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十指连心
“回陛下,臣女赵颍是臣的爱妾范氏所生,范氏家里有一个哥哥,叫范费,范费现在是云阳狱狱掾,他家里又有一个儿子叫范翎,范翎今年十八岁了。臣打算撮合赵颍和范翎的婚事,正好,他们俩还是表兄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谓是佳偶天成,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赵颍站在父亲身旁,听父亲如此一说,心里苦涩又感动。
她知道,父亲正在竭力开脱自己的远嫁命运,便随口挑了自家亲戚做挡箭牌。
赵佑脸色明显不好看了,厉声问道:“是吗?当真如此?”
“臣不敢欺瞒陛下。本来这桩婚事还没有完全落实,臣就没把它往外大肆宣扬,陛下事先也就没有听说过这事。”
“这么说来,婚事还没有定,是吧?”
“虽然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但是两家私下里已经说好了,也相当于是定了的。”
“三书六礼进行到哪一步了?”
“陛下……”
淮王支支吾吾,竭力思考该怎么把话圆回来。
“根据兄长刚才的说法,令爱的婚事才过了纳采和问名。”
“陛下,臣……”
赵佑抓住淮王所言的漏洞不放,见缝插针,笑道:“聘书、礼书和迎书是三书,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是六礼。三书六礼是周礼所定,人人婚事都是严格按照三书六礼一步步来的,兄长自然也不该例外。既然令爱的婚事都还没有到纳征这一步,那么,这桩婚事也只是口头上说说,不能定形,不算数的。”
“可是陛下,人选已经定好了,不能说废就废啊。令爱和范家的婚事是已经说好了的,再加上两家本就是姻亲,亲上加亲,也不是非要按照三书六礼一步步地来,简易点儿也无妨的。”
赵佑死死盯着淮王慌慌张张的脸庞,一字一顿地说道:“沿用了千年的习俗,还是照旧因循为好。图简易,图省事,莫不是存心要坏了传统规矩?”
“陛下,这……”
淮王无力再反驳了,只得扑通跪下来,老泪纵横,哀怨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赵佑。
赵颍也跟着跪了下来,她不敢直视皇帝那威严又可怖的眼神,只能深埋着脑袋,任由大滴大滴的眼泪垂直掉落在质地坚硬的地板上。
“这桩婚事,是喜事,少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办丧事呢。颍儿小时候,朕还抱过的,如今颍儿要嫁出去了,朕这个叔父还是会有所表示的。”
“陛下,臣……”
“颍儿即日册封为公主,嫁妆按照嫡出公主的规格来置办,婚事一定风风光光地办。等颍儿到了匈奴,可千万不要忘了自己作为一个和亲公主的职责,要注意维护北秦和匈奴两国的关系。”
“陛下……”
“史珅,拟召。”
“奴才遵旨。”
宦者令史珅正在一旁候着,听见皇帝叫了自己的名字,立马应了,随后迅速备好笔墨,准备拟旨。
“淮王之女,赵颍,即日起,册封为獂道公主。令宗正和奉常拟定和亲吉日,策划和亲相关事宜,令典客交付匈奴文书。”
宦者令史珅奋笔疾书,将皇帝的旨意一一写在了圣旨上。
淮王和赵颍跪在台下,听着皇帝赵佑的一字一句,心彻底成了一滩死水,欲哭无泪。
“启禀陛下,诏书已经拟好了。”
“现在就下发下去吧。”
“奴才遵旨。”
夤夜了。
赵骊仍然辗转反侧,他绞尽脑汁,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何,这一两日,他总是莫名地回想起他的大哥,赵骃,远在云中郡的赵骃。
还记得当年,巫蛊之案一朝爆发,京城人人咋舌,兄弟俩,也彻底反了目。
赵骊简直恨透了赵骃。
那人为了顺利迎娶章家长女,打破太卜所言凶兆,不惜借用秘祝,施巫蛊之术,将自己的婚姻不吉转移到他这个弟弟身上,到最后,又为着兄弟俩的些许龃龉,豢养蛊虫,试图诅咒他死于非命。
说起来,这巫蛊之术还挺灵的。
那时他赵骊果然生了一场重病,都病得下不了床了,若那邪术没有被及时揭发,他如今,恐怕就是一堆枯骨了。
再后来,在舅父和母亲的要求下,他不得不迎娶他的表妹,雒阳长公主的独女,申芷荞,也就是他如今的太子妃,而他的婚姻也是一地鸡毛,事事不顺,糟糕透了。
可是,时光飞逝,当赵骊再回首时,却惊奇地发现,时隔三年,他对他这位兄长,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恨,只剩下了唏嘘和叹息。
或许,这就是亲情,与生俱来,藕断丝连。
他们兄弟俩,曾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余年,不敢说是棠棣情深,但至少,他们对彼此,都是有过几分兄弟真情的。
“大哥,我,我想起,小时候,我总是欺负你,总是在父皇跟前说你的坏话,害得你白白挨了父皇不少训。我,我现在想起这些事,就很内疚,觉得很对不起你。”
“那时我们都还是小孩子,都不懂事,嬉戏打闹是常事,现在我们已经长大了,孩提时候的事不过是笑谈,不用放在心上,我们一直都是好兄弟。”
“你不记恨我吗?”
“我实话实说。小时候,我总被你欺负时,是很讨厌你的,但现在,我觉得那些真的就只是鸡毛小事,不值得一提,免得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大哥,你知道吗?我母亲跟我说,姑母去找她,说想把荞妹妹许给我,可是,姑母之前明明跟父皇说了,她想把荞妹妹嫁给你。我都搞不懂,姑母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了。”
“我不会娶申芷荞,父皇再怎么软硬兼施,我都不会妥协,可能姑母在我这儿扑了个空,就想把申芷荞转而嫁给你。”
“这回,在你的婚姻大事上,你居然这么强硬,都敢跟父皇顶嘴了,父皇肯定被你气着了。”
“不管是父皇,还是你,或者其他任何人,问我,我都是那句话,我与章柠薰是青梅竹马,彼此许下过执手偕老的誓言,我绝不会背弃山盟海誓,转而迎娶别的女子。”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么美好的愿望。不过,我才十九岁,不像你已经有心爱的女子了,我都不太懂这些缠绵悱恻的男女感情。”
“因缘际会。”
“什么意思啊?”
“或许在某一天,你不经意间,一个女子就坠入了你的心海,从此你的喜怒哀惧都与她如影随形,一生一世,从青丝到白发,直至化为尘埃。”
“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等真有那么一个女子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就能切身体会到了,它不是幼稚,只是这种感情,隐秘,因为它只跳跃在两个人之间,又细腻,因为爱一个人,她的一颦一笑都在你的眼眸中。”
赵骊惊了一下。
感情?隐秘又细腻?
郑苢墨那有些模糊的身影又一次浮现在赵骊的脑海里,甚至挤下了赵骊和赵骃的回忆片段。
难道,在一段男女感情中,郑苢墨就是他赵骊的那个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