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气温渐暖

    对于铭修的评价，鸣并未生气，也没有不满，反而平静地表示赞同。

    “门口的不是奶奶和外婆，那是妈妈的姑妈所以是姨婆。我从未见过父亲的母亲，不知她是否还在。妈妈的母亲早逝，所以在我看来，她才是真正的外婆。”

    “总觉得，你的家庭问题可能比想象中复杂。”

    “嗯，确实复杂。不过别在这待太久，我们继续聊吧。”

    鸣走向那涂有西洋钢琴漆的六边形灵柩旁，掀开后方深红的帷幕，回头看向铭修。

    “傀儡是空洞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非常空虚空无一物。”

    “所以呢？”

    “空虚之物需要被填充，若置身于这样的封闭空间，保持这种均衡状态更是如此。所以，你不觉得在这里有种被抽离的感觉吗？像是从身体里失去各种东西。”

    “是环境对心理产生的影响吗？这布局，特意设在地下室是有意为之吧？特意制作这些奇形怪状的傀儡，营造出这样的氛围真是别有用心。”

    此刻，铭修大致明白了先前看似杂物堆积的空间，虽然布置无序，包括人偶部件杂乱摆放，但这些摆放似乎在某些方面具有一致的美感，以及某种奇异感觉的来源。

    这确是刻意为之，或许是主人的恶趣味，借鉴拓扑心理学，利用环境和人们对傀儡的特殊心理，创造出特定的氛围，以非定量关系和道具表达空间的内在联系，构建出诡异的心理环境。

    心理环境是指影响人所有活动的环境事实，即对人的心理事件产生实际影响的环境。这是德国心理学家库尔特·勒温提出的，拓扑心理学中的基本概念。

    不仅是傀儡师，还是心理学的研究者？还是说这只是随意之作，而非参考拓扑心理学的恶趣味作品？

    “这是参考了拓扑心理学吗？”

    “不清楚，可能是吧？我不懂这些，不过妈妈是个奇怪的人，有的傀儡也很怪异，可能是故意这样做的。”

    “莫非这些傀儡，是你母亲炼制的？”

    “楼上全是，这里的，恐怕也是。”

    “哈恐怕吗？”

    鸣的话语中，铭修隐约察觉，鸣与他母亲的关系并不和睦，嗯并非憎恶，准确地说，是疏离吧？

    “是的，恐怕。”

    铭修话音刚落，鸣拉开了窗帘，侧头示意他一同进入。

    “一旦习惯了，也就无妨，如果不习惯，还是随我来吧，上面的环境会更好些。”

    来到那扇先前铭修留意过的奶油色铁门前，他发现门旁墙上有两个因光线昏暗而未察觉的三角形符纹，毫无疑问，这是通向电梯的法阵。

    鸣轻触符纹，沉重的金属大门伴随着低沉的灵能波动，缓缓开启，那是通往上层的秘境之门。

    在只有三层的家中设下秘境通道？即便算上地下层，也仅四层而已，究竟是何等富有，或是何等懒散？若论懒散，怕是不输于穹吧？

    “请进，铭修。久别重逢，我们在上面慢慢聊吧，相信你有许多疑问，我也有许多事情想告诉你。”

    作为主人的鸣率先步入，朝铭修招手，邀请他一同进去。

    乘秘境升至第三层，走出秘境空间，门外还有另一道门，推开这扇门，才是见崎家的真正居所。

    而这个家给铭修的第一印象，是难以言表的稀薄生活气息。

    虽客厅与厨房宽敞，但家具寥寥，甚至每个角落都整洁得过分，置于桌中央的遥控器，过于稀少的家具与过度的洁净，让人觉得异常不自然。

    毕竟，再怎么爱干净的人，总有个限度，但这房子给人的感觉，仿佛从未有人居住。

    外观已觉层高不凡，细看至少有五六米，除了一处以木梯相连的小阁楼，其他地方皆为空旷。

    窗户紧闭，秘境内气温调节器开启，虽如今只是五月，气温渐暖，但此刻黄昏时分应是最宜人的温度，按理说不至于开启秘境调温，然而这里的冷度设定很低。

    玻璃茶几四周，摆放着三张黑色皮革沙发，一张双人，两张单人。见崎鸣自顾自坐在单人沙发上，看向仍在打量屋子的铭修。

    “虽然许久未见，不过不必拘束，随意坐。”

    “哈家中无人，就这样随意邀请男子进屋，你到底有多无防备之心？”

    “我相信你的人品，况且，你身为警卫者，不是吗？”

    “信任人品倒是感激，不过，或许从职业角度来说安全，但从某种意义上讲，警卫者反而更危险呢……”

    面对毫不在意的鸣，铭修忍不住苦笑，这苦笑和他的话语，令鸣感到困惑。

    “什么意思？”

    “你觉得公职人员中，最难被揭露的是哪种？”

    “不会是警卫者吧？”

    “确实不是。”

    “那是？”

    “没什么，忘了这个问题吧。”

    铭修没有回答，选择了终止这个话题。

    答案并非警卫者，而是高层警卫官。

    难以举证，难以监管，也难以被揭露。

    他们守护秩序，或者在某种意义上掌控秩序。

    如果这些人控制了消息，恐吓了受害者，刻意封存消息，即使遭逢不测，也没人敢替你出头，因为能为普通人挺身而出的，正是他们的下属。

    虽说监察官有监管警卫者内部职务犯罪的权力，但通常只能监管低级警卫者，因此说警卫者并非最安全的。

    然而，像搜查一课这样的警卫者组织，也有权管理警卫者内部的刑事犯罪，也就是说，监察官能管搜查一课，搜查一课也能管监察官。

    即便监察官坚持对抗，普通监察官也只是警部，除非首位监察官，否则由于森严的等级制度，真难以对铭修这类人展开调查。

    首位监察官也不可能全心为民，他也要考虑一旦失败，铭修同样能将他送入幽冥之地。

    新闻中，那些因丑闻倒台的警卫官，多数并非因其他原因，也不是不明事理的记者揭露，主要是政治斗争。

    失败了，便跌落下去。

    要么，就是站错了队伍，被更高层摆布。

    否则，到达这个层次，很难被扳倒，可以说无论何处都顺风顺水，无需违法乱纪，因为某些默认且不违法的灰色福利，基本不会为金钱困扰。

    然而面对政治斗争，却又不得不步步谨慎，这才是令铭修头痛的根源，也是他坚守职责，除了元泽性坚之外，最大的原因。

    “算了，要喝茶还是别的？”

    看着铭修，不太理解这苦笑的鸣摇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从沙发上起身走向厨房。

    “如果可以，能来一壶灵酒吗？”

    “可以，不过吸烟又饮酒，你的生活习惯真是糟糕啊。”

    “有什么办法，生活压力大，加上工作应酬需要，等工作了，或许你会明白这个社会带来的压力，尤其是做警卫者，权力越大，压力也越大，真的很难啊。”

    “是吗？真是辛苦你

    &34;你是在挑起波澜吗？&34;

    &34;这世间的奥秘，谁能说清呢？&34;

    鸣斜倚着，面无波澜的瞳孔隐藏着深邃，但她的确有意如此。

    &34;呵，只是开个玩笑罢了。&34;

    &34;看来你确实故意的呢……&34;

    &34;非也，追根究底并非我的喜好，但今日就破例一次吧。&34;

    她语调如师，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正式步入正题。

    &34;二十六年前夜见山北中学三班的怪谈，我也是听他人所讲，想必你也略有耳闻吧？&34;

    &34;嗯，大体知晓，只是当地警署和相关人员对此避而不谈，或者说是……不愿向外界透露，对我也有所保留。所以，若你能分享一二，或许我能发现遗漏的线索。&34;

    绝对不能外泄的鬼故事

    &34;是吗？……对你无须隐瞒，你若不忌讳，我就直言无妨。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34;

    鸣的目光落在铭修未曾动过的红茶上，疑惑地询问。

    &34;你真的不喜欢红茶？要换个口味吗？&34;

    &34;不……还好，只是单手开启这种瓶盖颇为不便。除了易拉罐装的啤酒，其余对我来说都挺棘手的。若不介意，能帮我打开吗？&34;

    &34;你说……单手？&34;

    &34;啊，忘了，你不清楚的。&34;

    铭修卷起左袖，露出缠满绷带的手臂，对凑近的鸣坦然解释。

    &34;前不久不小心受了枪伤，不过不用担心，暂时用不了力，再过半月应该就能自行打开了。&34;

    &34;……受了枪伤？是上次救未咲回来时发生的吗？我记得那时夜深人静，我被过往的巡逻警车惊醒，第二天才得知东京警视厅来了许多警察。能否告诉我……&34;

    &34;确实是那天夜里发生的意外，但详情恕不能言。我们还是聊聊‘诅咒’的事吧。&34;

    尽管此事重大，难以保密，起初还下达了严格禁令，但铭修回到警视厅时，禁令已被解除。

    然而，警员的背叛，铭修自然不愿提起。

    &34;哼嗯~你都不愿说，还想让我开口？&34;

    鸣故意拉长了鼻音，流露出一丝不满。铭修立刻提出条件。

    &34;下次我请你们吃顿饭，包括未咲。她很想见你。&34;

    &34;好吧，不过也要带上未咲，她真的很想见你。&34;

    &34;未咲吗？……当然没问题。&34;

    见铭修点头答应，鸣轻轻呼了口气，替他拧开盖子，递给他，接着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开始讲述那神秘的【诅咒】。

    &34;二十六年前，夜见北中学三年级有个学生。他自一年级起就深受大家喜爱，学业出色，运动全能，绘画音乐都有天赋……但他并非令人讨厌的学霸，对每个人都亲切，也有些许脆弱……听说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都极其喜欢他。&34;

    &34;……真是让人羡慕的全能型风云人物。&34;

    &34;现在的你，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34;

    铭修无意识的感慨，让认为他生活幸福的见崎鸣白了他一眼，随后继续说道。

    &34;但这孩子不同。升入三年级，转入三班后，他在第一个学期满十五岁时突然去世。嗯……听说是一家人的航班失事，但也有很多种传言，有的说是车祸，有的说是火灾……版本众多。&34;

    &34;这我知道，可以直接跳过这部分吗？&34;

    &34;跳过……真是刺耳的词汇。别总是打断别人说话，好吗？&34;

    不满于【跳过】一词的鸣略带愠色望向他。铭修识趣地点点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表示自己会保持沉默，示意她继续。

    &34;……总之，这件事给了全班沉重的打击。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中，这时，不知是谁突然说……&34;

    见崎鸣微微停顿，低声说道，&34;……那家伙并没有死。&34;

    &34;看，现在他不是就在那儿吗？然后指着他曾坐过的课桌说：看，那家伙正坐在这里，他还活着，好好地坐在那儿……&34;

    &34;就这样，不断有学生附和这种说法。……真的，那家伙没死，还活着，现在就坐在那儿……就像连锁反应般，这种说法在班级里蔓延开来……&34;

    见崎鸣熟知这灵异故事的开端，即便这细节并无太大价值，但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吧？

    虽说……见崎鸣用这般冷漠且毫无起伏的声音叙述，简直像是在讲述鬼故事。

    不，这诅咒的本质本就是源自鬼故事吧？

    &34;一个受欢迎的人突然以这种方式离世，任谁都难以接受。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但……问题是，据说这种状态持续了下去。&34;

    &34;之后，班里的每个人都假装那孩子还活着，依旧坐在教室里，活在这个班级中。……所以，大家今后也要共同努力，一起迎接毕业那一天。———扮演这样的角色……&34;

    &34;就这样，三年三班的同学们在这样的状态下度过中学时光，那孩子留下的课桌被保留下来，同学们偶尔与他交谈，一起玩游戏，一起上下学———当然，这一切都是假装的，但毕业典礼时，校长甚至特意为那孩子预留了座位。&34;

    &34;等等，这我可没听过！不只是老师，连校长也会这么做？&34;

    这一意外的发现让铭修忍不住打断了见崎鸣。

    &34;嘛……谁知道呢？我也是听人这么说的，真假与否，还得问那些二十六年前的师生。&34;

    鸣也不确定真假，只是将所知告诉铭修。

    示意他别再打扰后，她用那特有的冷漠而略带玩偶般的空洞语气，继续讲述…… 第二十一章 无形的契约

    毕业后，我们于教室中留下了影像，师生同框，定格永恒。然而，当照片显现，一股异样的气息在众人之间悄然蔓延。

    传说中，那集体照的边缘，赫然显现出一个不应存在的孩子，脸色如幽灵般苍白，却与众人一同微笑……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魅影。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奇幻故事吗？竟在现实中上演？鸣以他特有的低沉语气讲述，竟让空气都凝结了几分寒意，铭修不自主地揉搓着肩头。

    但他并非单纯因故事而寒心，而是……

    “空调温度是不是设定得太低了？可以调高一些吗？”

    铭修望着房间一角不断喷吐寒气的法术冷气装置，无奈地开口。本打算随便聊两句就离开，未曾想话题一开，竟聊了许久。

    低温实在让他难以忍受，毕竟他只穿了件单薄的长袖，而室内气温……

    见崎鸣显然将法器设定到了最低点，他身处出风口前方，约莫只有9-14度的冰凉，若不觉得冷才是怪事。

    于是，鸣调高了冷气温度，铭修并未辩解，而鸣则注视着虚空，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出故事的后续。

    “那个死去的学生，名叫misaki。”

    “呃……你是说……你的妹妹未咲？还是你自己，见崎？”（日语：未咲和见崎的音都是misaki）

    “才不是！未咲和我都安然无恙！”

    提及妹妹被误认作诅咒的牺牲者，见崎鸣难得流露出一丝愠怒，瞪了铭修一眼。

    “是是是，我道歉，别介意，那么接下来呢？”

    “……”

    见崎鸣似乎以此宣泄不满，盯着毫不自知的铭修，良久才长长地吐了口气，无奈地摇头。

    “关于此事，今年四月我升入三年级，开学时，班主任久保寺绍二老师提及……关于这诅咒，不得外传，绝对不能告知除三年三班相关人员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