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胡编谎言
想到这儿,王隆世打定了主意,振振有词道:“骊儿,将士出征在外,不思报国恩,竟然毫不知羞耻地降了敌,依秦律,其家中亲属皆应连坐处死。北秦自立国以来,以吏为师,以法治国,这件事,不管你怎么看,都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郑苢墨和郑峪畏罪潜逃,就应该被缉拿归案,秋后问斩。”
赵骊半信半疑道:“舅父,郑家这事,前前后后,当真就是你所说的这样吗?”
“郑弗一个军中都尉,官也太小了,我是堂堂丞相,我何至于无缘无故地冤枉他?再说了,郑弗是武官,他归褚习霖管,他家人连坐的事,归石炳旸处置,我本来都懒得过问这些鸡毛小事的。”
“当真?”
“当真。我骗你干什么?”
赵骊有过怀疑,但看着舅父这不容置疑的架势,出于亲情,出于对他的信任,他最后还是认了他这些话。
“骊儿,我知道,你心里可能有些不好受,但是……”
“舅父,我不是心里不好受,刚才就只是多问了几句,我把我的玉佩收回来就行了。法,不能阿贵,也不能徇私,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那好啊,那也就没什么事了。”
王隆世软硬兼施,连哄带骗,总算把赵骊糊弄过去了。
在送走赵骊后,王隆世不敢放松片刻,又开始冥思苦想,该怎么彻底掩饰这件事的背后真相,使得旁人认为一致。
郑弗正常调任云中郡,应战匈奴人时,兵败降敌,牵连家中妻儿一并获罪。
解决问题的办法其实也不算太难。
也就是这件事的知情人,除了和他王隆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自己人,其他人都得彻底闭嘴。
还有那封信,必须烧成灰。
王隆世扳起指头,细细算算。
在这件事的前前后后,知情人也就那么几个。
首先是廷尉石炳旸。
从陈胜年一案开始,凡是涉及到刑狱的事,都有他活跃的身影。
不过石炳旸是自己人,他堂侄石秀烨通过御者考核才两个月,就坐上了车府令的位置,还不是得益于他王隆世专门去跟太仆唐抟打了招呼又许了好处。
双方虽然既不是姻亲,也不是血亲,但利益捆绑得那么紧密,都在朝堂上占据高位,又并肩作战了三四年。
可谓是知根知底。
想来,只要不危及到身家性命,谁也不会轻易和谁撕破脸皮。
其次是太尉褚习霖。
不过他们俩家是亲家,利益深度捆绑,都在同一船上渡河。
船若是破了洞,进了水,谁都会受到波及。
没人能改换门庭,也没人能全身而退。
还有就是,他王隆世那两个心腹,胡洎和吴琨。
但他们俩跟了他很多年,四年前在扳倒废太子赵骃和其母家章氏外戚时,给他打下手,都出了不少力。
不管怎么说,他们俩还是值得信任和重用的。
要不然,用一两个心腹,用完了就杀,这一来二去的,谁还敢替他王隆世干活儿卖命呢?
照这么一算,最后的知情人,就是郑弗的一对儿女,郑峪和郑苢墨,以及与郑苢墨交好的三公主赵韵,和赵韵的生母刘暮婷,还有赵韵的丈夫,殿禁卫军左中郎将马卿曙。
这五个知情人,必须得死。
因为不管是其中哪个人,都和王家有或多或少的仇怨。
谁要是吐露了相关的半个字,对于他王隆世来说,都是灾祸,说不定还是灭顶之灾。
郑苢墨当然不能活着。
她要是全须全尾地去了骊儿身边,肯定会向骊儿说些什么,也是个麻烦。
她彻底闭上嘴才是上策。
王隆世随即叫来吴琨,让他去给石炳旸递个话。
卫士尽快搜捕郑苢墨和她的哥哥郑峪,无需刻意保全郑苢墨,抓到这两个人后,不用押送,将二人就地处死,随便找个地方把尸体埋了。
同时在报告里写明,他们兄妹俩是在逃跑过程中,不幸跌落山崖摔死的。
至于赵韵那几个人,之后再详做计划。
他们毕竟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这事稍不周全些,就会露出马脚。
还是先处理郑氏兄妹。
因为他俩最该死。
一场噩梦。
是十一月份的事了。
辰时时分。
天蒙蒙亮,云阳狱的大门轰隆隆地打开了。
一队囚犯鱼贯般地出了云阳狱,散着杂乱的头发,穿着单薄的囚衣,赤着足,气氛很是死气沉沉。
为首者是陈家家主陈胜年,曾是咸阳城商贾首富的陈胜年。
在狱吏和士兵的押解下,这些即将被弃市的犯人们一步步地走向闹市中的刑场,准备到点行刑。
三族,即父族、母族和妻族。
在闹市刑场上,陈氏三族若干人乌泱泱地跪倒在高台上,或是小声啜泣,或是哭天抢地,或是低声咒骂,或是嗫嚅诉冤。
陈胜年跪在众囚犯的最前面,似乎坦然接受了腰斩和诛三族的下场,目光呆滞,没有张嘴对着围观人群喊冤,只是静静地等待行刑那一刻的到来。
很快午时三刻了。
廷尉石炳旸作为监斩官,一声令下,下令正式行刑,问斩陈氏若干人。
几个刽子手得到命令后,提着刀斧,凶神恶煞地走向那群白衣囚犯。
陈胜年褪去上衣,袒露上半身,趴在斧锧上。
随着眼前一道光滑刀面的反光一闪,他的腰部瞬间传来一阵剧烈无比的疼痛。
陈胜年十分清醒地知道,他此刻已经被砍成两截了,同时他也知道,他不会立刻死去,而是将会在闹市围观人群的注视下,流尽全身血液,在万般疼痛和对死亡的极度恐惧中慢慢死去。
要不然,腰斩之刑怎么会被列为酷刑呢?
血肉之躯抵挡不住铁铸成的刀斧。
随着刀斧一次又一次无情地落下,刑场上的陈氏三族人一个接一个地尸首分离,抽搐一瞬后,数个脑袋在地面上的血泊中打着滚,躯体一动不动,很快失去了生机,但还在不断往外涌着鲜血。
陈胜年还残存着些许意识,他极力睁大眼,看着身边这一幕幕惨剧,心中有万分悲愤,却无能为力。
慢慢地,陈胜年发现眼前越来越模糊,他的意识也在一点点地耗尽。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到最后,陈胜年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吃力地张着嘴,念念有词,没人能够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只有陈胜年自己知道,他在诅咒,诅咒王隆世和石炳旸这对狼狈为奸的小人,诅咒他们将来也会落得他如今这般下场。
王隆世和石炳旸本人腰斩,王氏和石氏三族均被弃市。
“父亲,父亲,你醒醒……你又做噩梦了吗?”
在这混沌噩梦中,石炳旸百般挣扎,四处躲避来自陈胜年临死前的切齿诅咒,心虚,又惊恐,吓得他连连求饶,把一切罪责统统都推到王隆世身上,一个劲儿地哀求陈胜年的鬼魂能够放过他。
“父亲……”
守在父亲床前的石垣壸见状,也吓坏了,情急之下,他干脆紧紧拽住石炳旸的一只胳膊,使出拔山扛鼎的大力气,一下子将他整个人都拽下了床。
石炳旸挨了这重重一摔,痛得他不住地龇牙咧嘴,但好在,总算醒过来了,也逃离了那骇人的噩梦。
“父亲,你终于醒了,你吓着我了……”
石炳旸揉着身上迅速凸起的淤青,来不及喊疼,心有余悸地说道:“壸儿,我,我又做噩梦了,一直醒不过来……”
“陈胜年又来找你了?”
“可不是吗?明明是王隆世占大头,怎么这陈胜年偏偏要来纠缠我呢?他那续弦妻子厉氏如今还在丞相府的后院子里呢。这都好几个月了,他三天两头地来向我索命,还说,我诛了他三族,他就要我的三族也付出血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