空，接着震耳欲聋的雷鸣。散兵神情不善，一直紧皱着眉头未松。
流浪者将自己的斗笠戴到他的头上，低声说道：“雷电虽是将军大人的象征，但我们在蒙德，在风神的领地里，它们也只是天空中的一次自然现象，不必过于在意。”
散兵脚步一停，他知道流浪者说得对，深吸了口气，稍微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我们要快点找到那小孩。”流浪者有些担心。
“别担心了，这样的大雨，蒲公英种子飞不了多远就会被打落。那小孩儿比你聪明多了，以他的机智，一落地应该就会立刻变回原形，不会被风吹走的。”散兵冷静地分析着，恢复了那份从容。
随后将一直紧捏在手中的自己的斗笠，扣回到了流浪者头上。
事实证明，散兵的推测很正确，他们一直追踪着小男孩儿，最终来到了一个地势低洼的小山谷。
尽管被雨水淋湿了，但小男孩儿安然无恙，又蹲藏在草丛里，好奇地探出头来窥视着山谷，似乎在谷底又找到了某些吸引他注意的东西。
山谷四周散布着不规则的木质围栏，上面悬挂的破碎布条绘有奇特的图腾。在营地的某些角落，还可以看到类似箭靶的东西，旁边堆放着尖锐的、刻有图腾的木制三角堆。
流浪者：“这里是……”
散兵：“是丘丘人的营地。”他看了一眼，道：“只有一个前哨小屋，连瞭望台都没有，只是个小营地。”
小男孩儿听见声音，才发现了身后有人接近，他急忙转身，满心欢喜：“好人哥哥，你来找我了！”他本以为散兵会趁这个机会甩掉他呢，还沮丧了好一会儿，大腿抱丢了。
就在此时，山谷中发出一声大动静，有什么东西在雨中爆炸了。
山谷三面环山，除了前哨小屋的正后面，两边的地势有些高度但算不上太高，除去树木的遮挡，站在上面的人能够清楚看清山谷内的打斗。
“他是谁，你认识？”散兵在边缘俯瞰，从容道。
小男孩儿摇头。
在下方的山谷中，大雨之下，与丘丘人激烈交战的是一个看似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猎人。
银色短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雨珠顺着发丝滴落，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他身上穿着典型的猎人装束，衣服和裤子都是由耐用的材料制成，膝盖处是加固的护垫，腰间紧束一条简约的皮带，挂着装备狩猎工具的小包。粗犷而实用的风格，适合在野外和恶劣的天气中行动。
由于大雨，事先布置好的史莱姆炸药桶被意外触动，提前爆炸了，让现在的情况对他很不利。
他的体格并没有一般猎人的壮硕，动作也看不出敏捷，甚至堪称笨拙，每次躲避丘丘人木棍的攻击时都显得有些吃力，总是在险境中挣扎。然而，每当他找到时机拉满弓弦，几乎例无虚发，每击必中毫无偏差。
两个近身的丘丘人倒下了。在这样的大雨中箭矢不受影响，这个人有着和笨拙动作不符的沉着冷静。
泥泞的地面也使得移动也变得艰难，但猎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退让的意思。
“哥哥，我们要上去帮忙吗？”小男孩儿趴在草丛边，道。
散兵：“怎么，你想去？”
“嗯，他看上去好像快打不过了。”小男孩儿道。
史莱姆桶爆炸的动静很快惊动了营地内的丘丘人，更多的丘丘人挥舞着木棍与盾牌冲出来了。
散兵眯起眼，这个猎人显然不是误入这处丘丘人营地的，而是有备而来的。那些提前布置的陷阱，他总是会在险象环生时让丘丘人踏进他预先设置好的陷阱之中，若不是这场突然再次下起的大雨，他的计划说不定就会成功了。
被爆炸引来的丘丘人打乱了猎人的准备，他来不及将那两个被射伤倒地的丘丘人带走。
旁边还有未倒下的丘丘人弓箭手为他的同伴辅助，射出一发冰箭，在雨水的帮助下，冰箭的威力格外大，如果被冻住，就逃不掉了。
猎人一边闪避一边紧咬着牙，猛地翻滚到一旁，躲过了远处丘丘射手的致命冰箭。随后迅速起身，瞄准了丘丘人弓箭手的要害，稳住身体手速爆发，连发了三箭，让他倒下，随后转移弓箭的方向，对准后面冲过来的掏出火史莱姆的丘丘人，瞄准要害，射了出去。丘丘人发出一声痛苦叫喊，被箭矢连续击退了几步，脚下溅起一片水花，被雨水浇灭的火史莱姆落在地上，弹跳了几下。
猎人站在倒地的丘丘人身旁，喘着粗重的气息，雨水滴答滴答地从他的肩膀滑落。
然而战斗还未完，数个挥舞着木棒和盾牌的丘丘人还在往这边赶来。
小男孩儿和流浪者要去帮忙。
“去吧。”散兵道。
“好！”小男孩儿信心爆棚，毕竟有这位身手超厉害的哥哥在身旁，一下子就能把这些围攻的丘丘人打得落花流水。
他信心满满地冲了出去，过了一秒才发现身边根本就没有人在！冲出去的身子连忙停住，麻溜的又滚了回来躲上。
“好人哥哥你不上吗？”
散兵慢条斯理地道：“我都已经被你撞到严重内伤了，伤还没好也打不了架，你要帮忙当然是自己去解决。”
“那……”小男孩儿张望着看不到的流浪者。
散兵：“别指望他了，他什么都摸不到，也不可能帮你。”
小男孩儿瘪瘪嘴，一个人冲出去了。
他的嘴里喃喃念叨着，冲上去后身形就开始变形膨胀，等比例放大了一圈，直到他变成了一只比木盾丘丘暴徒还要高大的大巨人。
那些普通丘丘人瞬间变得还不到他大腿高，举着抵御敌人攻击的盾牌，但是在小男孩儿那庞大的拳头面前，他挥出去的拳头犹如铁锤，重重地击打在丘丘人的盾牌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撞击声。丘丘人被打得连退了几步，他们那原本坚不可摧的防线，在小男孩儿的攻击下显得如此薄弱，每一下都能将没有木盾防身的丘丘人击飞出去。
年轻猎人冷静地看着突然冲出来的巨人，从他的行动上判断出了是来帮自己的，于是很快举起弓，在小男孩儿的掩护下瞄准目标，一发接一发，朝远处的一名丘丘人弓箭手射出箭矢。
在战斗中，首要的就是破除弓箭手的远程支援和威胁，近战的敌人即使数量众多，也会更得容易应对。
但是丘丘人的弓箭手远不止一个，在猎人射中时，另一名丘丘人弓箭手也早就瞄准了小男孩儿变化成的巨人，箭矢射了出去，扎在了小男孩儿的身上，他的巨大身形顿时就像戳漏了气的风史莱姆一样，在空中不受控制的“哇哇哇”乱飞。
“救命，救命。”
猎人镇定地观察着每个的丘丘人的情况，举起弓箭，想趁间隙把小男孩儿射下来，但小男孩儿在空中四处乱飞，难以把握时机，还容易把他弄伤。
流浪者和散兵一直在山谷高处，两人站在树下。
以散兵的能力能轻易解决这群丘丘人，但是他不想出手，流浪者也不能总随意强迫他，于是思考着，他四处张望，希望找到一些石头或者树枝木头，扔下去可以吸引一些丘丘人的注意力。
散兵不紧不慢地道：“不用找了。”
他从脚边捡起两枚石子，瞄准方向后，曲起手指，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连续弹出两枚石子，一颗精准无误地击中了小男孩儿，将他从失控的飞行中打了下来。另一颗石子则像是有眼睛似的直奔那个持弓的丘丘人，直接将他击得从高起的山丘上滚落下去。
小男孩儿掉下来，变回了原来的大小，仰着头摸着脑袋上起了的红色大包，眼泪汪汪，表情委屈，但不敢说。
年轻猎人的视线并未能捕捉到散兵迅速而精准的动作，当看到连那位不同寻常的小男孩儿也沦落时，他心中虽极不愿承认，但现实摆在眼前，他面对这群丘丘人势单力薄。
他的眼神孤独不甘，似有凶狠，在悲伤的边缘。下一次布置好陷阱，再遇到这样的时机不知要等多久，但他也明白，这一次的计划已经无法实现了。
“跟我来，我带你离开这里。”猎人对小男孩儿说道。尽管大雨直下，猎人狼狈不堪，但他的语气还是很温和。
小男孩儿迟疑地向散兵的方向望了一下。
猎人顺着他的目光向上望去，这才留意到那里还站着一位形貌昳丽的外乡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