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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爆裂
谈裕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过身的那一刻,微微愣了一下,慌乱无措了几秒。
房间安静,没有&8204;阳光,遮蔽着窗帘。
因为她刚刚还睡着,所以房间没有&8204;开主灯,只开了壁灯,光缐很&8204;暗,只划出来&8204;了一个小小的光圈在将虚弱的她笼罩在昏暗的光里。
谈裕走过去&8204;,坐在床边的椅子,沉默不语地攥紧痠麻的手,努力缓解,像是有&8204;一万只虫蚁噬咬一般,难耐得很。
“还疼吗?”
她脸色苍白,又&8204;不肯说话&8204;,他不确定,最&8204;终还是问出了口。
罗意璇躺在床上,小腹的疼痛如同潮水般褪去&8204;,在止疼药的作用下渐渐偃旗息鼓,留下的馀韵暂且可以忍受。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背整个都是溼溼的,被汗水侵透还没幹。
浑身无力,像是经歷了一番劫难。
“疼”
声音细软,哪怕是单字的音节,都在颤抖。
很&8204;委屈,很&8204;难受。
久违的,撒娇的口吻,她竟然会对着谈裕讲出口。
她是没有&8204;再一副平静到毫无所谓的样子,而是急转直下,蜷缩在被子里,目光始终追随着床边的人,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只微微动了动唇。
说完这一个字,眼睛轻轻眨了下,一颗清晰可见的泪珠磙落了出来&8204;,掉在枕头上。
昨晚疼得快要&8204;晕倒的时候,她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得,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快把她折磨致死的疼痛,快要&8204;把她的身体撕成碎片。
她只觉得一直在往下坠落,没有&8204;底,看不见的深渊。
有&8204;人叫她的名字,但她答不出来&8204;。
再睁眼,疼痛虽然缓解了,但心情一路坠入到谷底。
她罗意璇的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呢?
从得天独厚,睥睨众生,变得好像只能阴暗爬行,低眉顺眼
那些不解,委屈,又&8204;一起&8204;翻涌着搅动,她一时失控。
目光从他身上,移到天花板,怔怔地看着,不再说话&8204;,眼神&8204;空洞,像是个受了个伤的漂亮芭比娃娃。
她不明白,头一次生出了些许恶毒的想法。
京城那么多&8204;大小姐,为什么偏偏倒霉的是她,为什么破产的是罗家,为什么失去&8204;父兄失去&8204;亲人疼爱,家族荣光的,是她。
她真的很&8204;想很&8204;想她们。
如果父母还在,罗意宸还在,她一定不会,受半点委屈。
绝对没人敢给&8204;她脸色瞧。
谈裕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所有&8204;的心理建设发全部功亏一篑,话&8204;咕哝在嘴边,说不出来&8204;。
他以为她哭,是因为还疼得受不了。
“医生说,可能是这个月生病,身体免疫力下降,状态不好,一会儿再过来&8204;给&8204;你送口服的止疼药,就不会疼了。”他手忙脚乱地安慰,忘记了平常相处的模式。
他给&8204;她倒水,却只敢放在她手边。
听到不疼了三个字,罗意璇非但没有&8204;好,反而哭得更兇了。
谈裕还在旁边,她努力想要&8204;剋制住确失
败了,身手抓住被子,扯过来&8204;盖在头上,別过了脸。
以前骄傲,众星捧月。
现在连哭泣都要&8204;瞧瞧隐忍。
担心她会闷到,但又&8204;不敢贸然拉下被子,谈裕的手僵持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她真的哭得安安静静,只隐隐有&8204;轻微抽泣的声音。
谈裕没有&8204;办法,按了床头的唿唤铃,先出了病房,给&8204;她空间时间缓和。
在走廊盡头的窗子前,他到底没忍住,燃了支菸,深深地吸了口气。
虽然他有&8204;偶尔抽菸的习惯,但不过肺,只解个瘾,短暂的放空。
疲惫和不适感交织,一夜没睡后,太&8204;阳穴隐隐的胀痛。
“先生,这里不能抽菸。”有&8204;个小护士路过提醒。
“哎!”另外一个小护士小声地提醒,拉了一下她胳膊,“三少&8204;,她是新&8204;来&8204;的,不懂规矩,打扰您了。”说完,拉上另一个小护士赶紧走了。
“你疯了!这医院都是谈家入股开的。里面vip病房躺着的可是他未婚妻,你千万別出错。”
小护士努力想着,“三少&8204;?那昨晚炒出绯闻那个”
“哎呀哎呀,別说了,快走。”
两人的小声嘀咕到底还是传进了他的耳朵,只是他少&8204;见的没有&8204;动怒,熄灭了手里的烟,一个人在窗边站了很&8204;久。
所有&8204;人都知&8204;道,所有&8204;人也都觉得这件事,她会不高兴。
他是不是不该等着她发脾气,毕竟错是他在先。
手机震动了两下,是谈静初给&8204;他打过来&8204;的电话&8204;。
“阿裕,怎么样,你和小璇解释了没?”
“还没。”
“怎么还不解释,要&8204;不,我&8204;帮你和她说说。”
电话&8204;那头,谈裕陷入沉默,思量着,斟酌着,迟迟没有&8204;下定决心。
“阿裕,我&8204;是不是管得太&8204;多&8204;了”谈静初见谈裕没有&8204;回应,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
当年谈正清领着他回来&8204;的时候,她已经在国外唸书了,等她回来&8204;,谈裕又&8204;在国外了,总共一起&8204;待在谈家和英国的时间没多&8204;久。
但她是那些年里,唯一一个把谈裕真的当亲人的人。
或许是有&8204;着同样不光彩的出身,一样的境遇。
见他的第一面,她就真情实意地叫了他一生弟弟。
交代于妈好好照顾他,在谈敬斌和谈敬骁面前护着他。
总之,她力量单薄,却倾盡所有&8204;地为他着想。
“没有&8204;,姐,她昨晚不舒服,现在在医院,还没来&8204;得及。”谈裕努力让自己口气温顺些。
“生病了?什么病啊,在嘉林医院吗?下午我&8204;过去&8204;看看她吧。”
“嗯就是医生说是痛经。”谈裕搓了下鼻尖,有&8204;些不好意思。
谈静初放下心,“不是什么大病就好,那下午医院见吧,正好晚上爸爸喊你回老宅,姑姑他们一家先到了。”
“好,我&8204;知&8204;道了。”
挂了电话&8
204;,再回到病房的时候,罗意璇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在护士的搀扶下坐了起&8204;来&8204;。
喝了点水,嘴巴没有&8204;那么幹了,脸上也浮现出一点血色,只是刚刚哭过的眼睛,还红肿着,看起&8204;来&8204;楚楚可怜,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8204;的一般,溼漉漉的。
病床前面的小桌板上已经摆上了饭菜,她还没来&8204;及动筷子。
怕她不喜欢烟味,他在走廊的风口站了半天,确认自己没有&8204;携带上不好的气味,才回来&8204;。
一夜没睡,他的眼睛里也有&8204;隐隐的红血色。前天应酬,昨天在公司忙了一天,晚上回老宅,再回京郊又&8204;熬了一整夜。
整个人,难掩倦意。
罗意璇瞥见他进来&8204;,刚准备拿起&8204;粥的手又&8204;缩了回去&8204;。
他坐过来&8204;。
“新&8204;闻上的事不是那样的,我&8204;”谈裕尝试着开口。
“没关系,你随意,你的事,我&8204;不会多&8204;问的。”罗意璇抢了先,努力剋制内心的不适,说了违心的话&8204;。
调整了半天,这句话&8204;说出口还是极艰难,她权当是不得已低头。
用勺子拨弄着粥,一下又&8204;一下。
谈裕愣住,这一晚所有&8204;的担心,焦虑,自责,突然变得很&8204;没意义。
被风吹得更严重的头疼,叫他更烦躁。
空气凝滞,就连心跳都好像变慢变得快要&8204;静止。
原来&8204;都是他的错觉,她以为她是在意了,他想要&8204;解释,想要&8204;道歉,想要&8204;哄哄她,却又&8204;断绝在未出口的这一刻。
“你还挺大度的。”
许久,谈裕笑了一下,目光看向別处,没动怒,也没起&8204;伏,只这样说了一句。
但听着怎么也不像是夸奖,更像是自嘲。
白粥递在嘴边,本就寡淡,现在入口更是索然无味。
罗意璇没回应,不置可否。
“既然你这么贤惠懂事,那后面收购启航释出会后的晚宴,我&8204;带別人去&8204;,你应该也不会介意。”
收购启航是最&8204;近圈子里大家津津乐道的事。
启航本来&8204;就是个不大的小传媒公司,收购这件事本身没什么意思,有&8204;意思的,是云想和星程要&8204;一起&8204;收购启航。
换言之,是谈家和韩家要&8204;一起&8204;收购启航,谈裕和谈敬斌一起&8204;收购启航。
罗意璇是知&8204;道这件事的。
这种相当正式的场合,有&8204;正牌的未婚妻不带,带別的女&8204;伴,传出去&8204;还不得叫整个京城的人笑话&8204;死。
別人倒也算了,罗意璇可以不在乎。
但那天,韩颜月和谈敬斌肯定也会在。
谈裕这么做,是还嫌打她的脸打得还不够吗?
什么都可以忍,但谈敬斌是她过去&8204;人生里唯一的污点,甚至比她一夜从罗家二小姐跌落神&8204;坛还叫人噁心和难以面对。
所以在他们面前这样跌份儿,这无异于当面扇她耳光。
“
谈裕,你別太&8204;过分!”罗意璇捏着手里那晚热粥,心绪翻涌,快忍耐到了一个极限。
“你不是不在意吗?”谈裕冷冷的笑了下,完全接受了她好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的事实。
四目相对,各怀心思。
病房的气氛坠落至冰点,情绪即将失控,脱离理智的轨道。
这一个月来&8204;,所有&8204;的不满,强忍,在这一刻突然爆发。
仗着如今的权势地位,他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欺负她,噁心她。
看来&8204;谈敬斌说得真是半点没错,他就是个登不得檯面的私生子,他的妈妈就是让人唾弃的小三。
“是啊,我&8204;在不在意的管什么用,我&8204;想你肯定是不在意的,毕竟咱们大名鼎鼎的三少&8204;不就是情难自已才会被生下来&8204;的嘛,所以你有&8204;样学样,不介意不在乎,剋制不住,四处留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可別搞出个一儿半女&8204;的,不然他们的日子有&8204;多&8204;难过,你最&8204;清楚吧。”
罗意璇心里清楚得很&8204;,所有&8204;人都知&8204;道,出身和隐忍上位的八年是谈裕的逆鳞,更是他绝不允许人提及的过往。
既然他过分,她也不想再装得若无其事,刺人的话&8204;简直是脱扣而出。
罗振烨是安分的,但从小罗意璇就没少&8204;听着婶婶姑姑声泪俱下的控诉,帮她们也料理过不少&8204;的事。
十&8204;几岁便可以独当一面地制裁想要&8204;靠肉·体搏上位,破坏別人家庭的拜金女&8204;。
最&8204;出名的,莫过于十&8204;七岁才高中毕业,便在当时还是陈家的丽兹酒店,人来&8204;人往的大堂,当众扇了当时很&8204;出名的一个女&8204;演员。
那女&8204;演员,也是够不识时务的,胆敢在罗意宸准备和明家议亲的时候勾搭,差点搅黄了婚事。她气得要&8204;命,火没收住。
换作是別人,早就被嘲是有&8204;失大小姐身份,泼妇做派。
但是到罗意璇身上,没人敢置喙什么。
只知&8204;罗二小姐顶级貌美,脾气也是骄纵,眼里揉不下沙子。
所以,她是最&8204;会捉人痛点,只要&8204;她愿意,便可以直往人心窝子上戳的。随便发挥一下,就是不带髒字,却又&8204;难听得不行的话&8204;。
病房里只有&8204;他们两人,她说话&8204;的声音不高,但是却足够叫他听得清清楚楚。
那双眼睛,冷漠不参杂本分情感,微微挑起&8204;的眼尾即使还在病中,没有&8204;眼缐的加持,也依然可以看出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神&8204;态。
她字字诛心,早就不耐烦忍耐。
疼痛袭击过后的身体本就脆弱,哭过之后的头脑本来&8204;就不够清醒。
所以她顾不得太&8204;多&8204;,气急败坏便,口不择言。
想到什么,基本也不过脑子,直接说出来&8204;。
灵越难道离开他,真就转不起&8204;来&8204;了嘛!
大不了去&8204;求文紫嘉,再大不了等罗意琦回来&8204;再想办法。
极端的气愤下,她失去&8204;了可以正常作出
判断的理智。
那副情态,和八年前,中秋月圆夜,一模一样。
谈裕熟悉得很&8204;。
她居高临下,他似乎连仰视她的资格没有&8204;。
如今,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整整八年过去&8204;了。
所有&8204;的努力之后,一切好像还在原点,从来&8204;没出发过。
直到今天,她凭什么还可以说这种话&8204;。
她凭什么!!!
想过吵架,想过她会发脾气,甚至预料到了她若无其事。
但万万没想到,在她心里,他还是如此膈应,难堪。
怒气翻涌,心里隐秘的疼痛被赤裸裸地扒出来&8204;。
谈裕勐地拽起&8204;了她还在输液的手,连带着那碗粥也被一下子甩在地上,洒了一整片,白花花的扎眼。
他死死地拽住她的手腕,用足了力气,极力忍耐着,连胸膛都在距离地起&8204;伏。
她能感受到,感受到他手都在颤抖,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你再说一遍。”
那双眸子切切地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距离,连唿吸都落在了她面板上,她被拽得生疼也懒得挣脱。
“我&8204;说,你可別叫你的孩子也过得见不得光,告诉我&8204;,我&8204;给&8204;你腾位置。”
第22章 低头
“你说什么?”
谈裕以为自己听错了,心脏爆裂般咚咚咚跳得厉害。
她没有分辨,他气得发抖,捏着她的手腕更用了几分力气。
只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气都在翻涌,直往头顶冲。
“腾位置,好,好”
像是在喃喃自语,他哑然失笑,自顾自地&8204;重复了一遍刚才罗意璇说的话。
每一个字,都如同&8204;利刃,剜在心头最脆弱的地&8204;方。
然后想象中&8204;的暴风雨并没有来。
他突然抽了力气,放开了她。
她还在生病,脸上即使&8204;有了些血色,看着也还是很憔悴。触及她苍白如纸的面容时,他纠结到了极点。
罗意璇望着他,微微仰着头,不带有一丝屈服的意味,像是要&8204;与他负隅顽抗到底的模样。
谈裕勐地&8204;撤回自己的目光,背过身,在原地&8204;静止了几秒。
没再说一个字,也没再回过神。
身上还穿着昨晚送她过来时换的羊毛开衫,挺直的嵴背,衣衫下依旧可以隐约看见练得结实流畅的肌肉缐条。
那些话,像是不停地&8204;重播慢放在耳边,气也气过了,难受亦是难受过了。
但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还是捨不得,甚至不忍心,叫她撑着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声嘶力竭。
他不想再吵下去,她过于&8204;心狠,每一句话都字字诛心。
况且她这样一副病态的模样。
最终,他离开了那间病房,甚至都没有摔门。
关门的声音之后,再没有一点动静。
整个病房瀰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静得出奇。
罗意璇松了口气,像是一下子洩了力气,伏在床边,剋制不住地&8204;咳了两声。
眼见着地&8204;上被打翻的白粥还冒着热气。
她努力支撑起来,按了床头的唿唤铃。
不久,便有敲门声传来。
“您好,罗小
姐,有什么需要&8204;吗?”
“我不小心把粥打翻了,帮我换一份吧。”
“好的。”小护士答应得特別痛快,“我现在就帮您重新叫一份,然后叫阿姨来收一下。”
交代完需求,罗意璇再没了力气。
他不愿意吵,也好,她也没这么心思。
蜷缩在温热的被子里,她低头瞥了一眼,输液的手&8204;上,针眼处渗出血来,透过医用胶布,氤氲开来。
她甚至都没感&8204;受到疼痛,是看见刺目的血迹的那一刻,才察觉到。
又不得不叫来护士拔了针,换了只手&8204;继续。
她不吭一声地&8204;承受着这一切,眼见着护士拔针,然后换了只手&8204;,重新将针头扎进去。
疼痛已经完全可以忍受了,她下意识地&8204;舔了一下有些干的唇,默默在想刚刚她说的话。
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后悔没把话说得更难听,还是后悔说得太难听了。
且不说文紫嘉能不能说动文家&8204;帮她,就单说文家&8204;向来对游戏领域毫无涉足,即使&8204;愿意帮灵越,肯定也不比云想合适。
她刚刚简直是气疯了,所以才会说出那么叫谈裕难受的话。
也不知&8204;道
后面他会怎么样。
撤资,悔婚,都有可能吧。
话是她说的,事是她做的,反正也没有后悔的馀地&8204;了。
她垂下眸光,无声地&8204;嘆息。
此时此刻,她也没有这个力气再想下去了。
她好累,即使&8204;是昏睡了整整一晚,还是很困很累。
“罗小姐,已经调好了,有什么事您再喊我。”
“谢谢。”说完吧这句话,罗意璇疲惫到了极点。
抱着被子,重新闭上了眼。
近乎是即刻入睡。
一直睡着,一直在做梦。
梦里总是逃不脱谈裕骇人的眼神。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了。
床边有笼罩下来的人影,
罗意璇以为是谈裕回来了,迷迷煳煳中&8204;,抓住了放在她床边的手&8204;。
可直至完全睁开眼睛,才看清是谈静初。
“你醒啦。”谈静初见人醒过来,赶紧凑凑上前。
“姐姐。”罗意璇有些不好意思地&8204;收回手&8204;,努力爬起来,“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等很久了?”
“下午打电话给阿裕,他说你在医院,我就过来看看,没多久。”谈静初把带过来的凤梨酥从&8204;木质的小食盒里拿出来。
精緻的小盒子,看颜色应该是檀木做,上面刻着精緻的雕花。
一掀开,凤梨的香甜气直往鼻子里钻,黄亮亮的酥皮,上面还点缀着小小的芝麻。
昨晚就没吃晚饭,中&8204;午那碗粥索然无味,瞧见着色香味俱全的这份凤梨酥,她被勾起了食慾。
伸手&8204;捻了一块,道谢。
“怎么没看见阿裕啊,他去哪了?”谈静初不明就里,顺嘴问了一句。
罗意璇咬破酥皮,凤梨的香甜丝丝密密地&8204;直往口腔里钻。
她抿了下嘴巴,不知&8204;该如何回答。
谈静初心细如髮,察觉到了她的片刻游移,换个路数。
“这凤梨酥是不是味道还不错,和你以前在顺园吃到的一样吧。”
罗意璇点头,将手
&8204;里剩下半块酥吃完,“嗯,是好吃的,只是也不知&8204;道为什么,总感&8204;觉起酥没有以前起得好了,可能师傅年纪大了吧。”
谈静初笑笑,“那下次叫阿裕做给你,他做得才是最好的。”
“他哪会啊。”罗意璇权当一句玩笑话,还有胃口,就又拿了一块,刚放到嘴边。
“怎么不会,老宅做凤梨酥的老师傅早就退休了,前几年离开的时候,阿裕特意带着两个家&8204;里的阿姨跟他学的,就属他做得最好。”
罗意璇愣了一下,她竟完全没想到,谈裕也会做凤梨酥。
这糕点看似容易,实则从&8204;起酥,调馅儿,再到烤制都很有讲究。
就单说这起酥一项吧,用多少黄油,加多少糖粉,是用什么牌子的乳酪和杏仁粉,打法的手&8204;法,烤制的时间,每一样都是有要&8204;求的。
她看了一眼手&8204;里的凤梨酥,心思下沉。
实在无法将谈裕和认真做糕点这件事联想在一起。
在她的眼里,他该是高高在上,坐在云想顶层办公室的人,是整个集团的操盘手&8204;,是最心狠运筹帷幄的谈三少。
怎么会跑去,学一道小小的点心。
“他为什么要&8204;去学这个?”
“这个嘛,你觉得就得问他了。”谈静初笑笑,点到为止,没再多说。
罗意璇以前经常出入谈家&8204;,所以饮食喜好被谈家&8204;人熟知&8204;,倒是不难理解。
也没听谈敬斌说,谈家&8204;人有谁特別喜欢凤梨酥的。
好像,只有她。
那谈裕学这个,难道是
罗意璇被自己的念头吓到,赶紧打消。
怎么可能。
那时候他们&8204;还是两个世界的人,完全不会有任何瓜葛和关联。
她那么看不起他,他不恨她就不错了。
“小璇,昨晚阿裕就带了凤梨酥回去了,是想和你解释的,应该是因为你病得突然,所以还没来及。”谈静初耐心地&8204;安慰着,口气温柔,让人听着很舒服。
解释?
她怕是没看见刚刚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情景吧。
“都是媒体瞎写的,那天的应酬我问过丁芃文了,只是简单吃饭喝了点酒。”
罗意璇语塞,半信半疑。
明明是亲姐弟,怎么性格脾气秉性会差这么多。
只是,现在事情的重点,已经不是这些桃色新闻了。
是她口不择言地&8204;又羞辱了谈裕一番。
总之,是他有错在先,是他不顾及她的面子。
她就是后悔,也不会低头的。
两人的事,她这个做姐姐的到底还是外人,不宜说太多。
能做的都做了,能告诉他们&8204;的也都告诉了。
其馀的,就真的是要&8204;看两人的造化了。
谈静初点到为止,转换了其他话题。
也没说太久便离开了,怕影响她休息。
谈静初离开之后,罗意璇看着桌边堆满的滋补品,以及全新的暖宫带,淡淡出神了好一会儿。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她了。
手&8204;边的柜子上还放着那碟子没吃完的凤梨酥,她没了胃口。
甜腻的香味随着温度的下降被沖淡,明黄色的糕点很刺眼,她看久了,始终想着谈静初刚刚的话。
她开始剋制不住地&8204;假设,假设谈裕真的
是因为她喜欢凤梨酥,才去学的
可是这样的逻辑并不通啊。
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解释。
最后只留了个疑团在心里。
谈裕离开医院后,根本也没时间休息,回集团开了个会,然后就又马不停蹄地&8204;赶回了老宅。
“三少,明天上午丽兹酒店那边要&8204;过来汇报上一季度的业务总结,财务报表昨天下午已经发在您邮箱了,下午要&8204;去参加下strawberry shortcake的新品释出会,晚上晚上要&8204;和星程的谈总吃个饭,聊一下收购启航的事。”
回老宅的路上,丁芃文拿着平板,一样一样和谈裕对着明天的行&8204;程。
谈裕明显不在状态,但还是一个字都没漏下,半靠在宾利的后座上,闭上眼,努力唿吸调整。
“丽兹那边怎么才来做上个季度的业务总结,财务报表我昨天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告诉他们&8204;明天早点过来。strawberry shortcake那边一直都是宋景睿负责,叫他去,腾出下午的时间,帮我在富春居定个位置。”
strawberry shortcake是云想旗下一个甜品咖啡牌子,尤其在北方盛行&8204;,有上百家&8204;连锁店。
这条缐,自谈裕上位以来,一直是由谈淑窈的大儿子宋景睿负责。
兢兢业业,不曾出错。
“好的。”丁芃文赶紧照做。
太阳穴跳得厉害,已经将近三十&8204;五个小时没閤眼了,有些遭不住。
前面坐着的丁芃文还在汇报。
“三夫人一家&8204;已经到老宅了,晚饭依照您的吩咐,订了宴锦堂的私房菜,三夫人爱吃的鸡油萝蔔丝,老爷子喜欢的红烧花胶都交代过了。只是宋三小姐偏爱的那家&8204;甜品,今日没有供应栗子蒙布朗,换了杏仁司康。”
“好,知&8204;道了。”
都汇报完,丁芃文也跟着松了口气。
想起昨晚的事,但又不敢开口。
“晚上去接医院接她一下,送她回京郊。去和于&8204;妈说一声,给她给她做点温补的,养养身体。”
纠结到最后,谈裕还是捨不得,还是惦记着。
即使&8204;早上,她已经说了那么难听的话。
“叫于&8204;妈把她的东西挪到我主卧旁边,那间朝阳的客房,屋子里换沉香,窗帘选最遮光的,所有的洗护用品选jellyhart的,要&8204;茉莉味的。再订一份香煎雪梨汤,不要&8204;放枸杞。”
关于&8204;罗意璇不喜欢枸杞这件事,还是上高中&8204;的时候,偷偷听来的。
他事无鉅细,安排着一切。
“好的。”丁芃文答应得痛快。
交代完这一切,他又重新合上眼。
只有路上这样宝贵的时间,他可以稍作&8204;喘息。可身体是在休息了,脑子却没有停下来。
他甚至忽然悲拗地&8204;觉得,如果她知&8204;道这些是他为她安排的话,她是不是会很不屑,很嫌弃。
他都快忘记那时天台上她的目光了,今日又重温了一遍,格外深刻,重新想起。
这种感&8204;觉就快要&8204;盖过来当年,她温柔望向他的那一瞬了。
好难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他下意识隔着衣服触控,暗自神伤。
他极少有自卑的时候,即使&8204;他初到京城处处被
人嘲讽出身,他也没有低过头,亦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白珞灵把他教&8204;育得很好。
她告诉他,君子慎独,无论是深处何时何地&8204;,都要&8204;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8204;与要&8204;求。
唯独面对她,他总是没有勇气,总是患得患失。
又或者,他从&8204;未得到过她。
即使&8204;,她现在是他名&8204;义上的未婚妻。
“算了,接她来老宅吧,在老宅给她准备刚才我说的东西。”
和谈淑窈一家&8204;吃完饭天色肯定不早了,他赶不回京郊。
又不放心看不见她,只能这样办。
而且因为谈正清这两年身体欠佳,家&8204;庭医生常驻在顺园,要&8204;是她再不舒服,也会方便一些。
车子平稳地&8204;驶入了绿化带掩盖的小路,穿过黑松林,停在了顺园的正门口。
天色渐暗,顺园掌灯,宅门前,是手&8204;工做的圆灯,煳灯笼的纸张上画得是芝兰玉树图。
谈裕睁开眼,敛了敛倦意,径直朝着会客厅去了。
因为时间比较赶,这次坐了园子安排的车。
即将要&8204;祭祖,廊桥上悬挂着的中&8204;式宫灯换了更为低调的褐色,上面的图案復刻的是生平乐事图,流苏也换成了更为低调的浅金色。
映衬着廊桥下的小池塘,游鱼戏火,颇为端庄雅緻。
来不及换掉正装,到会客厅的时候,谈淑窈一家&8204;已经在了。
“呦,阿裕回来了。”谈淑窈瞧见谈裕进来,满脸笑意,热情得很,旁边坐着她丈夫宋柏辉,身后站着两个儿子和收养过来的女儿。
“姑姑,姑父。”谈裕不咸不淡地&8204;叫了一声。
“阿裕哥哥,你回来了!”宋文溪瞧见谈裕进来,赶紧迎了上去。
谈裕并未吭声,不着声色地&8204;躲开了她的手&8204;。
谈静初站在宋文溪身边,亦察觉到宋文溪的举动,微微皱了皱眉。
其实,如若不是谈裕突然要&8204;娶罗意璇,谈正清对于&8204;他的婚事是另有打算的。宋文溪也是谈正清给他物色的未来太太人选之一。
虽说比起其他几位,比如明家&8204;的长女,明渊的亲妹妹明澜,喻家&8204;的幼女喻时宜,宋文溪出身稍微差了些,但胜在有谈淑窈帮着撑腰,总有亲情面子在,宋家&8204;又在京城颇具政治地&8204;位,谈正清也不会反对。
只可惜,谈裕谁都不要&8204;,只看上了罗意璇。
“晚饭备好了,爸,姑姑,姑父,去餐厅吧。”
亲戚都在,谈裕尽量保持礼貌,只当是应酬。
色香味俱全的菜餚铺了满桌,席间,宋文溪忽然提起。
“怎么没看见嫂子啊。”
谈裕夹着花胶的手&8204;照常,动作&8204;都没慢下来一点。
“她身体不舒服,在医院,已经去接她回来。”
“什么病这么严重啊,连长辈过来,都不出来见一下吗?”
谈裕听了这话,眉心起了微波,不高兴,但没表现出来,只放下筷子,抬眼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几人。
“你吃你的,哪那么多话。”宋景睿很会察言观色,赶紧夹了一筷子的鱼放在了宋文溪面前的碟子里。
宋文溪不高兴地&8204;瞪了一眼宋景睿,没去看一眼碟子里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