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戚进威之死（贰）
这个夜行者，不是别人，正是梁国骠骑大将军冯石之子，冯少玉。
“你与陈兆，是什么关系？”
“陈兆，是我生父。”
“什，，什么？”戚进威大惊失色，仓惶踉跄。
“没想到吗？当年你竟漏杀了一个？”
“不是这样的，，，”戚进威无奈的说道，“这件事，，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是怎样？”冯少玉盯着他。
“不是这样的。。。” 戚进威闭了闭眼睛。他沉默良久，再次开口，“我从没有背叛过他。我也从不曾想过要去害他性命。更别说他的妻儿老小。。。当我知道他原来是遭人暗算、一家惨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冯少玉一言不发，静静地盯着戚进威继续说话。
“当年，，，我军被围困，生死存亡之际，他召回了梁骁武。我竟真的以为，，他们两个人是真的已经不计前嫌、同心抗敌。。。我真的以为，，梁骁武他愿意以身犯险为主上去引开陈明帝十万大军。那时，我对他只有佩服、再佩服。。。我戚进威自认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如此胆魄。
那时候，我还跟着主上，与东南军对抗。梁骁武去了十日，突然有一天，那个叫韩东的回营、告诉我们梁骁武胜了！当时帐中只有我和主上两个人。然后他就让我退下，单独和韩东会谈。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我在帐外，，不知有多高兴。。。我以为，老天开眼，十万大军只被我军七千就打败，这不是天助我也吗。。。
再然后，主上命我同他乘船渡江。我、韩东、和主上，三人乘一小船一同渡江。我问主上为何不坐大船，他说小船轻便、此时最重要的就是快，才能掌握战局。大军只能后行。
我不疑有他，护送主上乘船。可谁知，，，小船刚驶出港口没多远，江上突然起风、小船被浪冲撞剧烈摇摆，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掀翻。我当时马上就想去救主上、可韩东那家伙被吓的死死扒住我不让我走！我挣不开他只好先带他去抓住浮木。然后再去找主上，可却怎么也找不见了。。。当时、我真的以为他死了。我回陈军发动所有人来找，，，仍是一无所获。”
戚进威看了一眼冯少玉，后者还是不为所动。他回过头、叹了口气、继续慢慢说道：“再后来，事情就像所有人知道的那样，大军分崩离析，我不愿看主上打拼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去求梁骁武主持大局。当时他以少胜多、威望极盛，除了他，，没人可当此大任。我以为，我是在帮主上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
可没想到。大约是两年多后，在主上死了以后就消失不见的他的亲兵突然回来了一个，乔装打扮混入军中找我。我问他这么久去了哪里。他却告诉我，，，主上的家人、已经全部被杀害！我问他是不是陈明帝那个狗贼干的，他却告诉我一个几乎让我不敢相信的答案！”
戚进威转过头，眼神近乎悲凉的看着冯少玉，
“他说，是梁骁武。。。是我亲手捧上去、继承主上遗志的，梁骁武。。。”
”然后呢。“ 冯少玉终于说话了，异常平静。
“那人说，梁骁武派人去杀害主上一家性命。他们在主上出事以后没有归顺任何人，就是为了去保护他的家人。没想到，还是没能救回他们。。。粱骁武派去的追杀他们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数量远超他们，不斩草除根誓不罢休。他们原本是带着主上的妻子儿子一起逃，可是被他们追杀的狼狈不堪几乎无力招架。
妻主大义，舍命引开追兵让他们护送儿子逃走。他们无奈领命，拼死将主上的孩子送走，可追兵还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他们仅剩的几人在七刚山殊死一战几乎全部阵亡。。。他本来也该死了的，可老天有眼放他回来。他醒了以后，到处找不到小主人的尸体，他不知你到底是死是活。于是又来找我。
我听说了这些事情，，，悔、恨、惧、哀，，，，，无以言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孩子。 “
戚进威哀伤的望着冯少玉，“当时强敌环伺、四面楚歌，我方军力粮草都远远不够。夹缝中求生。如若那时军中再出什么内讧，不止是主上一家、军中万人性命，，，都不知该何去何从。我没有办法了，孩子。我除了装不知道，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于是，你杀了他。”
戚进威倒吸一口凉气，满眼震惊的看向冯少玉。“，，，，，，你连这个，都查到了。”
冯少玉不语。
戚进威低头：“我杀他，实在是万不得已。。。若他还活着，必定会去找梁骁武报仇，可他一个人如何能成功？梁骁武连陈兆的一家老小都要斩草除根，他若是知道我知道了这等辛秘、又怎可能会放过我？可我也有妻子，，也有孩子啊。。。我若死了，他们又该怎么办。少玉啊，你能明白吗？”
我如何不明白。
审时度势、趋利避害，再正常不过了。
是我太过天真，竟妄想你能与别人不同。
冯少玉扔下一把短刀给他。“你自戕吧。”
“什么？！”
“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来不及救我父亲，也不管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父亲亲兵。
可你背信弃义是真，助纣为虐是真，为了掩盖真相残害无辜性命更是真。
我不想杀人，你自戕吧。”
戚进威站在原地很久。他不可置信般低头，颤抖着手捡起地上那把刀。他把刀握在手里，对准心脏的位置。然后抬头，走近冯少玉一步，站在与他一臂距离远处、说了一句话。
“少玉，我对不起你父亲。” 他闭上眼，双手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刀。
一瞬过后，冯少玉单手持刀，原地没动。
戚进威在他身侧，猝然跪地。
他两只手捂着脖子，可鲜血还是从他手指缝里奔涌而出。他双目圆睁，里面是满满的不甘和猝然。只停了一秒，就轰然倒地。
“我从前，太过天真，竟妄想你能在孤立无援根本毫无胜算的时候来助我。叫那个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亲兵去找你，，，反而害了他性命。”
冯少玉深叹一口，呼吸随晚风消散于无形，就好像今夜发生的这一切，毫无痕迹、随逝去的时间而消失，四周静谧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谁也没发现，破败荒芜的树林中有一双眼睛，记录了一切。
晚风轻扬，裹挟着一句话在无人的尘世间飘荡，
“从那时起，我没再信过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