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毒药
“梁武二年，戚爱卿遭歹人毒手、猝然离世。这案子到现在，也还没结案、连凶手的半分痕迹都没找到。太子、却是从那时起，就开始不停的寻找与陈兆有关的踪迹。
朕、不得不疑啊。”
梁帝说完、就不再做声。沉默了许久，下面的人也不敢多言。
良久、还是丞相等不住了：“敢问陛下，，是怀疑，戚将军之死，是陈兆旧部所为？”
梁帝不答反问：“桑爱卿觉得呢？”
“这，，，事关重大，臣不敢胡乱猜测。
不过，，太子一直追查陈氏旧人，想必一定是有所察觉。这卷宗上写，陈兆有死士行踪不明。。。想来也有可能是凶手。
不过、有一点，臣想不明白啊。。。若按照太子推断，戚将军为陈兆旧部所害。可那陈兆与戚将军、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却是为何非要之置于死地呢？莫不是，，，恨他那日救之不及？非要戚将军为陈兆陪葬？这，，这也太，，，牵强人意了吧。”
梁帝此时、却是平静到了极点：“是啊，究竟是为何呢？”
“报！金统领有事禀报陛下。”
“传。”
金统领自殿外匆忙走进，下跪行礼。
“启禀陛下，自昨夜太子遇刺起，臣领旨命金吾卫于宫中各处搜寻在宫中河道两处不同的截污处，发现了三只铃铛。”
金统领将证物呈上，殿中五人皆看得分明。
三个铃铛，两个样子相似，雕凤尾国花、是宫中使女专用的腰间铃。
而另一个，则比较特殊，通体藏青蓝、花纹也是最普通的纹路，低调又不显眼——这是王都里最寻常的杂货店也会卖的东西。通常，只有男子、才会喜欢这平常至极的款式。
“这两枚铃铛，已经由两名使女招供。里面放有迷药，她们承认、这就是她们昨夜用来迷晕冯校尉和桑小姐的所用的铃铛。用完后、即刻扔进了王宫内的水池、企图让它随流水流出王宫、借此销赃。
幸亏昨夜陛下命臣在王宫水道里找线索，臣特地去了河道流出宫的截污处设置拦截，这才找到了这几个铃铛。原本，它们怕是真要随着河道流入胡苏河、再也找不到了。”
冯石吃惊不已：“这，，这两名使女，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金统领犹疑了一下，见梁帝没有反应，便答道：“她们，，说是受穆廷尉指使，陷害冯校尉与桑小姐。”
“啊。。。。。。”
只听堂下一声轻呼。再看桑榆，已经无法跪立、身体跌落在一侧。她满脸震惊、眼中的不可置信一览无余。满心满眼装着的情郎，没想到只是为了利用她，而且竟狠心至此、不惜毁之清白。痴心错付。如何不恨？
可冯石还是没明白，“他，，他为何要陷害我们呐？设计陷害少玉和桑小姐清白，，究竟于他有什么好处？！”
“冯将军，还不明白吗！？”
丞相突然恨铁不成钢的暴躁开口，“我独女被害、你独子受刑，若依梁朝律法处置，你我不都得肝肠寸断，，无心朝政。梁国丞相被废、将军断剑。谁人得利？还不是被我们打的无力反击的、、、陈氏吗。。。？！”
“这！？”冯石瞠目结舌，桑榆惊魂不定，冯少玉呆若木鸡。
梁帝平静的反常。
“多亏陛下英明圣查，体恤我等，才不致这小人奸计得逞！穆寻南那厮本身，定是觉得此事会由他主审，借此戕害我等！谢陛下怜悯体恤！愿意保臣小女清白！
臣。为我大梁江山社稷，定当万死不辞！”
冯石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跟上丞相思路。连忙就和冯少玉一同作礼，高呼：“万死不辞！”
梁帝并不多加理会，而是接着问金莫：“这第三个铃铛，可有人招供？”
“回陛下，东宫一应人等、不管是内侍、宫女、还是属官，已经全数下狱审问，至今，，无人招供。。。他们都喊冤枉，说从未想过、、、谋害太子。”
“哼。不撞南墙、是不会死心的。你去诏狱内、传我圣旨。不拘什么刑法、全可用上，必要给朕审出一个结果来！太子遇刺、虽是陈氏主导，但若无内应，不可能成事。他们里面，不过有人想侥幸蒙混罢了。”
“。。。。。。是，，，臣，，领、旨。”金莫的回答、犹豫非常。
梁国刑法、是当年穆廷尉一手创立的。手段之狠辣、刑罚之可怖，可谓剥肤椎髓、较之厉鬼猛兽尤不及。杀人不过头点地，梁国刑法却让是灭绝人性令人闻之颤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穆寻南本人办案、虽然杀伐果决、却并不常用酷刑。那些刑法光是样子就让人吓得头皮发麻不管是什么都供认不讳了，他根本没机会用上这些。
没想到，穆寻南畏罪伏法之后，倒是让梁帝用上了。
这一道旨意，不止金统领有所犹疑、堂下众人也是不禁打了个哆嗦。
金统领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询问：“陛下，恕臣多嘴。这第三个铃铛，从外貌来看，并不是宫中制物。而宫中奴才、不论什么职位，铃铛都是统一样式。会不会，，这个铃铛、根本就是宫外有人混入、带进来的？”
“宫外何人谋逆，朕自会查实。你只管，去审太子东宫众人，无论如何要把这内贼、给朕找出来！”
“。。。是！”
金莫见圣心无可转圜，只好领命。正欲退下，梁帝突然又叫住他。
“等等。”
“陛下、、还有何吩咐？”
“朕记得，穆寻南畏罪潜逃之时，他统领的三百金吾卫、已经卸甲收刀回家待命？”
“回陛下，正是。那三百金吾卫，，尚不明确究竟谁是穆大人的人，，所以，已经让他们出宫回家去了。”
“以谋逆罪论处、杀了他们。”
“什。什么？！” 金莫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可是当年的军中士兵，守卫王宫多年的将士啊！金莫当即磕头高呼：“陛下三思！”
“穆寻南能够躲藏至今还没被抓住，定少不了他们的帮助。这三百人里，想必已经混进了当年的陈氏旧族。不除掉他们，穆寻南，哼，只怕再找个一年也找不到！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严刑拷打，，未必能招供。意图谋逆，本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朕不牵连、已是隆恩。”
“可，，可是陛下。他们之中，也许有人受穆寻南蛊惑、、行差踏错。三百人啊，，必然不是个个都心怀鬼胎的啊。他们都是当年军中就跟随陛下的亲兵，陛下，，三思啊。”
亲兵？朕的亲兵，早在十二年前就以身殉职了。
“五年。”梁帝沉声道，“短短五年。穆寻南就能在朕的朝廷里贪赃枉法结党谋私！在朕的王宫里安插内线谋害大臣！竟然还能蛊惑朕的金吾卫替他做事！连梁国太子他都能设法谋害！谁知道他还能做出什么苟且、阴私之事！！？
如果没人助他，他敢吗？！现在满城的军队搜捕他，他能跑得了吗？！到现在，你们连到底有多少人在为他做事、钱庄的钱又是从何而来都一无所知！如果不将可疑帮凶立时处决、何以震慑逆贼？！你们抓得到他吗？！”
“陛下息怒。。。”金莫辩无可辩。
“那两个使女的证词，你也听到了。还不是那些金吾卫在威胁她们？！那三百金吾卫，若已尽数被他掌控，现在不处决、难道还等着他们造反吗？”
“陛下，，，”
金莫无言以对，他确实不知道那些金吾卫里到底有多少人在替穆寻南做事；也确实抓捕了整整一夜还没找到穆寻南半个人影；太子遇刺更是连半个人证都没找见；那个钱庄、、、就更别说了，穆寻南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这时、突然门外内侍又进来匆匆禀报，“报！太医令方才匆匆赶来，说有要事必须面呈陛下。”
梁帝一直阴沉的脸色终于有所松动：“可是太子有救了？”
“这，，启禀陛下，太医令只说，是与太子伤情有关、要面见陛下，并未详述。”
“快宣！”
内侍退下宣召，太医令快步进殿。正要跪下行礼，梁帝等不及了：“免礼平身，你快说，是不是太子已经好转？”
“启禀陛下。这，，暂时还未。。。”
太医令话没说完，梁帝突然震怒：“没治好你跑来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给朕治！”
太医令吓得一哆嗦，忙不迭趴下：“陛下息怒。。。”
他方才急急忙忙赶过来、却没想到正好撞在梁王气头上，蒙了。
一直呆若木鸡的冯少玉此时突然开口，“陛下息怒，不如先听他把话说完，或许，，是太子病情有转机呢？”
梁帝盯了冯少玉一会儿，却不能在他脸上看出任何神情。于是转头对太医令怒道，“说！”
太医令这才看颤巍巍开口：“启禀陛下。方才金统领将寻得的铃铛拿给臣看，臣在三个铃铛里面，都发现了内壁被灼烧过的痕迹，和一种、名叫‘七里香’的迷药残留。这种迷药、药如其名，点燃以后芳香无比。人闻见了，只会觉得香气非常好闻，却全然不会觉得，这其实、是一种迷药！因此，中招的人丝毫没有察觉、便已经被此香迷晕。
除此之外，这种迷药还有一个特殊的作用。那就是，可以让人忘记中迷药之前一小段时间内所发生的事。也就是说，只要中了这种迷药，从闻入香气的时候开始、到迷晕后醒来，都不会记得、任何事情。甚至、连这香气是什么味道都忘记，就更别说、记得自己曾身中迷药了。。。这种迷药、只需半刻便可至人昏迷。造价昂贵、也鲜有人知。要寻得并不容易。”
冯石突然恍然大悟：“竟是如此！难怪昨日少玉迷迷糊糊的连自己进了哪个房间都不记得。。”
梁帝：“这跟太子伤情又有何关系？”
“回陛下，臣要说的，正是这第三个铃铛。这第三个黑色铃铛内，藏的也是这种迷药。臣怀疑、它被用在了太子殿下身上！”
此话一出、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集中在了太医令身上。
冯石震惊：“什么？！”
“原本，臣以为太子只中碧落丹之毒，可究竟是如何一夜之间毒深至此，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方才金统领拿着铃铛给臣看，臣才恍然大悟！这‘七里香’，里面有一味药，叫断肠草。用量极小、若单单只中迷药、是绝不会至于伤人性命的。。。
可这断肠草，却有另一种奇效。就是，如果中招之人之前身体有其他余毒尚未排清，那么这断肠草、哪怕用量极小，也会变成可以顷刻间取人性命的、剧毒！”
梁帝眉头紧锁；冯石吃惊不已；冯少玉盯着太医令好像在出神；桑榆好像才从打击里回过神来看着那铃铛若有所思；丞相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他的腰间挂着一个、与那黑色铃铛相似、寻常男子都会用的、样式再平常不过的铃铛。
“你接着说。”
“是，陛下。。。太子中毒、十分蹊跷。臣怀疑，太子其实是早已身中碧落丹；却在昨夜又中‘七里香’！两毒相合，才导致碧落丹毒性大增，太子病重至此啊！”
“这，，，这，，中毒？太子遇刺、竟是中毒？？？究竟何人如此歹毒？竟敢两次对当朝太子动手？！”
冯石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信息量巨大！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
什么？一向唯梁帝马首是瞻的穆廷尉居然是陈国人？梁国王宫、朝廷、都混进了陈国奸细？太子昨夜竟然不是被行刺、而是中毒？还两次？！
还得靠丞相、思路清晰，“陛下，这三个铃铛内、都是同一种迷药，，想必是出自一人之手。既然是被穆廷尉带入宫内、两名使女也是他的人。。。那太子中毒，是否也是此人下手？”
梁帝紧锁眉头，沉思许久。“，，，如此看来，穆寻南，确实是嫌疑最大的人。”
“等、等等。陛下，臣有一事不明啊！”冯石整个人乱的很，“这碧落丹，却是何物啊？。。。”
碧落丹，陈国秘药。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见过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其他人也愣住了，纷纷看向太医令。
梁帝审视众人一圈，挥了挥手。
太医令得示，开口解释：“冯将军，这碧落丹，乃是前王室陈氏之迷药。隐秘非常，就连知道的人也不多，更别说亲眼见过了。这是一种慢性毒药，必得日积月累才能伤人性命。。。可是太子仅仅一夜之间、就伤重至此昏迷不醒！这必须、是碧落丹、与断肠草、两种毒药一同作用才能有此效果。因此，方才老臣才说，太子必是早就已经中了碧落丹这慢性毒药，然后又在昨夜、中了迷药。”
“原来如此。。。”众人听到此话，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丞相开口，“陛下英明。这陈氏毒药，必然只有陈氏旧人才能拥有。如此看来，那穆寻南、果然是陈氏旧人啊！”
梁帝却缄默不语，目光转向了跪在一旁的冯少玉，眼神中带着审视：“这碧落丹碧、必须日夜相继才能起作用。那穆寻南，，，并没有机会近太子之身、却是要如何给太子下毒？”
太医令突然大声开口：“陛下，这正是老臣要禀报的、最重要之事！那碧落丹、、、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