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叫魂
“砰砰砰！砰砰砰！”
“起来！快起来！赶紧起来了！”
方正捂着脑袋，谁啊？这么吵！我才刚躺下连裤子还没来得及脱呢！
捂着脑袋起来，又是瘦竹竿师兄，手掌一边拍在房门上一边大声叫着。
“不是有干净衣服？也对，换不换也是一样的……”
瘦竹竿说了一句，目光却扫向床上的皮鼓，而后又晃了晃手里面白色的长笛子。
方正明了，提着鼓就跟了出去，他身上还是那叫包浆的麻布衣服，可他记得自己刚刚脱了啊，幻觉，幻觉罢，做不得真的。
跟着原先的小路接着走，很快就到了那间散发着怪味的茅草屋子前面，不同的是，此刻老头儿带着几个瘦竹竿站在门口正朝着这边望过来。
“咋就这么磨叽？你这嘎豆子一点事都不透，来啊，提灯喽……”
方正走近才听到了老头儿的埋怨，临了，最后几个字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起来，略带沙哑的嗓子刺穿了黑夜，天上原本亮着的圆月此刻也莫名遮住了。
“小鬼落在日初升诶……诶咦呀呀诶……”
茅草屋中，一个身材和方正相仿的男子提着一个明显小了一号的灯笼晃晃悠悠的配合着老头儿的声音走了出来……
方正眯着眼睛仔细看了过去，那灯笼却变成了一个圆瞪双目的小孩脑袋，脑袋上点着淡黄色的火焰，火焰不时跳跃着……
“小伙儿落在晌午头儿诶…咿呀咿呀诶……”
又是一个灯笼被挑着走了出来，正是那个胖子，胖子的眼睛似乎还在朝着前面瞪着，脑袋上橙黄色的火苗竟燃到了晚上。
“女子看日落西山唉……唉嘿咿呀哟……”
再次出来，又是一个年轻女人，方正记得这女人他好像见过，是和他一起烧药的几个人里面那个女的，烧药的也是皮子……
“老翁待到月清清喂……喂啊诶咿呀嘿……”
唱到这里，四个男人提着四个灯笼，两两一队站在茅草屋门口，淡黄的光，橙光的焰，赤红的灯，和幽幽白的老人此刻都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面。
“起魂儿嘞……”
老头再次拉着长音，从身下宽松的棉布袍子里面钻出一道黑影，黑色的影子在空中裂开，散开的黑影纷纷飘在空中，细细看去，那些黑影和老头儿长着一模一样的脸，脑袋下面没有四肢，是一块四方的黑布一样的东西，在风中还来回摇动着。
“皮游子……”
身旁的瘦竹竿不由自主的低声呢喃了一声，随即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
老头儿整个人慢慢的飘向空中，身下是两个皮游子托着，身后数不清的皮游子来回穿梭游动着。
“点香嘞……吹灯嘞……”
老头儿拉着嗓子，脑袋从脖子上面飘了起来，带起一道长长连着脖子的黑烟，脑袋上满脸的麻子看起来更加猥琐了一些。
方正还在发呆，虽然是幻觉，但看起来未免也太诡异了一些。
门口，两个瘦竹竿子手里面拿着一米多长的棍子分别插在四个发光的脑袋上，此刻方正才明白之前老头儿订的锥子有什么用，用来固定长香的……
两个瘦竹竿带着自己旁边的那位，和一个从阴影里走出的一个，足足四个人站在门口，两个唢呐，两个骨笛……
方正听到声音，眼前似乎出现了杨医生，母亲，还有自己小时候的老师，同学，一群数不清的人，伸长了手，似乎要抓住自己不肯放开。
突然，面前两颗大黄牙给他拉了回来，老头儿的脸挂着黑烟在门前打转，唢呐声掺杂着笛子声齐齐响了起来。
四个瘦竹竿眼睛处流下两行血泪，死死闭着眼睛。
四个脑袋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唱着什么，方正扭头，却看见老头儿和脑袋的嘴型一模一样，他在领着脑袋一起唱……
“起神嘞……”
“浸油皮…点魂香…魂香飘起迎四方诶……四方八面那么鬼油堂…清风起那向门迈…烟魂归啊卧窗梁…门前么有那碑子在…窗梁么有那香火长……”
方正听着老头儿哼唱，手掌也不自觉的打起了拍子，他想要握紧手掌，可发现自己的胳膊和手不够控制了一样，有节奏的打着拍子。
“敲神鼓么呵请碑王……”
再次，老头儿拉着长音唱了起来。
方正两手不受控制的举起皮鼓给敲了起来，细长的骨棒子落在鼓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对面，一个身材和方正相仿的女人也提着骨棒，敲的节奏和方正一模一样，看表情女人脸上似乎也没什么生气，模样甚至带着几分麻木。
鼓声夹杂着唢呐声，笛子声，脑袋的戏声，老头儿的调子齐齐响了起来。
模糊中，方正手里面的鼓周边一圈似乎响起了铃铛摇晃的声音，不似金铁声清脆，反而有些沉闷，方正低头去看，却只看见鼓周冒出一双双裸露出来的眼睛，只有眼白还布着蜘蛛网一样的血丝。
“小方？”
“儿子。”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好疼…好疼……”
不远处的大门，莫名起了一层雾气，雾气中，方正看见自己见过的人从里面摇摇晃晃的朝着茅草屋走了过来，嘴巴里面还不停的喊着方正的名字，像索命厉鬼一般。
“请神嘞…山鬼爷嘞……”
老头儿拉的像是公鸭嗓子的声音再次将方正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前面哪里还有人影？只有蒙蒙雾气是真的……
雾气中，一个两米多高的一块皮子迈着大步，每走一步，自己的身子就要垮下几分，再次迈腿就又长了回来，虽然看不清楚，可方正能感觉到皮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皮子手中栓着一根细长细长的粉色绳子，后面是一个少年，胖子，女人，老翁，他们四人此时都被粉色绳子套着脖子拽着往前。
“拉皮子…点睛嘞……魂归来嘞……”
老头儿的声音再次传来，茅草屋前面不知何时拉出四个油桶，里面浸着油的皮子飘了出来。
少年，胖子，女人，老翁四个人带着粉色绳子一起飘了出去，纷纷一头扎在皮子里面，粉色的绳子没了东西拴着，直直的落到地上。
方正看见，那胖子似乎还歪着嘴巴朝着自己笑了笑，在看过去，胖子已经不见了，皮子下面多出来一处黑点……
“哟，火挺旺，清风鼓敲的不错嘞……”
老头儿将油桶盖子扣住，看了一眼魏东亭。
方正此刻跪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垂下的脑袋上还稀稀疏疏掉下估摸着十几根白头发……
“好疼……”
方正猛的抬头，油桶里面还有声音传出来，胖子这下连魂都在里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