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燕燕于飞14
宝塔实怜抿着唇，她本来就不是会安慰别人的性子，这个时候更是觉得自己嘴笨，想来想去把怀里的书往前一递，
“看看书吧，看书就不想着腿疼了。”
“《群书治要》。”依拜蒂的声音有些哑，低低的，在夜里响起，像风吹过树叶子哗哗的响，手指缓缓拂过书封面上的四个大字，
“二姐哪里找来的这本书？”
“是从贾——”
宝塔实怜下意识想说是贾太后那里拿的，可是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如果是她的话，怕是短期内不愿意再见贾太后，也不想再听见这个人，
“你管我从哪里找来的！”
宝塔实怜一撇嘴，坐在了依拜蒂身边，两个小姑娘一同坐在了床上，就像小时候那样，
“以前太师就喜欢夸你说你聪明，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聪明！”
宝塔实怜说着将书往依拜蒂怀里一塞，动作粗鲁，却细心地避开了依拜蒂受伤的腿，
“你讲给我听听！”
依拜蒂翻开书，第一面，垂着眼，
“窃惟载籍之兴。其来尚矣。左史右史记事记言。皆所以昭德塞违。劝善惩恶。故作而可纪。薰风扬乎百代。动而不法。炯戒垂乎千祀。是以历观前圣。抚运膺期。莫不懔乎御朽。自强不息。朝乾夕惕。意在兹乎”
宝塔实怜双手托着下巴，老神在在地听着依拜蒂念书。
她确实不是读书的料子，依拜蒂才念了一段，宝塔实怜就打了个哈欠感受到了困意。
可是今天念书不是为了陪她，是为了让依拜蒂分分心不那么疼。
宝塔实怜眨眨眼，又捏了捏自己的脸，让自己多清醒一点过来，
“圣思所存。务乎政术。缀叙大略。咸发神衷。雅致钩深。规摹宏远。网罗治体。事非一目。若乃钦明之后。屈己以救时”
宝塔实怜眯着眼睛，头一点一点的，好容易要睡过去了，又猛然惊醒过来。
依拜蒂还在念，
“其委质策名。立功树惠。贞心直道。忘躯殉国。身殒百年之中。声驰千载之外。或大奸臣猾。转日回天。社鼠城狐。反白仰黑。忠良由其放逐。邦国因以危亡者。”
依拜蒂停住，不再继续往下念了。
宝塔实怜眯着眼睛，好半天没听到接下来的内容，睁开了眼，眼睛里还蒙着一层因为困顿而出现的水意，
“怎么了？”
“那些愿意为国献身的忠臣，建功施惠，忠贞正直，捐躯殉国，身虽死在当代，美名却流传于千年后世；相反，那些用心险恶的臣子，权倾朝野，翻云覆雨，依仗权势为所欲为，如同社庙里的老鼠、城墙上的狐狸一样难以驱除，他们颠倒邪正是非，将忠臣流放，导致国家危亡。”
宝塔实怜眨了下眼睛，没明白依拜蒂的意思。
“贾太后，是忠臣，还是奸臣？”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宝塔实怜彻底没了困意，第一反应就是捂住依拜蒂的嘴。
急忙看了眼周围，在发现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你疯了？你说什么傻话！”
“我没说傻话。”依拜蒂拉下宝塔实怜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她看着眼前的人，这个人是她的二姐，是来自七百年后那人口中最后的胜利者，是杀了她的人。
可是
“二姐一直待我极好，我也愿与二姐，真心换真心。”
宝塔实怜愣了一下，脸颊慢慢浮上一层红，因着灯光昏暗并不明显，
“那你也不能这样说！贾太后可是——”
“可是什么？”
依拜蒂那样内敛的性子，如今也显出几分攻击性来，她的手上拿着那本宝塔实怜从贾太后那里拿过来的书，
“可是她是我们的祖母，可是她是大燕的太后，可是她手握重兵，可是她是大燕的保护神。”
“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呢？
宝塔实怜愣住了，今天实在是太奇怪太奇怪的一天，她重新认识了对她来说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一个是祖母，一个是妹妹。
祖母是“假慈悲”，会压着她妹妹的肩膀要她跪下，会让她在殿外枯坐半个时辰，若不是她执意闯进，怕是要等上一夜。
妹妹是“真小人”，身为孙女却说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你”
宝塔实怜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依拜蒂，唇哆嗦着，手颤抖着，半天只有一个“你”字。
“二姐可是觉得我大逆不道？”依拜蒂眉眼一弯，她看着手中的书笑了一声，
“如果没有贾太后的授意，二姐如何能把这本书带出来，还到了我的手里。”
宝塔实怜看了一眼书，又看了一眼依拜蒂，明明她才是姐姐，可是这一刻气势却落了下风，
“这本书是我主动开口找贾太后要的。”
才不是因为贾太后的授意到了我的手里。
“如果贾太后不愿意，二姐连看到这本书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讨要了。”
依拜蒂看着宝塔实怜，夜晚的灯光并不明亮，为了看书多点了一盏，却还是比不上白日。
“这本书是什么意思，二姐知道吗？”
看着宝塔实怜迷茫的眼神，依拜蒂笑了一声，“二姐向来不喜欢上学，太师曾经说过的话，怕是也都忘了。”
宝塔实怜一撇嘴，很是不满依拜蒂这样说她，她就是不喜欢上学不喜欢读书啊，可是她喜欢骑马喜欢射箭，她可以一边骑马一边连发三箭箭中靶心，这样的成绩，皇室宗室子弟只有她一个人能做到。
“用之当今，足以鉴览前古；传之来叶，可以贻厥孙谋。”
“二姐，这是一本治政圣典。”
是一本统治者看的书。
贾太后将这本书给她们，是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