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灵饲养手册 五
伤痕累累的魔龙发出微弱龙吟,不知道是想唤醒枫秀让他不要继续往前,还是想呼唤离开的占预。
“……安静些,他怕吵。”
星辰之力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枫秀终于走完最后一步,身子晃了晃,差一点就要站不稳,还好,站稳了,没有跪下。
聿椋静静看着,眼中神性,无悲无喜。
“他曾为了你以杀戮凝聚神格,成为神祈之地的罪人,穿透手骨脚骨被罚在炎狱中贵了三个月。你应该想起来,是你骗他凝聚新的神格,让他成为杀戮神灵。我最大的憾恨是当时醒的太晚,没能阻止他越陷越深,你的不甘你的骄傲你的责任,他都替你担了。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也该轮到你跪一跪,剐骨碎骨,补偿他当年因你所受苦难的十分之一。”
枫秀摇头。
“我没有骗他。他的星辰很温暖,是我从未感受过的。我只是不知道他会失控,我承认最开始我是在利用他,可后来种种都是真心。错就错在,他不懂,我也不懂,才有了那样惨烈的结局。”
聿椋把大刀插进地下,地板裂出几道裂缝。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又能怎么样?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我本不想和你废话的,但是,现在只有你能救他。这是最讽刺的,但是和他当初救你是一样的,代价很大,选择权在你。你可以不救,我可以活剐了你。”
“怎么救?!”
事已至此,枫秀也说不清自己想要什么了。
弥补还是赎罪?
星辰本不该与杀戮同行,是他当时被世界意识影响了,失了理智,只想不择手段的结束被操控的命运。
聿椋丢给枫秀一块血迹斑斑的血色暗红的钉板。
“跪吧,跪到杀戮愿意出来见你,跪到星辰醒来。记住,当你跪下,这刀也会落在你的身上,一如当年他受到的惩罚。刀刀刮骨,刀刀碎骨,但是不会死的。”
不死不灭,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好。”
再多的话到嘴边都成了一个好,枫秀坦然跪在钉板上,骨肉传来细小且尖锐的刺痛。
他生来是作为人类强者创造的最强阵法,为了镇压封印天谴之神奥斯汀格里芬而存在。
降临圣魔大陆,他仍是最强,最为尊贵的血脉。
是他献祭唤醒了执掌星辰的神灵,又将这位最干净最纯粹的神灵推进万劫不复的杀戮地狱。
他的神灵从来都在为他改变为他承担,现在该换一换了。
疼,原来是这么疼的吗?
那样娇贵怕疼的神灵,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占预在王座上,白发黑眸,是纯粹的人类。
他的对面,青发青眸的溯燎坐在虚空,无悲无喜。
曾经的星辰与杀戮,如今这样的形态见面了。
溯燎听了外面的声音,看向占预。
“你不出去吗?”
占预也看向他。
“你不出去吗?”
把问题又丢了回去。
溯燎抬手,指指自己,又指指占预。
“他没有选择我,也没有选择你。他杀了你两次,都是在你献祭之后最虚弱的时候。他杀我一次,是为了你。占预,预言真的有趣吗?”
“比杀戮有趣。可我再也不能预言了。”
沉默,又是沉默。
“我啊,只是想要个答案。他说他是真心,可那一剑太疼了,疼到我都不敢信了。”溯燎脱下长袍,和枫秀布满星痕的身体不一样,他的身上满是碎裂的痕迹,有点点青芒渗透出来。
“你的神格自毁一半,另一半给叫门笛的那个孩子,我的神格早在最初找到他的时候,就藏进他的心脏里。星辰与杀戮,从你做出选择,为他屠杀神弃之地苟活着的神灵夺取神格的时候,你与我就已经分不开了。”
占预没有说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溯燎抓起他的手腕,撩起袖子,果不其然,是比他更加厉害的反噬。
骨肉,血管,皮肤,透明的清晰可见,冰蓝色的光芒缓慢流淌着,只要有一个缺口,这人就会像装满水的气球,爆开,流淌一地。
“我记得你最娇气,最怕疼,是怎么忍过来的?”
星辰不是陨落后来到神弃之地的,他最初就诞生在这里,不论在哪个时空,只要有夜晚,星辰便无处不在。群星之上备受宠爱的神灵,只是贪玩,在神弃之地打了个盹,群星们一个没看住,就被献祭的魔神皇吸引走了。
枫秀大概不知道他当时有多么幸运,也不会知道他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
“我听过一句话,好了伤疤忘了疼。当时一定很疼,但是熬过来就忘了。你我一体,你的腹诽我都能听见。老实说,我到现在也还怀念被群星宠着自由自在的日子,可那已经太远了,我够不到,也回不去。但神祇之地也不差,我还是被宠爱的存在,也挺好的。”
“仅限于七神殿,那些不知所谓的伪神日夜都在盼着你我的陨落,想要趁机掀翻七神殿,翻身做主人。”
“溯燎,你在和我说笑话吗?聿椋醒了,就在外面,就算你我陨落,七神殿也不会被撼动。”
占预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其实听不见什么,溯燎是神魂,他现在只是肉体凡胎,被人类还脆皮的人类。
“那条龙如果在聿椋刀下滚过一圈不死,你要和他一起走吗?”
溯燎听得见,就是不想告诉占预,他偶尔也是想要欺负下这位创造了他,又将他剥离出去的天真神灵的。
“不走。他没有聘礼,没有婚书,没有求婚,无名无分,他是我的谁,我是他的谁,凭什么跟他走。”
说着话,占预已经闭上眼,再次睡着。溯燎小心翼翼回到占预的身体里,将那缕虚弱到快要熄灭的魂灵塞进自己的神魂之中,希望这古老的方式,可以延长你存在的时间。
“都是要走的,走之前,我们可以搞场烟花盛宴,热闹下。”
说着,溯燎顿了一下,摸着心口,压低声音。
“就当做,提前送给你的新婚礼物吧。嘴那么硬,还不是拒绝不了,果然是天真的神灵。”
大门被推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跪在门口,出气多进气少的魔龙躺在旁边,聿椋擦拭着自己的刀,眼神凌厉地看过来。
溯燎抬手跟他打招呼。
“哟,你们没抬头看吗?星辰都黯淡了。”、
说话间,溯燎已经走到那团血肉模糊曾经尊贵为魔神皇枫秀的身前,他低头,就那么看着,深吸口气,吐出,像是下定决心,放下了什么似的。
聿椋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大刀举起,既然晚了,那么这条龙也就没用了,还是斩首陪葬吧
“诶,别呀。我难得长了点良心,给你们指一条路,希望不大,总好过没有希望。”
“什么路?”
“杀戮之神的神格,从弑神开始。我想看烟花,绚烂,盛大的烟花。枫秀啊,去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好。让他等我。”
枫秀竟然还能站起来,他的双腿已经骨肉分离,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是最初见到的那抹星光啊。
“原来,你分得清楚啊。还以为。”
溯燎的话没说全,枫秀嗓音嘶哑,摊开的掌心,缠满彩色绳子的迷你辫子躺在那里。
“占预,你很久没给我编辫子了。”
说完,枫秀转身就走,身后是血路,魔龙也低吟一声,爬行着跟了上去。聿椋放下大刀,揉着眉心,事情果然到了最糟糕的情况。
“你让他去弑神,就不怕被那些伪神分食?”
溯燎嗤笑,慢悠悠走回王座坐下。
“不论他成功还是失败,与我而言都没有损失。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他给我陪葬,也挺好的。”
聿椋真的喜欢不起来杀戮,他的弟弟当初是怎么想到把神格分离出来的呢?
“哥,你不会再有后顾之忧,神祇之地就交给你了。”
聿椋一惊,想要回头,后腰一脚,直接把他踹了出去,殿门闭合,殿内被星光占满,溯燎的神魂在消失,占预在星光的包围中睡得无知无觉。
“算我补偿你的,毕竟圣魔大陆是我不厚道了。”
聿椋站在殿外,手掌贴上殿门,许久,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
谢谢你愿意把那孩子还回来。
圣魔大陆的历史上,记载了数不清的牺牲,说是屠杀也不过分。
但那是圣战,是无法避免的伤亡。
鲜血沾满铠甲的感觉很糟糕,视线被染红,目之所及,都是尸骸血海,所过之处,将到之地,根本没有一处干净,可供落脚。
神灵们临死前的反扑格外凶狠,能在神祇之地占有一席之地,足以说明这些伪神不是空有其表的花瓶。
这也是神祇之地最大的危机,而占预做的事情,他引导枫秀来这里,一半私心,另一半则顺势为之。
这一局,不论他结局如何,枫秀都会成神,而杀戮,是他留给枫秀没有选择的选择。
神祇之地一直以来的平衡被打破,会有新鲜的神灵会降生,也许未来的某一日,这些神灵会重蹈负责,成为新的隐患。
在那之前,足够聿椋养精蓄锐,率领七神殿压制住新生的神灵。
至于,占预的私心……
刀起刀落,枫秀眼也没眨,就绕着神祇之地走了一圈,杀了一圈,夜空之上,璀璨如流淌着鲜血的红色宝石缀在星辰之中,宝石尾端滴落着鲜血,每一滴都是无声。
神殿从顶端开始崩坏,所有人都被拦在神殿外围,星辰之力毫无保留的倾泻下来,整个神祇之地都在颤抖。
“透过星辰,我见到了一个魔,满身伤痕,一身死气。
他的身上没有绝望。
明明他也是神灵,却把自己搞得破破烂烂献祭出去,有一滴血落在我的指尖,我始终想不懂为什么鲜血会逆流而上,烫在我的指尖。
跌下取得时候,星辰从我指尖穿过,他们在挽留我,我夜里想抓住它们,可最后还是没有用。
我缝补好了魔的心脏,看他身上留下星辰的痕迹……
也许在那一刻,预言已经诞生,遥远的过去,烫于指尖的现在,不可窥测的未来,不论多少次,我都会为他而来。
为他抚平一切。
神弃之地本是神灵陨落后的场面之所,他们的魂灵在此安息,因为魔要死了,我要救他。
杀戮,染红了星辰。
跌落的第七日,新的神格诞生,魔快死了。
我骗了他,将星辰的神格分割出一半,封印在魔的心脏里,就算他死去。
我们也会再见,我会在群星的引导下奔赴他的所在。
……
一切本该如此的。
……
不得安息的神灵们用他们最后的意志留下诅咒,以及,从死亡中降生的神灵。
而我,背负咒枷,在神弃之地重建了神祇之地,浑浑噩噩,数着日子,以杀戮铺垫神祇之地的安稳。
……
第一次冲破枷锁,降临到那片大陆,我见到了完好的,以王者之姿站在海面上的魔。
我很高兴。
……
枫秀,你疼吗?
你骗我一次,我也骗你一次,我为你成就杀戮,你为我走一遍我走过的路,我们算不算两不相欠了?
预言是真的,不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会为你降临,因你陨落,沉寂在最后的星河幻海。
……
我想看烟花盛宴,你陪我看好不好?”
随着杀戮神格的完成,占预的声音在枫秀耳边娓娓道来,轻飘飘地,将满腔爱意尽数倾诉。
枫秀站直身体,魔龙近三千米长的巨大身躯已经铺满整片天空,无法目测出来究竟有多大,每一片龙鳞上都是冰蓝色的星辰痕迹,龙鳞末端缀着猩红,遥遥望去,猩红星子托举着冰蓝色的星星,那是最佳的契合,没有瑕疵的镶嵌。
聿椋第一个转身离开,他也听到了占预的声音,陈芝麻烂谷子的往日他早就忘了,咋一提起,才恍然他们留住了占预太漫长的时间。
漫长到忘了,占预的咒枷不是自愿的。
祁崤靠着秦明,指着天上那一片,对供奉殿的众人说。
“看啊,新的杀戮之神降临了。”
只这一句,无人反驳。
光翎站在空中,静静看着,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在他面前陨落了。
青鸾飞到他身边,握住光翎的手。
其他供奉也围了过来,可光翎谁也没有看,转身朝供奉殿飞去。
“千道流,我没有,父亲了。”
溯崽站在窗前,无错地像个孩子,千道流在他身后,扶住他的肩膀。
声音低沉有力,让人安心。
“看清楚,他不曾陨落。杀戮与星辰早已是一体,杀戮不灭,星辰不陨。溯崽,他将最好的留给你了,不要难过。”
“我没有难过。我生即神灵,拥有神性,情绪与我而言,一片空白。就像你在等我,而我只能看着你,什么也不能回应。”
千道流微微一笑,将溯崽拥进怀里,他清楚神性,更加清楚被他宠大的溯崽,不论嘴上如何拒绝,都不会离开他。
“老顽固,成年之前,如果你还没有和父亲提亲,就自己去睡书房吧。”
溯崽踩了千道流一脚,他还没成年,还能长身高,早晚要压过这老顽固!
红色战铠包裹全身,披风被风扬起,枫秀一步步走到消失不见的神殿前,魔龙张大嘴巴,撕咬下许多龙鳞,洒在半空,燃爆出璀璨的光芒。
一片接着一片,枫秀盘腿坐在神殿前,随着龙鳞的剥离,燃爆,身上的战凯变得破破烂烂。
一如初见时,他在等着他的神灵从天而降。
“呀,你长得真好看。”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枫秀抬头,青发青眸的神灵踩着星河走到他身边。
枫秀站起来,双手捧着神格递给神灵。
“我永远都会是你喜欢的样子。”
……
圣魔大陆,魔神皇宫。
“滚出去啊,都说了不要了!”
枫秀衣衫不整的穿着睡袍站在寝殿门口,肩膀上的抓痕渗出血迹,可见下手之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阿加雷斯和瓦沙克在正殿喝酒,自然是听到了寝殿的动静,二人已经习惯了。毕竟三天两头都会有这么一遭,换谁都会习惯的。
“三弟,你觉得大哥这次会睡几天书房?”
“二哥,把你看热闹的眼神收一收。我觉得这次大哥连书房都睡不成了,估计是要去你或者我那里小住一段时间了。”
“有这么严重?”
“门笛传了消息回来,千道流准备了聘礼要向占预提亲,你觉得占预的脾气,大哥能讨到什么好。”
“啊,我突然想起,月魔宫还有事情要做,先走……”
阿加雷斯屁股还没离开凳子,枫秀已经走进来,欲求不满的男人脸上写满了阴沉。
“阿加雷斯,我们兄弟很久没切磋了,等下我们打一架吧。”
“好,大哥。”
阿加雷斯面上稳如狗,心里笑嘻嘻,有了媳妇的大哥不要也罢。
瓦沙克静静看着,虽然掌握了杀戮星辰的力量,他并不是喜欢暴力的人。看到扶着腰,锁骨处还有吻痕的占预走进大殿,瓦沙克起身朝他行礼。
占预走向他,指着他问枫秀。
“这人的星辰我好熟悉啊,他是谁?”
“我……”
枫秀打断瓦沙克的自我介绍,占预虽然复活,可记忆乱作一团,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这些是需要时间慢慢养回来的。
在此之前,枫秀的私心作祟,不想让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分走占预的注意。
包括,自己的手足兄弟!
对此,瓦沙克呵呵。
占有欲比狗都强,他就不该答应阿加雷斯来看这个热闹!
番外命运
我属于你的注定,不属于我的命运。
不要命,不离不弃。
“父亲,您还好吗?”
黑暗中的魔神睁开眼,紫眸中一片幽暗。
他又睡去了很久啊。
“阿宝,外面过去多久了?”
阿宝推开窗户,掀开殿顶,阳光疯狂的涌进来,枫秀眯了眯眼,有些迟钝地抬手去挡阳光,有东西从手心滑落,他才陡然清醒。
忙伸手去抓,可是已经晚了,人族的物件事最经不住时间的。
红绳在阳光下化作飞灰,消失无痕。
枫秀保持着抓的动作,很久,才如老旧机械般收回手。
“父亲,这一次,您睡了一百年。”
“一百年啊。”
枫秀将时间碾在齿间,他从神祇之地把爱人抢回来,也只是留住了一百年。
最初的三十年,一切都很好,第六十年,七十年,八十年,都是那么的完美,朝夕相伴,占预的一切都是他亲手照顾,可就是这样,他没有发现一点端倪。
第九十五年,占预突然变得嗜睡,身体开始变得虚弱,他最喜欢靠在枫秀怀里指使着枫秀带着他去不同的时空游玩。
可那个时候,占预的精神已经很不好了。
他在白天浑噩睡去,夜晚醒来,枕着枫秀的胳膊,望着窗户外的夜空发呆,一看就是一整晚。
枫秀想尽一切办法,就连已经成神的瓦沙克都无法占卜,阿加雷斯已经往返神祇之地不知道多少次,都没能找到原因。
最后的两年,占预变得沉默,他不爱说话,不爱吃糖,整日窝在枫秀怀里,哼着破碎的不成曲的调子,会在突然间咬住枫秀的脖子,直到满嘴血腥味,又会干呕。
“枫秀,如果我死了,你不要殉我。我不喜欢被染指的感情被再次使用,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不是你自愿,可我怎么能释怀!为你降临的是我,成全你的是我,可到头来,你殉情的另有她人,或许她也无辜。可是,你没有记起我,一点都没有。我知道不该这么想,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
枫秀搂住占预,吻住他,将他不受控制发泄的情绪吞进腹中,二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每一次撞击都让占预发不出声音,这是枫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只要他足够努力,不让占预分心去想多余的事情,那么占预就不会这么痛苦。
“我不会为你殉情的。我可以把你从神祇之地,诸神的召唤中抢回来一次,就可以抢回来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们再也无法从我身边将你夺走为止。”
夜深,枫秀搂着疲惫睡去的占预,在灵魂上烙印誓言,灵魂被撕裂的疼远远不及将要失去怀中人的惶恐。
……
“父亲,龙皓晨在魔族,他想见您。”
阿宝的一句话,让枫秀从回忆中醒来,听到这个名字,枫秀微皱了眉,他来做什么。
“阿宝,过来,让我看看。”
枫秀不去想龙皓晨为什么想见他,他突然很想抱抱自己的孩子,抱抱这个因为他平白吃了很多苦的孩子。
“父亲,您,在难过吗?”
被抱着,阿宝的手迟疑了下,还是落在枫秀背上,他的父亲都有白发了。
“我答应他,不会殉情。可是睡梦中,我仍然觉得悲伤。阿宝,我的孩子,你是幸运的。”
阿宝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即使付出了代价,可他找回了自己的门笛。
找回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门笛,他还有漫长的生命去弥补年少轻狂犯下的错误。
可他的父亲,曾经的魔族最强皇者,连睡梦都会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走吧,他既然要求见我,那就去见见,就当是打发这漫长无趣的时间了。”
枫秀并没有失控太久,他起身,牵着阿宝的手朝外走去,在他身后,宫殿如布满蛛网,寸寸裂开,踏出宫殿的瞬间。
在黑暗中沉寂的宫殿化作尘埃,不复存在。
看到枫秀肯见他,龙皓晨下意识松了口气,圣战之后,阿宝成为新的魔神皇,枫秀去了哪里,反而无人知晓。
龙皓晨曾在人族见到过枫秀,只是没敢认,那个笑容宠溺背着占预逛灯节的,手里还提着龙灯的人,是曾经两次捏爆他心脏的魔神皇枫秀。
那次之后,便再没有了枫秀的消息。
再次见到枫秀,龙皓晨遭受到的震撼依然很大,魔族的寿命很长,很少会见到衰老的魔族,可枫秀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容貌没有改变,可头发里掺着的白发,眼眸里的暮色,无一不在表明,他已经老去。
“听说,你要见我?”
枫秀的态度算不上好,也算不得冷漠,在世界意识的掌控里,连他都无法自控,被强行选中的主角又能有什么反应。
迁怒?曾经会,但现在,没必要了。
“我的老师伊莱克斯让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
伊莱克斯?枫秀记得这个名字,曾经的光明之子,后来的死亡圣法神,亡灵天灾。被世界意识操控的一缕神念妄想染指占预的神魂,被他抹杀在永恒之塔里。
本体,在神祇之地,他们后来还见过,只是没有说过话。
“什么东西?”
龙皓晨捧出一个盒子,挡着枫秀的面打开,里面是铺着最柔软的羽毛,一颗蛋静静躺在羽毛上。
龙皓晨被逼退几步,手中的盒子已经落在枫秀手上,紫眸中有光在亮起,他忽而笑出声来。
“我等到你了,是吗?”
没有人能给他回复,龙皓晨临走前告诉阿宝,这枚蛋是在占预曾经陨落的神殿旧址里发现的,能否孵化他们谁也不清楚。
伊莱克斯让他送过来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
【也许,他会再一次为了魔神降临也说不定。】
也许吧。
离开魔族的时候,龙皓晨回头多看了一眼,他有预感,那枚蛋一定可以孵化。
番外
爱,是什么?
利用?陪伴?
是苦涩的果子,亦或者甜腻的糖果……
占预捧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心情很好的同见过的魔族打招呼,今天是他的生辰,虽然不记得是哪一个生辰。
但他高兴,哪一个都值得庆祝。
“枫秀,我们走吧,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我们去人族看四季,走遍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我不回家了,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你身边就是我的家。”
枫秀站在海面上逆着落日,看不清他的脸。占预不喜欢大海,他曾在海中熬过不见天日的封印,可为了枫秀,他愿意多走几步。
神灵的随心所欲,从来不懂扭捏。
“阿预,你可以过来我身边吗?我有些看不清你。”
“逆着落日你当然看不清!”
占预嫌弃着,脚下却没停,朝着枫秀走去。
带着满心欢喜……
心脏被刺穿的时候,占预下意识把饺子丢到岸上,哪怕是散了一地,也不愿丢进海水里,枫秀会看不见的。
他想抱抱枫秀,这头蠢龙好像快碎掉了。
“下手那么狠,我都没哭,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