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伺机蛰伏
朝堂上,三公九卿的位置数量是定死了的,下面的人想要更上一层楼,就只能等目标位置上的人下来。
几人欢喜,就有几人愁苦。
正在王隆世长吁短叹之时,升了官的杜晖伏神采飞扬,毕竟,他暗中筹谋了大半年的计划,在最后关头,终于奏效了。
一切都如他所愿。
杜晖伏坐在回家的马车上,不时地乐得笑出了声,忍不住回想起,他和夫人是如何蛰伏伺机的。
早在十一月,在陈胜年一案闹得满城风雨时,夫人孟旖和她的丈夫杜晖伏就萌生了一个想法,将丞相王隆世取而代之的想法。
孟旖饮下一小口茶,看向一旁凝神沉思的丈夫,似笑非笑地问道:“这会儿,闹市刑场上应该人头落地了吧?王隆世竟这般肆无忌惮,如今他的奸计也算是得逞了。”
杜晖伏嗤之以鼻,不屑地说道:“他要是当真肆无忌惮,也就不会提前再三给御史台打招呼了,他恰恰就是怕陛下知晓他夺妻的隐情。”
“那位太子殿下,和他舅父是一条心的吧?”
“据我观察,太子殿下似乎也不知道陈家一案的隐情,和陛下一样,姑且认为陈胜年匿税,为了使天下人信服,又给他扣了私藏兵器、对皇帝不忠的罪名,主要还是为了清缴他那丰厚的家产来充实空虚的国库。”
孟旖忍不住感慨道:“果然,从民间掠夺财富,第一步就是从商人下手,黔首大多赤贫如洗,都榨不出什么来了。”
“我们不讨论这些,这些都是朝廷的事。”杜晖伏连忙摆摆手,避开了这敏感的说法。
“事已至此,也只能怪陈胜年走错了路,从了商,他哪怕是老实务农,也不至于落得那般凄凉的下场。”
“他从商也不是错,关键错在,没有将自家的小娇妻厉丽媚送到王隆世的床上去,惹怒了那位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想来应该还有一层原因,陈胜年之前和前丞相章源德交好,尽管后来迅速切割了,立马去讨好新上位的王隆世,但也有可能,王隆世还是觉得他曾是章源德的人,心里膈应吧。”
又过了些时日。
在御史大夫府邸里,杜晖伏站在回廊上,斜身倚靠着柱子,抬头遥望咸阳城中心那方向,默默不语,静静思考着,一副心事重重的忧愁模样。
孟旖让侍女斟满一盅茶,向杜晖伏走过去,然后从侍女手里接过茶盅,轻声说道:“站久了,腿麻,口也应该渴了,喝口茶吧。”
杜晖伏转过身,拾起茶盅,将茶水一饮而尽,再将空着的茶盅递给侍女,并示意她退下。
待侍女退下后,孟旖不急不慢地说道:“你看着咸阳城中心那边,站立许久,静言思之,忧心忡忡。我猜,你是在思量多日前咸阳富商陈胜年满门问斩一事吧?”
杜晖伏淡然笑道:“猜得对,又不对。”
“我刚刚描述得不太准确。”孟旖走了几小步,走到杜晖伏身旁另一侧,抬头看向与适才相反的方向,“其实,你刚刚所想的,是那个方向的人,只是你不敢明着来,就只好转头看向陈胜年问斩的方向。”
杜晖伏转过身,顺着妻子的目光抬头看过去,反问道:“那个方向的人?你是说谁?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现在,我这心里就像猫在挠似的,奇痒无比,得找个方子对症下药。”
“你是御史大夫,位列三公,在你之上的人,除了皇帝,就只有丞相和太尉了,太尉是武官,你是文人,只会舞弄笔墨,若要再上一层楼,就只能想着丞相那个位置了。”
“在朝堂上,文人若只会舞弄笔墨,那他是不能从腥风血雨中闯出来的,为官者,最重要的是玩弄权术。”
“那你这一次,打算怎么玩弄权术,以便替代王隆世呢?”
杜晖伏咬牙说道:“王隆世是椒房之亲,他本来只是一介农夫,靠着妹妹当了宠妃,一路青云直上,而我在宦海里几经浮沉,处处小心谨慎,八面圆通,到最后竟然还不如一个靠妹妹上位的人。凭什么啊?那丞相位置就应该由我来坐。”
“椒房之亲就是好啊,还有一个外甥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王家一门及其门客遍布朝堂,而我们家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在朝堂上单打独斗,照这么看,你离王隆世那丞相位置还差得远呢。”
“王隆世不过是碌碌无能之鼠辈,他在陛下面前建言,如今国库空虚,陈胜年家产丰厚,其财物之厚可充填国库,其实他是看上了陈胜年的妻子,要杀夫夺妻,玩一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戏码,还把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他当丞相,从头到尾只为了自己享乐,为国而谋从来都是排在末尾的。”
“陈家三族人头落地了,对于王隆世和石炳旸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没有夜长梦多,这两人都达成了自己的心愿,各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好处,皆大欢喜。”
“王隆世仗着权势,竟然这般胡作非为,他是真不怕陛下怪罪啊。如今,这王家可是朝中第一勋贵,主心骨就是身上流着王家一半血的太子殿下,能治住王家的人,也就只有万人之上的陛下了。”
“可惜啊,人家做足了准备,为了封御史台的口,给你送了三万钱,给了御史丞萧启两万钱,给御史中丞李荣一万钱,还有下面的各路言官,他都是一一打点了的。”
“我堂堂御史大夫,稀罕他那三万臭钱啊?”
“你不稀罕,你手底下那些小官可稀罕了,他们可不像你,整天惦记着丞相的位置,总之,陈胜年满门被诛的真相恐怕只能埋进御史台的土里了。”
“你说,陛下要是知道王隆世巧取豪夺的恶行,发现自己竟然是王隆世算计中的一份子,他会不会震怒于王隆世的欺君之罪?王隆世仅仅为了一个娇妻,便联合石炳旸蓄意制造一场冤案,把陛下耍得团团转,实在太无法无天了。”
“你一路摸爬滚打,都走到三公的位置了,怎么还这么天真?我问你,这桩案子,陛下是不是拍板了,陈胜年灭三族,陈家家产全部没收?”
“陛下是惦记着陈家家产,琢磨的是该怎样填实国库,毕竟火烧眉头,经两次大规模的打仗,国库几乎都要见底了。不然,你以为,陛下真会为了王隆世的个人私欲而奔走?”
“可王隆世正是利用了朝廷连年征战导致国库空虚这一点,哄骗陛下不知不觉地为他的个人私欲奔走效劳,从一定程度上来说,王隆世还算是为国操劳、为君分忧了。”
“他,他纯粹就是为了自己好色,他,要是陛下知道了……”
“那太子呢?你猜猜,太子到底知不知道王隆世强夺厉氏的事?他当真没有察觉到一丝端倪?”
杜晖伏不禁失望至极,却又很是不甘心,试着问道:“那这件事,真的不能成为我扳倒王隆世的契机吗?”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孟旖拍拍杜晖伏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一次,王隆世尝尽了甜头,不仅抱得了美人归,铲除了胆敢不服从他权威的陈胜年,在陛下和太子眼里,他还立下了收缴商贾钱财、充盈国库的功劳,也没有生出什么旁枝来,甚至无人敢参奏他一句不好。”
“所以……”
“等王隆世越来越狂、越错越深,直到犯的错误无法挽回,使得陛下雷霆震怒时,你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说得对。王隆世这般狂妄自大,总有一天会栽跟头的,我就不信,满朝文武都屈服于他王家的权势,他还真能只手遮天了。”
“机会,该来的总会来。在它还没来时,你先别太着急,先循规蹈矩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别自乱阵脚,不然,等机会真降临了,你又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