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之子
昔日英姿飒爽的面庞，此刻满布污秽，黑泥玷污了秀发，沾湿了衣裳，昔日神祗的傲骨已被泥泞淹没，践踏得一文不值。
然而，洛基并不在意这眼前的羞辱，比起即将发生的惨剧，这些微不足道。他竭力抬头，大口喘息，直视奥丁，嗓音沙哑地问道：“奥丁，你为何要如此……”
此时，诸神的信使赫尔莫德已归，双手夹持着两个挣扎的幼童，见洛基被雷神踏于足下，孩子们哭喊起来：“父亲！”
巨人安格尔伯达为他诞下三子：魔狼芬里尔、巨蛇耶梦加德、冥界女王海拉，皆为众神之敌，亦是洛基与奥丁冲突的根源。西格恩，洛基的第三任伴侣，育有两子纳尔弗与瓦利，他们是洛基最小的孩子，尚未长大成人。
污水中的洛基凝视着孩子，唇齿颤抖，已无法言语。无数未来的景象在他眼前闪现，揭示了奥丁的决定……
“奥丁！！！”他奋力挣扎，凄厉的尖叫如受伤的野兽。
奥丁看着泥水中狼狈不堪的洛基，一如既往的沉静。他朝赫尔莫德扔在地上的两子挥了挥手，名叫瓦利的男孩颤抖着，周身渐生黑毛，牙齿尖锐，痛苦在眼中浮现，原本的人手变为利爪。他，化为一头狼。
成为狼的他，理智尽失，猩红的眸中透露出暴虐，扑向毫无防备的兄弟，贪婪地啃噬血肉。
“啊……”地底洞穴内，狼的咆哮、撕咬声与男孩的惨叫不绝于耳。
洛基瞪大双眼，欲呼喊，却发现声音已被封印。奥丁望着洛基，平静开口：“你还不明白吗……洛基，自你蒙蔽霍德尔害死巴德尔那一刻起，我们已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再无转圜之地。”
他沉吟片刻，喃喃道：“或许……更早，或许是世界初生之前，自我们立下誓言的那一刻，今日的决裂已成定局……或许，我们本不该成为兄弟。”
“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非共饮的蜜酒，我不会独饮。”昔日的誓言在洛基脑中回荡，清晰如昨，如今却成了嘲讽。
“哈哈哈，是我错了吗？是我错了吗？”洛基如残废的老狼，嘲笑命运的荒谬，发出疯狂的笑声。
他知道他在那里，看到了那个人——尤弥尔、刻罗诺斯、梵天、昊，一切的始源。他痛苦的质问并非向众神，而是向那位不可视的神祇：“无对错，无善恶，只有抉择。”
虚无的身影在洛基眼中消散，众神感受到洛基的变化，他的双目充满难以言表的黑暗与怨恨。
“嗬……”洛基粗重地喘息，漆黑冰冷的瞳孔盯着眼前的“兄弟”，咬牙切齿：“奥丁……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奥丁凝视洛基的黑眸，沉默如昔。他起身，不再看洛基，平静对众神道：“寻常锁链无法束缚洛基，他的法术高超，我深知。因此，我会剖开他孩子的腹，以亲骨肉为锁链，以最亲的血肉诅咒他，让他无法逃脱。”
污水中的洛基冷笑，漠然地看着众神，那双黑暗冰冷的眸让所见神灵心寒。
“我不想再见到他的脸……那让我难受。”冬之女神斯嘉蒂皱眉道。
“你可以捕一条毒蛇，用毒液腐蚀洛基的容貌，从此不必再见他。”女神格欧费茵对斯嘉蒂建议。
无论众神说什么，洛基只是冷笑，一语不发。
……
许久，众神离去。漆黑的地底洞穴，洛基被绳索反绑于岩壁，低垂的头掩去面容，毒蛇悬于其顶，毒液滴落，侵蚀着神祗的容颜。
良久，洞穴中响起充满怨恨的凄厉之声，回荡在这不知囚禁他多久的地下世界：“哈哈哈，抉择？对错？都不再重要。奥丁……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于是，诸神继续他们的奢华生活，然而他们不知，邻居宙斯的头颅已被染血的双刃斩下。
天已陨，宙斯已逝，下一位是谁？没错，正是他，奥丁！阿斯嘉特之王，北欧至高神，众神之王，也是死者之王、战神、权力之神、魔法之神。天空的化身，世界的主宰，众神之父，掌管战争、权力、智慧、魔法与死亡的……神！
“既然钟爱狼，就以狼王之吻制裁你！”某人观看了众神的戏码，扣动扳机。
“轰！！！！！！！”天崩地裂的巨响震撼整个宇宙。
仿佛天地哀鸣，世界在前所未有的巨响中缓缓倾斜。星辰摇曳，天地动荡。
这一刻，无论神灵、巨人或怪兽，九大世界的所有生灵皆惊醒，感受源自本能的恐惧。
“欢迎来到诸神的黄昏！”洛基从囚禁的洞穴走出，在雷电交加中狂笑……
北境之地，迷雾之国尼福尔海姆，常年被浓厚迷雾萦绕，宛如冥土般死寂，此地常人皆以为无生命存焉。然今日，随着世界树之倾颓，那漫天迷雾渐渐消散，显露出一庞然之物——一头长着巨翼的黑龙，其身形盘踞于雾之国。
黑龙面目狰狞，骨骼嶙峋，透出深重的邪气。其下，有一陆地般庞大的物体，巨大无比，难以一窥全貌，仅能隐约看出似树木根系之形。
然何木能有如此雄壮之根，如陆地广袤，似海洋深邃？此乃世界树也。
“去吧，尼德霍格，吾之宠兽，去终结一切！”银丝飘扬的小女孩轻拍巨龙硕大的头颅。
何时巨龙降临，奥丁已记不清，只知此龙乃敌，他曾问诸神，命运三女神却沉默不语。
为镇压黑龙，奥丁曾与洛基、托尔及众神共抗，将其打入幽冥。本以为此龙将永与逝去的神祇一同在幽冥哀鸣，岂料，黑龙竟自幽冥爬出，匿于雾之国，暗中噬咬世界树根，图谋复仇。
此刻，黑龙正对断根咆哮，喜悦之情溢于宇宙之间。
即便世界树根系再坚韧，经年累月被黑龙啃噬，剧毒唾液腐蚀，纵然再生迅速，也终断裂。
三大支承天地的世界树根断，世界树倾颓势不可免。
黑龙仰首长啸。
“吼！！！！！！！！！！”
高昂之吼声响彻宇宙，九界皆闻，激起所有对神祇不满的怪兽、巨人，乃至一切邪力之共鸣。
此啸如号角，宣告末日之战来临。
巨人高亢咆哮，挪移群山，砸向天空中的神国阿斯嘉特，霜巨人无畏，向高高在上的神祇宣战。
冥土铁林中，女巨人安格尔波达隐藏三子，以恶者与邪者之骨育养，三头幼狼已长成。
斯库尔（skoll，疑忌）、哈梯（hati，憎恨）、玛纳加尔姆（managarm，贪食），其父魔狼芬里尔被众神背叛，囚于链锁之中，万年受苦。当年幼狼藏身死神海拉的冥国，躲避神祇，今其子将率先为父复仇。
三头猛狼，凶残堪比父辈，它们咆哮着，直奔天际，斯库尔追逐日神苏尔，哈梯追赶月神曼尼，玛纳加尔姆更为贪婪，张开血盆大口，欲吞噬星空。
日神苏尔惧狼，仓皇而逃，月神曼尼失笑，颤抖驾驶月车，频频回首，望向逼近的魔狼哈梯。
古老怪物纷纷觉醒，曾束缚他们的锁链与封印无法抑制复仇的渴望。地底深处，他们咆哮挣扎，欲投身于这场空前的终焉之战。
与此同时，深海沉睡已久，身躯与海底交融的大蛇苏醒。
金链依旧紧锁其身，使之无法动弹，然万年以来，大蛇未曾停止成长，其力量之强，无人能测。
蛇目如炬，赤红无比，鳞片撑起，全身肌肉紧绷，前所未有的力量爆发。
无数金链深深嵌入其骨，紧紧束缚，末端深扎海底，乃至世界树之上。
万千粗链在大蛇之力下绷紧，如尼符文闪烁，发出悲鸣。
海底高山倾颓，万丈烟尘升腾；海底火山喷发，滚烫岩浆与冰冷海水交融，蒸汽升腾，直冲天际。
剧痛如针刺骨髓，大蛇欲咆哮，而这痛楚越是清晰，越是嘲笑其囚徒之实。
万年来，每增长一分，金链便更深一分，如今，这些链锁竟仍妄图束缚大蛇，将之困于海底？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