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从今往后，你就是北师大的人了
倪八八取出了那一张写了标题的纸，递给老穆。老穆呆愣了一下，一字一字念道，“从唯物主义史观出发，由生产力、生产关系进行论述——奴隶制客观上不可能存在，以及它真实存在的时间点……封建社会之前？”
念完之后，他才发现了有一个修改的符号，在“客观上”和“不可能”之间，添加了一个“封建社会之前”六个字。
老穆着实是懵了一会儿，看了半天这个标题，又看倪八八。过了许久，才问道：“小倪，你这个、这个有些……”
倪八八替他说了，“反智。”
老穆默认。
倪八八指着纸上的标题，说：“穆老师，我既然写了这个标题，你焉能知道，我就没有证据吗？”
老穆问：“那你知道，关于我国历史的划分，是谁做的吗？”
倪八八说：“知道。”遂，又说，“可这和谁提出来的又有什么关系？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能因为他名气大，就可以先射箭再画靶子。先射箭，再画靶子，那就没有打不中的。他的依据，是个什么东西呢？
“一，是我们满清的落后，被西方列强欺辱，一直到我党出现，才一扫积弊。西方是资本主义，那么资本主义之前，按照马的说法，是封建社会，所以我们落后，我们就要是封建社会。
“只是，提出了这一说法之后，才发现说不通。可既然是马说的，那说不通，肯定就是我错了，所以就改吧。词不改，定义改了。从马的狭义的，分封建制的封建，改成了具有我国特色的封建，改到适合我们的叙事。
“即，地主占有土地，农民只有少量土地，或者没有土地，只能耕种地主土地，绝大部分人被地主剥削。
“并将之用来描述我国自战国到满清的社会形态。”
理论上，倪八八是很扎实的。
不论政治还是历史。
“二，因为封建之前是奴隶，所以，我们战国之前，就该是奴隶。拿着这一支箭，去射战国之前这个靶子。看见一样东西，就说是，哦，这是奴隶。看，人殉，这是奴隶的证据。看见大鼎里的人头，看，这是奴隶的证据。
“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是我认为你有罪，那么我肯定能从你身上找到，只要我愿意找。
“这种方法，是一种很唯心的思想，教条且唯心。我们都知道，历史是在螺旋上升的，做学问也是。谁要是拿着一种学说，说上面没有一个字是错的，都是金科玉律。甚至为此不惜去把人家的东西改了，这是什么行为呢？
“这就是辫子没割掉。头上的辫子没了，心里的辫子还在。商的史料太少了，而且发现也太少了，所以，它是奴隶社会，那支撑这个的论据，也不过就是谁谁谁说过……”
老穆点头，示意倪八八继续。
倪八八说：“相比之下，我虽然也没有直接证据，但我却有比谁谁谁说过更有力的证据，这个证据，就是农业的发展，就是粮食、人口的关系，就是古代的一些典籍上的记录……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计算。这是数学的方法。在最真实的数字面前，什么样的权威都不好使，谁也不能指鹿为马。”
老穆说：“你的这一个命题，真的很大胆，也很颠覆。”又犹豫了一下，“我期待你的论文……”
倪八八脸上显出一些憨厚，说：“这个，却还要穆老师提供一些支持。”
“你说。”
“咱们学校的资料，就怕有些不够，所以到时候我可能需要去其他大学、图书馆等一些地方，去索引……”
老穆应道：“可以，我给你开介绍信。”
“那，这段时间的饭钱……”
老穆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些粮票、肉票，给了倪八八，说：“你这个特事特办，我们给你按学生标准算，每月19块5，粮食定量37斤……你安心写……因为你在我们这里考试的，也在我们这里答辩，所以我们就商议，给你落学籍。你没意见，就填一下资料，我们再去调档案。”
倪八八一听还有这好事儿，就连忙点头，这可是北师大啊，比自己上辈子的一个普通本科强多了。
“我没意见。”
于是，就填写了入学资料等信息，剩下的就不用他管了。
写完之后，一手交资料，一手给钱给票。
倪八八：……
“好，你去拍一张证件照，给我送过来。”
倪八八起身，挥一挥手，“穆老师，那我先走了。”然后就在校外就近找了个照相馆，拍了一版证件照。
给人照相的师傅是一个中年女人，留着齐肩短发，特别的琐碎。倪八八被摆弄了半天，才咔嚓一下，拍好了照片。
然后，女人给他开票，“后天来取吧。”
这年头照相，一般都是照相馆把胶卷给专门洗照片的地方进行冲洗的，所以取的时候，最少也要等一天。
倪八八将取相片的票和钱、粮票放在了一起，就觉着自己该弄一个专门放这些的小包才行。心头一动，就转悠起来。
先是去一个裁缝铺，问人要了裁剪裤子剩下来的碎布，然后又借用了一下缝纫机，一会儿功夫，就给自己车出来一个小包。
军绿色的料子，巴掌大小、分了三层，有一个翻盖儿——布料很软，但他在里面塞了树叶的软管，一下就硬出了棱角。
裁缝就在一边看……
“小师傅在哪儿上班啊？这手艺真不错……”
这一个简约、漂亮的小包，却是裁缝们从未见过的版本，只觉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
手艺简直绝了。
倪八八就在铺子里将钱、票都一一分门别类，装进了小包中，然后就将小包装进了裤兜里。
“师傅，耽误了你一会儿工作……”
这话说的客气。
其实却一点儿也没耽误，他来的时候，就是见裁缝正闲着，才提出来借用缝纫机的。
倪八八前脚一走，裁缝后脚就去找了一些布头，开始裁剪起来。
他也要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