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山河故人
扶风一期预售首战告捷。
3天5亿的销售额,让安总在全集团一炮走红。
一个周日的晴朗下午,安总穿着裁剪得体面料贵重的一套休闲衣,坐在办公室里跟大家聊天。
这本是休息日,他却在项目上待着,或许也是在享受着前所未有的轻松休闲时刻。
所有的弦绷了太久了,忽然松下来的时候,他已不再是那个初次试水寂寂无名的高管了,他已经是全集团炙手可热的明星职业经理人了。
他不可限量的未来和前途都在向他招手。
而我们这群人将来可能连跟他一起开会的机会都没有。
而他身边,则会围绕着一群更有身份资历的人。
他们一起谈笑风生,他们一起走向更耀眼的舞台。
大家一起私下讨论,他如果升职了会带哪些人一起走。
他们笑着说我能做各种研究报告,肯定会带上我的。
我从未期许过他的晋升会跟我有多少关系。
许是因为有前车之鉴吧。
季总离开的消息,是最后一个传到我这里的。
如果季总不离开经纬院,那么我会跟他一辈子。
哪怕一辈子清贫,哪怕做科研没有出头之日。
可是这些多余的忠诚,对他来说是不必要的包袱和累赘,对我来说,则成了又一段被人毫无代价抛弃的黑色过往。
再往前数一次,是苏琦鸿。
第一次,则是梅雪飞。
他们一个是我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一个是我爱到痛得窒息的初恋,一个是我敬重爱戴誓死追随的领导。
梅雪飞在我家道中落家庭破碎的时候离开的。
苏琦鸿在我身体患病时离开的。
季总在我一切顺遂时离开的。
当他们要奔赴更好的前程和未来时,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被潮水一次又一次吞没。
这些离开,足以让我失去对人的信心和倚赖。
上次媒体发布会的时候,安总让我请专家,我没有请季总。
我仔细地考虑过的,甚至在请的专家名单里,一一向季总询问这些人私底下的品格如何,是否可控,在媒体发布会上会不会发表不当言论。
季总在东离岛片区也有项目,说得难听点,跟我们扶风是唯一能掰手腕的竞争对手。
这些其实我并不关心。
被抛弃的人,有什么资格,再去主动靠近呢。
而安总,尽管我们每天都有无数的业务交接面,但我们并不熟悉。
甚至我的一个想法,一次拒绝,一次皱眉,都会引起他内心的厌恶和反感。
他如今取得了出色的业绩,对人也更加的谦卑,也将他的喜好和厌恶隐藏的更深了。
自从通宵后的营销培训后,我知道,我的心已经彻底地埋入北极冰川的深海了。
为什么这是一个标志性的节点?
因为这是我的体力的极限,也是我对一个人忍耐的极限。
如果是另外的时间线的邂逅,我这辈子都不会跟这个人多说一句话。
但这是工作,他是领导。
在经纬院,你哪怕晚上加班一会,大家都觉得你辛苦了,休息不够。
在扶风,你挥洒热血肝脑涂地,他一边榨干你的价值,一边毫无掩饰的厌弃。
此前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但都不似这一次。
我跟李玉讲起,拖着劳累的身体通宵,大早上还要按他的意愿改ppt时,我的崩溃。
李玉跟我讲了另外一件事。
那是一个晚上,将近11点的时候,李玉跟我讲的这件事,也让我心灰意冷。
李玉讲起曾经老板来扶风视察,一时兴起给了服务员很多钱。
这些钱至少抵得上他们一个人几个月的工资。
之后有人抵在门口,跟这些服务员将钱索要了回来。
理由是“老板喝多了——”。
而这些服务员,他们的底薪很低,主要靠的是服务拿得提成。
李玉一个大男人,讲着的时候两行眼泪落了下来。
我怎会忘记这件事情呢?
这件事情我也有参与。
那时我在外面锻炼,人力过来说,老板来玩得很开心,给大家一些奖励,于是抽给了我二百块钱。
我说我还要,他又给了我二百。
为此,我还开心地不得了。
后来听大家说,那一天只有我一个人是开心的。
有一种环境,它一直在下沉。
你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就是一个拼命坠落的过程。
每天都遇到各种各样冲击认知下限的事情,每天都这样忙碌又绝望地活着。
李玉那里攒了很多关于扶风的小人物的各种故事。
每一个被裁掉的人,每一个陷入困境的人,似乎李玉都知道。
像剥夺了服务员的提成的这个事,仅仅是其中极为微小的一件。
很多人都信任他,哪怕跟他不熟,也会跟他讲讲这些。
或者可以寻求他帮助,至少也可以进行一定的心理疏导。
我们像两个世界的人一样。
我这边,一个安总就能把我干废。
他那边,无数的人间疾苦汇集到他这里。
他有着悲天悯人的善良,也超乎寻常的能量,
李玉开解我说:“他一天接见多少人?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每一个都是解决不了的棘手问题。但他心态很好。而你困在局里,出不来,也不愿意出来。假如他的位置给你做,你做得了吗?光情绪上你都会崩溃。”
李玉是有着菩萨心肠的一个人。
他会试图去理解体谅每一个人。
他也是我情绪的最后的出口。
尽管我已很少回忆起经纬院的开放包容温馨美好的各种记忆,但在这样的职场丛林中,以我的能力,我是应付不来的。
是李玉,一直在托底。
那时,我不懂事。
我并不能明白这些,仅仅是以为有了一位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