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澜起
二月的皑皑白雪覆盖了整座皇城，又是一年的冬日，他在院中栽满了她爱的山茶花。府内的人皆知，他们的王爷喜静，可独独每回顾大将军府的小郡主一来，这王爷就像换了个人。
那日前线传来捷报，顾夜霆大将军战西北获大胜，不日即将回京。她自出生起就很少见到父亲，母亲常说，父亲为了一方安定，为了他们尊敬的皇镇守边关，她应该敬重她的父亲，说这些话时母亲总是那么自豪欣慰，但是她每每从母亲眼神中读到的更多的是失落和思念。皇后娘娘为了宽慰母亲，总是会召母亲进宫唠家常，这一日亦是如此，她梳洗打扮一番便随母亲进宫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走进大殿的少年一袭素衣，手中捻着一枝新折的山茶。
“起来吧。”坐在大殿之上的正是当今的皇后，民间传说这位皇后如同仙子一般，不仅是指她的容貌，更是指她的出身，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也无人知晓她的身份，只知皇上十分的宠爱这位皇后，皇上和皇后的爱情故事在民间更是一段佳话。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随即走进大殿的女子便是顾大将军的爱妻慕翊，与皇后相视一笑便随即坐到了一侧。
“芪儿参见皇后娘娘。”若说皇后娘娘貌似仙子，那她则像是一只活泼的精灵，她走过楚亦鹤的身旁看到他手中的山茶花便发出笑声。
“数日不见，你家芪儿出落得更加动人了，瞧着水灵灵的眼睛，活脱脱像极了年少时的你，翊儿，芪儿可真是承了你相貌。”皇后娘娘夸赞道。
“都说娘娘和母亲情似姐妹，芪儿曾看到书中有说过，这性情相似，感情好的两姐妹时间长了自然长得也像些，娘娘夸芪儿如母亲般美貌不也是在夸赞娘娘自己的美貌~”顾梓芪走上前。
“臭丫头，一天到晚尽是胡言乱语。在娘娘面前也如此放肆！”慕翊装势生气。
“诶~本宫就是喜欢丫头的这张嘴，甜得很。”皇后招了招手示意顾梓芪来到自己的身边。
“也不知小郡主看得是何书，尽是些荒谬至此，不过以小郡主的性情，怕是正经书也念不进几个字~”楚亦鹤打趣道。
“哼，王爷尽会取笑我！还说什么荒谬之词不可信，谁知不过芪儿一句玩笑话，小王爷竟在满王府栽了山茶花，让旁人看了去还以为王爷对我另外对待呢。”顾梓芪别过头去，乖巧的坐在皇后娘娘的身边。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看到了楚亦鹤捻着山茶花的手抖了抖，只是一句玩笑话，他竟放在了心上只为博她一笑。
“尽管鹤儿平时饱读诗书，通晓古今，如今到了芪儿这里也只能哑口无言了，看来还是功夫不到昂。”作为母亲皇后娘娘又怎会发觉不了自己儿子的心思。
“母后教训的是，儿臣以后定当更加勤勉。”楚亦鹤作揖鞠躬。
“额呵，你瞧，每次一看到你们昂本宫就忘记正事了。”说着便让宫女取出了几匹丝绸，“这是前些时候本宫差母家人寄来的缎子，想着这些年了都没能回去一趟你也想家，就给你留了些。”皇后娘娘看向慕翊和芪儿，“不日，顾将军即将回京想必也是十分思念你们母女二人，今日正好带回府命人做几件衣裳。”慕翊看着这些熟悉的材质，感激的看向皇后娘娘，“你可别在这些小辈面前对本宫感激涕零的，本宫懂你的心思，本宫有的自然不会少你一份。”
“娘娘，膳房已备好膳食。”宫女来报。“好啦~都唠得有些饿了，时候也不早了，留下来陪本宫一同用膳吧。”皇后娘娘走下来挽过慕翊的手走向屋外，“光是勤勉无用，更得用心。”她若有所思的对身旁的楚亦鹤说道。
“母后说的是。”楚亦鹤偷偷看了看慕翊身侧的顾梓芪，心底有了一丝小满足。 转眼已过去半月，今日就是父亲回京的日子，皇上为了给父亲接风洗尘在宫内设宴款待这次战役的功臣。
楚亦鹤一早叩响了顾府的大门，门童像是受了惊吓跪地行礼，“参见小王爷。”楚亦鹤心下一紧，难道自己真的如此可怕吗？
“你家小郡主呢？”他冷冰冰的问道。
“小……小郡主刚刚给夫人请了安如今应该回屋了。”门童领着他走进府内，正好撞见了请完安的她。 顾梓芪见到哆嗦的门童再看向他面无表情的脸，但是看到了自己，他竟脸上挂起了一丝笑意，她大步向他走去，“小王爷来了也不禀报一声，越发没规矩了，还不快退下。”
“是！是……”门童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你啊……总是摆着一副臭脸，谁见了你能不害怕？”顾梓芪捏了捏他的脸，“你看，你笑起来其实比女子还美呐。”
谁知楚亦鹤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你这是做什么！”
楚亦鹤邪魅一笑，“那你可否怕本王？整日里在上林苑属你最不怕本王，本王也只许你不怕便可。”
“小王爷胡乱说些什么……梓芪听不懂。”她羞涩的低下头。“没想到你也有害羞的时候昂~本王看你不是听不懂是不想听懂吧。”他识趣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今日就是顾大将军回京的日子，估摸着现在应该到城门了吧。”
“明知故问。”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和发丝，瘪着嘴。
“想不想去见你父亲？”楚亦鹤问道。
“皇宫宴席上自会见到父亲，小王爷为何如此问我？”顾梓芪好奇地问道。
“你难道不想早一些见到顾伯伯吗？据本王所知你上一次见到顾伯伯已经是一年前了，你难道不想……”话还未说完她便拉过他的手，刚刚还在意男女有别，现在却自己上手了。
“你有何法子！”她喜出望外地看着他，一下子眼神又落到抓在一起的两只手，一旁的侍婢笑出了声。“小王爷何必卖关子！您既然来找我了，那自然是有法子。”她故作生气背过身去。
楚亦鹤自然是拿她没有办法便吭声，“还不快去换件便装，本王的宝驹早在府外等候小郡主了。”他宠溺地指了指她的衣裳。
“哼！那芪儿就谢过小王爷啦！”嘴上平淡的说着感激，心底已然是欣喜若狂。 他纵身一跃上了马身，可她却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仿佛在请求些什么。眼巴巴地盯着马身。
“怎么？堂堂顾将军府的小郡主不会连马都不会骑吧？”楚亦鹤弯下身子缓缓凑近她。
顾梓芪瘪气地瞪着他。 “谁说将军的女儿就得会骑射武功的？我！”她还未说完，只见他挽臂将她一把拥入怀中。顿时间所见之人都唏嘘不已，为他牵马的门童也羞涩地低下头。她那对灵犀的双瞳对上他那清澈见底的眸子，脸颊逐渐泛起红晕。
“为何如此盯着本王？”他坏笑着问她。
“小……小王爷，您的袖口脏了。”她回过神来指了指他的衣袖。
“无妨。坐好。”他将她扶正，双手从她的腰间擦过，拉住了缰绳，“驾！”他吩咐了随从不必跟随，贴在他的身前，她能清晰的闻到那股淡淡的清香，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爱的山茶。 “马上就到城门了，顾伯伯的军队应该还没过，还来得及。”他十分认真地说道，“怎么不说话？”
“额……都说小王爷素日喜静不爱与人多言，怎么每每对上我就像个话痨似的。”她轻声低语，却被他听在了耳中。
“是啊,,,,,,,连本王自己都不知道为何，遇上你就喜欢说话了，和你一处就喜欢热闹了呢。”他的笑声很小，几乎是下意识，但她却心跳十分快。 她低头沉思许久，突然马儿停了下来，她抬头时，父亲的车队正巧路过她的面前，显然父亲没能认出自己，可自己的眼神却死死地盯着坐在铁骑上的父亲，那盔甲上的剑痕，还有父亲身上被包住的伤口是那么赫然。他扶她下了马，只是悄悄地躲在人群之后看着过去的军队，泪珠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她，温暖而有力，捏得紧紧的，“想哭就哭出来吧。”最终两行清泪还是落了下来，她羞赧的靠在他的臂膀上，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许久，她平静了下来。
“小王爷果然是不怎么讨女孩子欢喜，攥得如此紧，我也是疼了。”她抬头看向他，擦了擦自己的泪痕。
“本王向来不喜欢讨女孩子欢喜，只想讨你欢心。”他低头反握住她那只拭泪的手，“本王通晓古今，饱读书经，可书上却未教会本王怎么讨你的欢喜，着实为难，还请小郡主不吝赐教。”楚亦鹤深情地注视着她，想从她处得到些什么似的。
她看着他那副委屈和求知样儿越发忍不住发笑了，“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还有我们堂堂小王爷不懂得地方~”她没有挣开他的手，楚亦鹤却没反应过来她话语的深意，“哪有什么可以赐教的……都说是一句玩笑话你还当真，我取笑了你你仍是留着那满院的山茶，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如今你身上也有着山茶花的气味了。”顾梓芪傻傻地伸出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虽说你不会讨姑娘的欢喜，但唯独讨我欢心这件事上，你做的无可挑剔。”
他终于会意地揽过她的身子，而她也安逸地蜷在他的怀抱里，“在上林苑见你的第一眼便发现你与其他女子不同，你的眼睛会说话，你的一举一动像极了早先年时世人所传说的精灵。母后告诉本王，你是将军府的小郡主，可本王却在你身上从未看到侯府将门家小姐的拘束。”
“小王爷如此言语，我都不知是夸我还是说道我呢。”顾梓芪笑着问道。
“本王喜欢你，更是仰慕你，喜欢你的洒脱和不被世俗拘束。”他抱她更紧了，生怕她又要跑掉，“今晚夜宴本王会向父皇母后提议，向顾伯伯顾伯母提亲，娶你为妻，管它什么繁文缛节，但凡是你不喜欢的，本王都不会强加于你，你是本王的王妃更是你自己。”楚亦鹤认真地看着她，向她起誓。
她笑他像个孩子一样言语但也像个夫君一样郑重地向自己承诺此生。“呆子！你喜欢我，我亦是喜欢你呀~为我抄录的祖训，为我种的满院的山茶，为我击退匪寇，还有……带我来见父亲第一眼，小王爷做的一切芪儿并非木偶人，芪儿都能感受到，芪儿早早地知晓了小王爷的心意，过往种种偶然亦是我的计划。”这一次是她紧紧地搂着了他的腰，闻着他身上那股沁人的清香。
晚宴之上，母亲伴在父亲的身侧，皇上和皇后露出欣慰的笑容，示意众人入座。 “朕的天下，有顾将军等何愁不稳！”皇上举杯邀大家共饮。
“吾王圣明，臣等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父亲深深鞠躬。 看着父亲的背影她的身子怔了怔，“顾伯伯无碍，回宫时本王已问过江太医，剑伤刀伤在战场上在所难免，好在顾伯伯乃习武之人恢复的极好。”楚亦鹤握住她的手，恩爱的模样被身侧的王世贵公子们看在眼里。
“王爷好手段，抱得美人归了也不和弟兄们说道说道，别到时连杯喜酒都讨不到。”发声的是伯爵府的小公爷孟彦，自小和他交好，称得上是文人雅士了，饱读诗书，只是在上林苑一起的时间久了，她自然明白他的心性，有文采但也些许有辱斯文。
“小公爷言重了，我与王爷的事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时机还未成熟，自然是不能告知各位，以免落了别人的口实。”顾梓芪举杯致歉，却被楚亦鹤拦下了。
“没一早告知小公爷是本王的过，这杯本王干了，各位随意。”说罢他便一饮而尽，一旁的人羡慕的发笑，从不近女色的他如今也开了窍。 因为父亲的归来，将军府迎来了新的气象。朝中的大臣隔三差五的来拜访父亲，献上了不计其数的珍宝，但是父亲却一一退还回去，也得罪了不少了人。 一日，楚亦鹤早早地接了她进了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如今淑贵妃得宠，皇后娘娘的寝殿格外的冷清了不少，好在楚亦鹤时时进宫请安。 皇上正当盛年一直没有立太子，可是淑贵妃对太子之位已是觊觎很久，平日里更是对皇后娘娘无礼冲撞，只是娘娘都没放在心上罢了，只是听殿内的掌事嬷嬷提起，他便意外气愤。
见到她今日一同进宫，皇后娘娘喜上眉梢，特命人去备了午膳，“鹤儿也不早些差人告诉本宫，害得本宫匆忙准备。”皇后娘娘轻咳了几声，她迎上前扶着娘娘。
“皇后娘娘不必如此铺张，芪儿是怕叨扰娘娘才没让王爷告诉娘娘的，现在还劳娘娘费心，母亲知道了又得说芪儿的不是了。”
“顾大将军在前线安邦固国，你娘亲便在身后为将军打点府内一切事务，还将你教的如此细致体贴，你们这一家子真是羡煞旁人。”皇后娘娘领她坐到身侧，又看了看坐在对侧的楚亦鹤，“也不知本宫这不开窍的儿子何时开了窍，竟真让他把你给讨了来。”她抚着顾梓芪的手，越看越欢喜，“等再过些时日，本宫就和皇上为你和鹤儿定下这门亲事，也好早些向你父母亲讨了你来，安了本宫这份心。”皇后娘娘命人将点心呈了上来。
“这平日里，儿子来也不见母后将这盘心爱的茶糕呈上来，今日芪儿一来母后便什么好的都给芪儿了，看了着实眼红。”楚亦鹤抿了一口手中的茶，吃醋道。
“你这小子就知道打趣，何时少得了你的好东西。”又见嬷嬷端上来一盘蜜饯，“瞧瞧，这果子可是你爱吃的？”皇后娘娘笑道。
“还是母后深知儿子的喜好，在王府可吃不到像母亲这儿的好东西。”楚亦鹤道。
“难道你这一府之王还能有人亏待你不成？”皇后娘娘将茶糕向顾梓芪身前推了推，“芪儿快尝尝，早些年你母亲在本宫身侧时也喜欢吃这茶糕，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她笑了笑便取了一块茶糕放入口中，淡淡的茶香味，且入口即化，确实是极好的点心。
“娘娘宫里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皇上亦是格外器重娘娘，有什么好的也自然会想着娘娘。”这茶糕之所以被称为糕中极品是因为其中有着一味极珍贵的药材，混入这糕点中，食用者可以安定心神。素闻这糕点仅皇后娘娘宫里有大抵皇上的用心是不想被皇后娘娘知道，楚亦鹤知道她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果然带她来能为皇后娘娘宽心。
“娘娘！娘娘不好了！”殿外传来大叫声。 “何事一惊一乍？扰了娘娘的清净。”嬷嬷斥责道。
“方才……方才清扫御花园的公公从一口古井里……从井里看到了……”小宫女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见了什么如此慌张？”皇后愤愤地站了起来。
“公公看到了茯苓姐姐的尸首！如今皇上已经命人将茯苓姐姐的尸体抬到了大殿外！”话落，皇后娘娘惊着了往后退了退。
“母后！”楚亦鹤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宫女失足落了水不将尸体处理了何故送来皇后娘娘这儿？娘娘一连几日身子不适，见不得这些脏东西不知道吗？没规矩的东西！”顾梓芪放下手中糕点斥责道。
“原是打算处理了，可听说是淑贵妃娘娘说茯苓自小进宫服侍皇后娘娘，如今人没了也得让娘娘见上最后一面……这才！”小宫女支支吾吾道。
“扶本宫去看看茯苓。”皇后娘娘拍了拍楚亦鹤的手。
“母后身体不适，还是！”即使是楚亦鹤劝阻了，皇后娘娘还是执意出殿看看茯苓的尸首，顾梓芪紧跟其后。 只见殿外人熙熙攘攘，见到娘娘出来了纷纷跪在一边。那刺眼的白布直接映入眼帘。
“怎么会这样……明明昨晚茯苓还……”跪在尸首边的太监掀开了白布，仿佛是刻意让皇后娘娘看清茯苓的样貌。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给皇后娘娘看……唔……”适时，顾梓芪只觉胸口涌上一股热流，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
“芪儿！”楚亦鹤快步移到她的身侧接住了她倒下的身体，“你怎么了芪儿！”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太医！”还未从悲痛中反应过来的皇后娘娘又被这一幕吓了不轻。 顾梓芪惊诧地抓住楚亦鹤的衣袖，“王爷……茶糕……”口中的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快！把芪儿扶进本宫的寝殿，让太医来了直接进殿内！”皇后娘娘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