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陷入危机
时间,明明无形又无声,可在此时此刻,却宛如千钧重的巨石般,来回碾压赵骊的心脏,轰隆隆的声音又不断在他耳边鸣响。
不知过了多久。
“父皇,兄长无端被害,父皇哀恸,儿臣没有尽到人臣之礼,没能为父皇分忧。请父皇责罚。”
赵骊实在撑不住了,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打破了这恐怖又僵硬的氛围。
“那块白布上,洋洋洒洒的字,你都看了?”
“儿臣看了。”
“你坦言,你没有尽到人臣之礼,没能为朕分忧。你倒是详细说说,你所谓的未尽人臣之礼是指什么?”
“王丞相色令智昏,借陈胜年三族问斩之际,劫夺其妻厉氏,郑都尉误以为王丞相杀夫夺妻,上书御史台弹劾。王丞相一时糊涂,设计陷害郑弗,然后,郑氏兄妹漏网,为父报仇泄愤,在云中郡杀害兄长。这一切,儿臣不曾预料,是儿臣无能。”
“到底是无能,还是有意为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这句质问如同五雷轰顶。
赵骊感到脑子轰地一声响,吓得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父皇这是何意?
舅父做的这些事,赵骊虽然事先并不知情,但之后他东拼西凑,终是还原了事件的前后经过,只是为时已晚,他所能做的,只有尽力保住郑峪和郑苢墨这两个实在无辜的人。
他和石垣壸用了心,但没有起到效果,差点还以为,这俩兄妹莫名失踪了,或是藏在哪儿了。
可谁能想到,他俩居然一路逃到了云中郡,刺杀废太子赵骃,将赵骃的人头送到太尉府,借太尉之手,向皇帝陈述冤情。
“说话!”
正在赵骊嗫嚅之时,皇帝突然一声咆哮,吼声如同雷霆般,在寝宫里循环回荡。
“儿臣,父皇,儿臣,儿臣知罪。”
赵骊吓得一阵哆嗦,汗如雨下,一时又找不到别的词儿,只能磕着头,结结巴巴地认了罪。
“你和王隆世平日里有多亲密,朕都看在眼里,你们是亲外甥,朕没有起什么疑心,更没有多说一个字。王隆世的所作所为,你就算不能悉数洞识,也不可能,事先没有一丝察觉。”
“父皇,儿臣确实不知情,儿臣不知,舅父,舅父他……”
赵骊实在不知该怎么狡辩了,他本想说,他事先并不知情,可是,他又自知矛盾,舅父虽然有意瞒他,但他自己,确实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他也从未替陈胜年或是郑家人公然喊过一句冤。
“你早就心知肚明,却以为事不关己,在一旁隔岸观火,眼睁睁地看着,王隆世为了纳一个妾,做尽了种种恶事,直到最后,你大哥赵骃为你们的荒谬承受了血的代价。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这很合你的心意,曾经和你有过激烈厮杀的人死了,你的太子位置就彻底稳住了?”
这几句话的分量,已经说得很重了。
“父皇,儿臣绝不是有意的……”
“你有意无意,事情的结果不都板上钉钉了吗?”
“父皇……”
赵骊鼓起勇气,怯怯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至高无上的男人,他战栗,又恐惧,可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他好像,是理亏了。
皇帝赵佑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寝宫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赵骊最是煎熬,简直是肝胆欲裂,他知道,皇帝金口玉言,说一不二,他一句话,可以把他擢升为皇太子,也可以把他废黜为庶人。
他的荣辱浮沉,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赵骊当然不愿意,沦为下一个赵骃,从天上跌落至地狱,从繁华的京城咸阳迁至凄凉的边塞云中郡,母家亲人人头落地,也不知何时,为他人的荒唐承受代价,殒命身亡,一个全尸都留不住。
又不知过了多久。
“兴乐宫里的偏殿,有间小屋子,你去那儿跪着,回想,反省,回想你曾经都做过哪些事,反省你到底做错了什么。”
皇帝终于打破了这份沉默,只是语调冷冰冰的,让人琢磨不透,他到底消气了几分,更是给赵骊几近皴裂的心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儿臣遵旨。”
赵骊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明明快要被吓得魂飞魄散了,却还要维持些许体面,不让父皇目睹自己的狼狈窘态。
废太子横死的消息不胫而走,像风吹过一样,迅速传遍了咸阳城,其中内情如何,也是掩盖不住的。
皇后王晗霜恐惧不已,她深知家族和儿子如今权势地位得来的不易,他们当初是怎么把章氏一族和赵骃拉下马的,他们自己最是清楚不过了。
她自然害怕,一朝变故,他们将会步那些人的前尘。
可这变故,竟是源自于王隆世的色令智昏。
王晗霜气不打一处来,乔装了一番,偷偷出了宫,去了哥哥的丞相府邸。
“霜儿,事到如今……”
王晗霜指着哥哥的鼻子,痛骂道:“都是因为你,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你,你好色,生了这么多事,还想把我儿子连累进去。”
“霜儿,都是我不好,我没计划周全,让郑氏兄妹逃了。你先别一个劲儿地骂我了,我们还是想想办法。这次陛下看样子是真动怒了,也不知道,骊儿在兴乐宫怎么样了。”
王隆世全然没了往日不可一世的狂悖模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都是因为你……”
王晗霜想不到什么办法,气极了,只能先指责王隆世出气。
王隆世喃喃道:“我和骊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骊儿要是遭到陛下的斥责,那我肯定也要挨骂,之后陛下要怎么处置……”
这时,还没有通报,屋门便突然被推开了。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侍卫装扮的人。
“小人韩辙,见过丞相大人,见过皇后。”
王隆世看了这个侍卫一眼,莫名感到有些尴尬,不屑地问道:“你不在长公主身边伺候,来我家做什么?”
“长公主殿下来看望丞相大人,我作为长公主的侍卫,自然是随身跟着的。”
随着声音落下,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亮出了身影,徐徐踏进了屋门,她正是适才在皇帝寝宫中候着的女子,雒阳长公主赵浠垚。
“见过丞相大人,见过皇后。二位安好。”
王晗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赶紧换了副脸色,点头哈腰地说道:“长公主,想必,赵骃那些事,你也听说了,这个,骊儿还在陛下寝宫里没出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我也是刚知道的,我不曾想,丞相大人还真是好雅兴,两眼一放光,居然看上了那个谁来着,对了,咸阳富商陈胜年的续弦妻子,曾是华楼女闾招牌娼妓,叫厉丽媚。”
王隆世看起来是陷入了险境,但他一贯自大,可不认为自己是虎落平阳,更不用说,这位正嘲讽他的长公主和他还有些瓜葛,她那些话中话,不知情者听不出来,但他又不是傻子。
“丞相大人居然还能这般泰然自若。”
“不劳长公主费心。”
“我听说,那个叫厉丽媚的女人,几岁时候就进了女闾,在华楼女闾那笙歌燕舞的地方,一曲歌舞罢,竟得富家子弟欢呼叫嚷,二十三岁了,被新丧妻的陈胜年重金赎身,迎为续弦。我今日才知晓,原来丞相大人的喜好,竟是这种女人,为了她可以不惜一切。”
长公主好不容易捡到一回王隆世的把柄,正好以此为据,发泄她心中累计了三四年的委屈和怨气。
王晗霜对哥哥和长公主之间的感情瓜葛一无所知,见如此危急时分了,长公主竟然还有心思评价厉氏,她急得快要跳起来了。
侍卫韩辙在一旁听着,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长公主,眼下,事态已经发展成这样了,你一味地责怪他,又不能解决事端,我们是一家人,我们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
王晗霜放低了姿态。
因为她知道,长公主赵浠垚和陛下一母所出,感情甚笃,她说出的话,陛下还是会放在心上的。
“有些人啊,身居高位,却尽干些坏事,还妄想别人会引颈受戮,也不知这人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在阴暗潮湿处讨剩饭剩菜的老鼠了,在尘垢里穿梭,却可以不见光,不让人计较他到底偷吃了几两饭菜。”
赵浠垚声色俱厉,继续声讨王隆世,痛打落水狗,丝毫不给他丁点儿面子。
王隆世暗自翻了个白眼,他从来不喜赵浠垚这种女人,只是为了结盟利益,表面上要与她周旋,直到今日,还要承受她的奚落。
谁叫他惹上一身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