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福玉不知为何有些心慌,然而她坚决不可能承认自己对夏樾有更复杂的感情,她甚至将这些心思归罪于夏樾影响人的能力。
想到夏樾接下来会说的话,福玉可耻地面庞发热,仓促截断了他的话,即使有什么,也止步于初见了,此后福玉只会越来越讨厌他。
然而福玉简短的一句话,无论是否有心,给予夏樾的打击都远超她的想象。
夏樾身体微怔,面色愈发苍白,甚至显出几分病态来,他低低唤福玉了一声的名字,却又无话可说,眼睛里一片茫然。
空气凝固几秒。
福玉硬邦邦地问:“那你呢,你是不是喜欢我?”
夏樾已经完全有气无力,他垂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喜欢……不……不是……”
福玉再次看到夏樾身上溢出来的黑线,不详的黑雾笼罩在他周围。
听到预料之中的回答,福玉在夏樾已经开始异化的危险场景里,坚持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上次说我的眼睛很特别,是什么意思?”
根据福玉浅显的观察,她于夏樾的确是有些特别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她是身边唯一一个不会受到夏樾控制的人,但是这对福玉来说不见得是好事,因为换句话表达,即除了福玉本人,她熟悉的同学朋友都成为了夏樾的奴隶。
沈伊对福玉来说的特别的,他是福玉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福玉在夏樾这里的特别,可能只是因为福玉比其他人更加耐玩而已,反复欣赏福玉的崩溃和惶惶不安,或许也是夏樾游戏的一部分。
“特别”是一个中性词,福玉无法给它定性,就像妈妈曾抚摸着福玉的脸颊,说福玉脸颊上的浅色雀斑是天蒙蒙亮的时候逐渐消失的星星,很特别。
但在夏樾看来,“满脸的雀斑像芝麻镶嵌在粗糙的地面一样碍眼”,这个形容非常幽默,福玉印象深刻。
喜欢与否,可能还有其它细节能拿来探究,不过福玉只想知道自己的特别对夏樾而言,意味着什么。
果然,夏樾眸光微动,静静注视着福玉,清风悠悠拂来,碎发撩过少年的眉眼,他低声道:“因为……福玉的眼睛,令我感到不舒服。”
不舒服……
如果有一双令人感到不舒服的眼睛,都能算是福玉的过错的话,福玉真的无话可说了。
她内心泛起淡淡的酸涩感,也因为夏樾的话感到不舒服,甚至觉得无比委屈。
这和看你不顺眼就要打你有什么区别。
福玉是做了什么需要承受这些,被人辱骂,被人威胁性命,眼睁睁看好朋友精神分裂却没有办法,生活一团糟糕……仅仅因为她的眼睛令夏樾感到不舒服吗。
福玉强压着自己翻腾的情绪,默默握紧拳头。
“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福玉等夏樾先走,他却没有动,倚着墙,歪了歪头,不解地问:“可是福玉的情绪很苦啊,明明有事……是那把匕首吗,和镜子同样的材质……福玉想要做什么呢?”
福玉心中大骇,和夏樾跳华尔兹贴得近,的确容易察觉到福玉单肩包里的匕首,但是他竟然连匕首和镜子是同一种材质都知道?
福玉本人都不知道。
莫非亡魂对于不属于此间的物品要敏感一些?
无论如何,当下的情况对福玉很不妙,她也没心情去深究什么舒服不舒服,计划里是想找机会偷袭或者挟持夏樾的,竟然一早就被他发现了。
现在少年很平静地看着福玉,目光灰暗,气息低沉,似乎在等待福玉接下来的动作。
说实话福玉是从来没杀过人的,当然如果她杀人了也不能站在这里,而是在牢里蹲着。
但是夏樾维持着人的模样,交流、呼吸甚至心跳,都和正常人大差不差,还这样认真地看着福玉,平时和人吵架都费劲的福玉很难克服压力,直接拿匕首冲上去给他一下。
激怒夏樾她估计得死在这里,更何况正面攻击夏樾是不可能命中的。
福玉紧张得背脊发凉。
连最差的杀死夏樾都做不到,福玉都要被自己蠢笑了。
得知夏樾把毕业班会安排在小礼堂,福玉感到无比庆幸,决定带着匕首前来,因为礼堂外的小阳台正对着学校的围墙,福玉偶尔会翻围墙离开, 对这边路况很熟悉。
考虑到室内人多不好操作,福玉计划哄骗夏樾到小阳台,将门抵住之后,跟夏樾确定是否有挽回的余地,如果实在不行,她再趁着夏樾不备动手,杀掉夏樾之后从小阳台逃跑。
来之前福玉还仔细规划了一下路线,一切都还算顺利,按照计划带夏樾到小阳台,然后用拖把将门抵住,防止里面的人随时出来干扰她。
此时福玉木着脸,怎么办,她要直接跑吗。
福玉脑子转了好几圈没想出一个聪明办法,回过神来只过了极短的时间而已,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还能怎么办,福玉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如果我说,我是来劝你自行回到彼岸的,你会杀我吗?”
夏樾呆了两秒,不知为何情绪激动起来,拔高语调:
“杀掉福玉吗?怎么可能啊,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福玉的身体尤其脆弱,虽然以前也会期盼福玉成为我的同类,但是那样就不是完全的福玉了,我肯定做不到啊!”
“还有……”夏樾的嗓音听起来很悲伤,仔细辨别还有几分央求的意味:
“福玉,你其它的愿望我都可以满足,只有帮助沈伊和让我回到彼岸,不可以,我做不到的。”
福玉默了默,她就这两个愿望,两个都被拒绝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无法再说下去。
福玉目光一凝,抽出匕首向夏樾刺去,寒光乍闪,夏樾没料到福玉突然发难,仓促后退,不过他后面就是墙,退无可退,夏樾惊诧地睁大眼睛,下意识握住福玉持刀的手腕。
福玉咬了咬牙,狠心仰头去撞夏樾的头,发出一声令人齿酸的闷响,撞得福玉都有些眼冒金星。
但她不敢拖延,夏樾还没缓过神,福玉抬脚狠狠踹了一脚夏樾的腿弯,趁着夏樾吃痛,顺势将匕首换到另一只手上,直插夏樾的心脏。
“夏樾同学!!!”
“快救夏樾同学!!”
“天呐,快把那个恶毒女人拉开!!”
里面的人反应过来,疯狂敲打撞击阳台门,用最难听的话辱骂福玉,说要把她的四肢拆下来做成玩偶,塞进罐子里溺死,福玉充耳不闻。
夏樾再次徒手握住刀刃,寒冷的刀尖已经抵在了夏樾的心口,只需要再用点力气就能插进去。
他想要张口说什么,却猛地咳出许多血来,额间渗出冷汗,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福玉察觉到他此刻异常的孱弱,握着刀刃的力道极其微弱,但即使如此福玉也无法立刻将匕首抽回来,或者干脆地插入他的心脏。
两人僵持推搡间,夏樾狠狠撞到墙壁,惨白的脸露出难以掩饰的痛意,他眉头紧蹙,忍不住地蜷着身体,唇角持续溢出几缕鲜血,沿着下颌滴落。
他握着刀刃的手被这种特异的材质烫得滋滋作响,比滚烫烙铁贴在肌肤上疼痛百倍不止,灼烧灵魂的刀在不断切割夏樾,短短几息,夏樾的右手血肉迅速融化,露出粘粘着血肉的骨头。
与此同时,夏樾心口处鲜血迅速溢出,往四周扩散,像一滴墨汁滴入清水,纯洁的白色西装和福玉赠送的胸针晕染出一片可怖的血色。
但这并不是福玉刺中夏樾的效果,那是夏樾原有的伤,只不过再次崩裂开了。
福玉心脏狂跳,血液源源不断地从夏樾胸膛流出,甜腻的血的香味一阵阵飘进鼻腔,少年发出可怜的低吟,狼狈地和福玉较劲。
她咬着下唇,督促自己不要放弃不能手软,想想沈伊、想想木子,她必须要狠下心。
混乱中,夏樾缓缓抬起头,他哀戚地凝视着福玉,唇瓣微张,喉咙里隐约吐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眼,上挑的漂亮的眼眸此刻蓄满眼泪,珍珠般的泪滴滑过他的脸颊,落在福玉的手腕。
那是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怨恨和愤怒的眼神,只有深不见底的悲伤。
福玉怔愣住,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她甚至忘记呼吸,视线里除了少年悲伤到极致的面庞,便看不到其它什么了。
“丑女人滚开!!”
“打死那个女人!!”
“快抓住她!!”
抵住门的拖把松动,门被撞开,一群人接连涌入狭窄的小阳台,福玉用尽全力抽回匕首,并将摇摇欲坠的夏樾一把推了出去。
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敏捷的动作,一下跳出小阳台后,光速钻进光线昏暗的草坪,拼命地奔向学校围墙。
顺着风的方向,她终于听清刚才夏樾呢喃的那两个字。
他正用出想要留住她的全部力气,在身后呼喊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