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雪骤
太医院的院办带着一众太医跑进了皇后娘娘的寝殿。而他则坐在她的床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你别害怕，江太医的医术是皇宫内数一数二的，有他在，你绝不会有事的。”他勉强的挤出一抹笑容。
“有小王爷在，芪儿就算想死也死不掉啊。”她痛苦的表情刺痛他的双眼，“还好……这茶糕……是我吃的……”带着沉沉的睡意她合上了眼。
“查。务必彻查此事。”皇后娘娘大怒将杯盏尽数砸在大殿之上，“你们都给本宫仔细着，里面躺着的是顾府的小郡主！出了什么差池你们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如何？”看着江太医复杂的表情，楚亦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回小王爷，郡主毒发时间不长，但是此毒的解药配制有些繁琐，微臣需要一点时间。”江太医道。
“快去！缺什么药材就立马禀报！”楚亦鹤甩袖取过侍女手中的帕子，为她擦去额上的汗珠。 皇上得知此事时已接近傍晚，顾府得到消息，大将军立马带着夫人进了宫。顾梓芪很少进宫，在宫内更是不可能得罪什么贵人。
“参见皇上。”众人纷纷跪地行礼。
“皇后。”皇上进殿内神色紧张，下意识挽过皇后娘娘的手腕，打量着皇后娘娘，“可有伤着？”
“谢皇上关心，臣妾并无大碍，只是……郡主替了臣妾遭了这罪……江太医已经在调制解药，也不知这丫头……”皇后娘娘略带哭腔，皇上皇后二人恩爱如此惹得一旁的淑贵妃眼红极了。
“郡主难得进宫，臣妾看着欢喜，便让小厨房准备了茶糕，竟没想到……遭此毒手。”皇后娘娘平日里不争不抢，可如今有人已经把毒手伸进自己宫内了，士可忍孰不可忍。
“茶糕是朕特许皇后宫里特有的点心，竟让人有了下手的机会，居然要毒害国母，其心可诛，此事必要彻查，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卿处理，务必查出是谁如此歹毒！”皇上拍案大喝。
“是。”侍从道。 侧殿内，顾夜霆夫妇二人坐立难安；寝殿内，楚亦鹤正襟危坐，惹得服侍的人都不敢作声。
许久，她呜咽了一声，从噩梦中惊醒。 “小王爷……”她唤道。
“芪儿。”他扶她坐了起来，让她靠着自己，“再坚持一会儿，江太医马上就能把解药调制出来了。”
“皇后娘娘没事吧？”她关心道。
“母后无恙。傻丫头！知道有毒为何还要吃那茶糕？”楚亦鹤心疼之中带着一丝责怪。
“小王爷也太看得起芪儿了吧……我哪能吃得出有无毒性，只不过凑巧罢了，只不过我很庆幸今日躺在这里的是我，不然岂不是让奸人得逞了？”她咳了几声。
“顾伯伯顾伯母在侧殿，他们很担心你，要不要……”
“才不要。让他们瞧见我这般模样，又得心疼了。尤其是父亲……你怎么还是告诉他们了，这下又要挨骂了。”顾梓芪无奈道。
“你出了这么大事怎么瞒得住顾府。纵使本王有心隐瞒，母后也会早早派人知会的。”楚亦鹤一副委屈样。
“回皇上皇后娘娘，解药已配制出来，江太医已命人端进去了。”侍婢回禀道。
“快！”楚亦鹤不怕烫手的接过药碗，“本王喂你。”她抬在半空中的手又收了回去，
“小心烫。”他为她吹温了汤药，喂入她的口中。
“苦……”她故作姿态地撒娇。
“良药苦口。”饮完整整一碗解药，他为她擦去嘴角的药渍，扶她躺下，“好好睡一觉，本王就在这儿守着你。” 自皇后宫中中毒一事后，淑贵妃见皇后并无大碍便变本加厉。非但每日不尽妾室之力给中宫之主请安，还总是仗着皇上的喜爱，日日同别的嫔妃争宠，致使她在一年内又诞下了一位小皇子，皇上大喜赏了淑贵妃无上荣耀封她为皇贵妃，位同副后。
皇后娘娘的自入秋之后越发的虚弱了，总是犯头疼之症，同时皇上又给了皇贵妃协理六宫指权。 枫叶飘零的季节，楚亦鹤终于在皇后娘娘的帮衬之下，在皇上喜得麟儿的同时也为自己和心爱之人求来了一纸婚约。 一时间，喜讯传遍了京城，顾梓芪终是没有信错人。 有了准王妃的身份，二人更无须遮遮掩掩，楚亦鹤终日都会差人去顾府接了她。顾梓芪刚下马车，便觉今日身子十分发凉，还未走进王府几步，竟发现空中飘起几片白雪，这才是十一月的京城，居然已经下起了早雪。
“王妃~”府内的侍婢亲切的唤道。
“你这丫头越发油嘴滑舌了，尽会取笑我。”这灵巧的婢女算得上是楚亦鹤的心腹了，他从奴仆市场将她赎了回来，赐名水璃，见她十分机灵就将她留在府邸，也好今后搭理顾梓芪的起居。
“王妃来得真是不巧，王爷刚刚收到书信便匆匆入了宫，也不知是何要事，走得急也未说何时回来。”水璃迎她入内。 “无妨，我就在府内等你家王爷便是。如此匆忙，想是皇后娘娘有要事才召王爷进宫吧。”她莞尔一笑道。 楚亦鹤赶到时，皇后娘娘已被羁押至冷宫，宫门下了锁，皇上下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小王爷！”伺候皇后娘娘的嬷嬷买通了侍卫这才能见上楚亦鹤一面。
“李嬷嬷！”他上前扶住嬷嬷，“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看着满身淤青的李嬷嬷楚亦鹤很难想象自己的母亲如今是何境地。
“小王爷……您快走……”李嬷嬷眼中带泪的握住他的手。
“母后！母后现在如何！”他颤抖着问道。
“皇后娘娘如今被陷害杀害皇贵妃小皇子一案，皇贵妃死死咬住娘娘不放，非说是娘娘杀害了小皇子！咳咳咳……娘娘如今百口莫辩，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娘娘……”李嬷嬷哭着说。
“本王这就去找父皇。母后绝不会做此事！”楚亦鹤的冲动随即被嬷嬷拦下了。
“没用了小王爷！皇上何尝不想相信皇后娘娘！小王爷！接下来老身说的话，您一定要记住了知道吗！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李嬷嬷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袖。
“嬷嬷……究竟发生了事……一切……还来得及，本王！”
“小王爷！”李嬷嬷一声怒喝，将他拉回现实，“来不及了，您一定要记住老身说的话……无论何时何地，皇后娘娘都希望您以自身为重，接下来的路您得自己走了，忍辱负重，明哲保身，才能在这京城之中活下去！明白了吗？”李嬷嬷说完一番话也放心地松开了手。
“本王一定会查清楚真相，还母后清白！”楚亦鹤攥紧了拳头。
“已经不重要了，娘娘一生最幸福的事就是和皇上琴瑟合意有了小王爷您，如今……皇上也不再信任皇后娘娘了，娘娘已心如死灰，万念俱灰，亦是人去楼空罢了。真相，早就不重要了。”李嬷嬷伴皇后半生，皇后平日里的喜怒哀乐尽收她的眼底，现在的皇后已经无所畏惧了，“娘娘此生唯憾便是未能见你成婚，小王爷，您一定要好好护住自己，只有活着，一切才有意义。”李嬷嬷满足的背过身去，“今后小王爷便不用来此了，娘娘也不会再见您了，还望您珍重。”
那一日，皇后宫外，他长跪不起，雪越下越大，空荡的廊间人来人往，唯独皇后宫外冷冷清清，守门的侍卫劝了他许久，他仍不肯离去。
偶有一女子撑伞而来，身侧并无人服侍像是从宫外来的。女子走到他的身旁，“王爷，咱们回府吧，母后想见您时自会见您的。”她揽过他跪在雪地里的身子，见他依然不动，她便扔开了手中的伞，“王爷如此，我也只好作陪了。”她跪在了他的身侧。
“恐怕此生……母后都不会再见任何人了……这哪里是父皇赐她的冷宫，这是她自己赐自己的葬身之地昂。”她从未见过如此的他，那一日那两行清泪刺痛了她的眼。
“皇后娘娘知道此事的轻重，唯有撇清与王爷的关系才能不让皇贵妃伤害到您，这一点王爷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您又何必毁了娘娘的一片苦心？”顾梓芪问道，“宁做弓上箭，不做箭上鸟。” 皇贵妃痛失爱子一案交由大理寺审理，审判官乃是伯爵府的老公爷孟邑。此案一审便是数月，皇贵妃的癔症亦是不见好转，日日缠着皇上为小皇子讨个公道。皇后娘娘在冷宫里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皇后娘娘一派唯有顾府与其深有渊源，自皇后娘娘失势之后也只有顾府将军夫人总是托关系给冷宫里送些东西。 终于慕翊得到机会探望皇后娘娘的机会，偷偷地乔装成送膳食的侍婢潜入皇后寝宫，可她怎知，这一面，却是此生最后一面。 她亲眼看到一位公公将毒药递到皇后娘娘的面前，而皇后娘娘只是轻蔑一笑，端过毒酒一饮而尽，而目光则下意识地看向慕翊，她知道她来了。
“娘娘！您等等老奴！老奴来陪您了！”说罢李嬷嬷一头撞向了一旁的柱子，活生生的的撞死在众人面前。
“既然皇后娘娘如此配合，那也算没白费奴才走这一遭，娘娘也是个明白人，那奴才就不打扰娘娘了休息了。”说罢，那公公便离开了皇后寝宫，这时躲在屋外的慕翊才跌跌撞撞地闯入寝宫。
“娘娘……娘娘……娘娘！”慕翊扶住她的身体，“娘娘！您为何如此！为何这么傻！将军昨日还跟妾身说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您为什么不再等等！”
“翊儿……”她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颊，“本宫这一生做得最对的事就是把你托付给了顾将军……”皇后娘娘缓缓落下泪。
“娘娘，您等着，我这就去找太医！”一下子，皇后拉住了她的衣衫。
“本宫已经没用了。”她惬意一笑，这一笑宛如当年她伴她入宫时的笑，那么的坦荡，那么的自由，“翊儿，有时……本宫好羡慕你……”皇后娘娘便咳血便说道。
“不……娘娘您别说了……”慕翊害怕地捧着她的身体。
“身居后宫多年，我终于变得不再是我，不再是翊儿敬重的小姐了……唔……”她生怕来不及了便将生前写下的罪己诏紧紧地塞进慕翊的手里，“皇贵妃此举无非想我一死，我顺了她的意便是，但求不祸及他人……纸上本宫已揽下全部罪责，皇上不会因此迁怒于鹤儿和芪儿……咳咳咳……芪儿是本宫最中意的儿媳，今后还望你和将军扶持本宫的鹤儿了……”皇后娘娘微笑着合上了双眼。
“娘娘……”慕翊抱着皇后娘娘的身体，将悲恸隐忍于心。
秋末，皇后娘娘薨逝的消息传遍了京城，被禁足在王府的楚亦鹤得到消息呕血昏迷数日。太后垂怜先皇后幼子楚亦寒，便将他召到身边照拂。皇宫内从此再也没有那股柔情，再也没有那丝温暖。 自先皇后薨逝后，皇贵妃的势力独大，处处打压先皇后身后的老臣。顾夜霆一而再上书提及小女和宸王的大婚之事，却总是被一再推辞。甚至有人用图谋不轨的罪名一纸上书呈到皇上面前，为了安抚众大臣，皇上削去了顾夜霆大将军手中的兵权。 初冬至，楚亦鹤刚刚恢复的身体又在雪天里练剑，王府无人可以阻拦他的一举一动。那日硕风再也忍不住了便去将军府接了顾梓芪来。 皇后娘娘的离世对他造成的伤痛是无法掩盖的，从前的楚亦鹤双眼是坚定的，温柔的，可如今的他，眼神中的戾气和锋利，让人更不敢亲近了。 一式收，他回身挥剑指向来人。
“王妃！”身侧的人几乎是同时担心道，他看清来人时已然来不及收剑。幸好早早地收了内力，只是刺进腹部一寸。顾梓芪并没有感到疼痛而发出声音，而是笑着走近他。 “你怎么来了？”楚亦鹤不愿再与她亲近，生怕自己牵连了她。
“发肤之痛尚且难忍，可想心如死灰是如何……”顾梓芪苦笑了一声，“皇额娘三日后便要葬入皇陵了，王爷当真不去送她一程吗？”
“呵……皇额娘为了保全本王，至死都不愿见本王一面，如今皇额娘不在了，本王再去看有何意义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只是，本王这颗心此生都不会安了。”楚亦鹤将剑扔到一旁，这几日来，王爷一直未开口说过一句话，如今见了小郡主愿意开口，可见心病还得心药医，“今后郡主还是不必再来了，本王如今不过是个废后之子，再也护不了你了……”楚亦鹤忍泪转过身去，谁知却被身后的人儿紧紧抱住了。
“亦鹤还记得你那时抱住我时你说过什么吗？你说过，我是你目光所到之处不一样的风景。你说过，会娶我，会许我一世安稳。”她笑着说。
“如今皇额娘已去，你若嫁入王府你可知道是入了……”席间，顾梓芪从袖间取出一纸红书。
“可惜啊，我已向皇上求来了这一纸婚书，王爷即便反悔也没用了。”她将婚书塞入他的手中，“我是皇额娘亲定的儿媳，是皇上钦封的宸王妃，前路纵使是龙潭甚是虎穴，我也不会怕。”她吃痛的捂着伤口。
“芪儿……你这又是何苦……”他拥她入怀。
“属下这就去找太医来。”硕风说。
“不必。本王的王妃本王自己会照顾。”楚亦鹤打横抱她走向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