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知礼
当天夜里,滕灿开始发烧,即使中了龙鳞铠的毒,平时的体温偏低于正常人,对高烧有一定的中和作用,可摸起来还是感觉有些烫手。
周星眠顿时慌了神,这么严重的伤口,如果真的大面积感染,得了败血症,就真的是无药可医。她再次脱下滕灿的衣服查看伤口,果然伤口的周围已经开始泛红了,这是发炎的症状。
周星眠拉开车帘,急切地向车外的乘风道:“离最近的城镇有多远?有药铺的村庄也行,快,快,赶紧去,晚了滕灿就危险了!”
乘风急忙拉紧缰绳把车停了下来,急切地进到车内查看滕灿的状况,只见滕灿苍白多日的双颊此时泛着潮红,双眼紧闭,呼吸急促而粗重,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胡话,俨然病情已经很危急了。
“怎么会这样?”乘风问。
“他受了很重的伤,他不让我说,我给他治疗过了,可我不是大夫,他应该是伤口感染了,需要消炎药,不然…不然…”周星眠强作镇定,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尽量说明了情况。
乘风毕竟跟在滕灿身边很多年,深知滕灿的性格,知道不是周星眠有意隐瞒,虽眼见他家将军岌岌可危,也并没有太慌乱,只是说:“最近的村寨也要明早才能到,你说的那个消炎药是什么药?”
周星眠被乘风的情绪感染,也逐渐镇定下来,可浑身依然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她想了想说:“你们这些士兵里有没有认得草药的,黄芩、黄连、鱼腥草、连翘、穿心莲、金银花、板蓝根、蒲公英…这些草药,无论哪样找到都行,但是要量大。我只知这些草药能消炎,却并不认得,你需找些可靠的人去寻药,不要误了将军性命。”
“对了,如果有生石灰,最好也能弄到一些。”周星眠补充道。
乘风闻此,迅速的离开了马车,集合士兵们,将任务吩咐了下去。除了剩下几个担任警戒任务以外,其他人朝四面八方跳进草丛里,很快便隐没在了黑夜中。
周星眠守着滕灿焦急地等待着,他的体温丝毫没有降低的意思,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
突然他坐了起来,猛然张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两只手在空中虚无地乱抓了几下,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娘亲,爹爹,你们不要丢下灿儿!”接着便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周星眠见状赶紧抱住他,避免了他的头跌在车板上,只听滕灿嘴里呜咽着:“别离开我,我好想你们,不要丢下我好不好……”他紧紧抓着周星眠,丝毫不肯放松。
周星眠闻此,心仿佛被一只手紧紧地钳住,是啊,小说是自己写的,滕灿的身世是自己定的,他父母双亡,也是自己强加给他的。自己刚刚经历的,他也曾经历过,此事仅仅过了6年,而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当傅芬作为高高在上的作者,随意地决定别人的命运时,只当他们是虚构出的人物,从未想过当这些人物变得有血有肉,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她所赋予他们的,是怎样宿命的诅咒。
周远维的离世,自己的痛苦,无疑不在刺激着他,勾起了他尘封的回忆。可这几天他却一直强装淡定,隐瞒着他的伤势,陪在自己身边,默默承受着自己的负面情绪,想方设法地宽慰自己。
看着此刻滕灿重伤在身,痛苦难当,周星眠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残忍,竟将滕灿的身世设置的如此凄惨,心里觉得万分对不起他,此刻却也只能抱他抱的紧些,再紧些……
不知过了多久,乘风掀开车帘,士兵们找药回来了。
真是人多力量大,周星眠组织士兵们把药分类,一一确认过品种,互相佐证无误后,全部清洗出来,一部分捣成泥,一部分晾干备用。
一个士兵最后跑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布包,打开以后,里面还有一层布包裹着,打开以后还有一层,连续打开了5层,才露出里面的一小捧生石灰。
那个小战士看起来很年轻,生的英气十足,双目炯炯有神,此刻跑的满头是汗,小脸红扑扑的,见到周星眠腼腆地说:“夫人,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些,怕出汗打湿了,多包了几层,您看能用吗?”
周星眠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不免感动,便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战士响亮地答道:“报告夫人,我叫陈知礼,是滕将军给我起的名字,今年12岁!”
12岁,正是应该无忧无虑地坐在学堂里读书识字的年纪,却已经在此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会舍得这么小的孩子就跟着大人们驰骋疆场,冲锋陷阵呢?想必也是个苦命的。
乘风在旁边说:“这孩子的父亲是跟随滕老将军的先锋。与滕老将军一起殉国了,他娘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不久也去了,只留下他一个。将军本来送他去读书了,希望他知书懂礼,所以取名知礼,谁知这次出征他偷偷地跟了来。”
陈知礼不服气地说:“乘风哥,我念了6年书了,先生说了,‘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大丈夫当为国分忧,你和将军去得,我怎么去不得?而且我的功夫是将军亲自教的,这次随你们出来,我没拖你们后腿吧?我还杀了两个敌军呢!我要像我爹一样,做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周星眠看着陈知礼闪闪发光的眼睛,既敬佩他初生牛犊的深明大义,又心疼他小小年纪幼稚纯真。便对乘风说:“不如让他做我的侍卫吧,我不会武功,怕是会给你们添麻烦,如果遇到危险,就让他护着我藏起来,也好令你们能放开手脚。”
乘风想了一下,知道周星眠是想让陈知礼远离战场,便点头道:“也好,想必将军也不会反对。”
周星眠闻此微笑着对陈知礼说:“以后你就负责护着我逃跑,不给将军他们添麻烦,只需听我一人命令,你看可好。”
知礼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仿佛明白了什么,喜道:“夫人和将军本是一体,护好了夫人就是护好了将军对吗?行,我干!”
周星眠被他一口一个夫人叫的有点不好意思,便故作严肃地对他说:“既如此,为了不暴露我的身份,被人抓住弱点,从现在开始,你要叫我周姐姐。”
陈知礼挠挠头,虽然不太明白,还是听话地说了声:“是,周姐姐!”
这时,药捣好了。
周星眠拆开滕灿的伤处,将药泥均匀的涂在伤口处,又换了新的绷带扎紧。随后将生石灰取出一些,拿布包了,夹在第一层和第二层绷带之间,既不直接接触皮肤,也能帮滕灿的伤口保持干燥。
处理完毕,她将滕灿再次抱在怀里,告诉乘风说:“继续赶路吧,记得小心些不要太颠簸,不知这些药能不能起作用,但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