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愉悦之事
二虎给谢英写了信,放飞了养了一年半的灰鸽。
简单收拾了行囊,我们只带了衣物、银两、吃食。
孟兹差人去办了路引,我们坐上马车,去往京师。
行了一日,我们晚间停在一处客栈休整。
孟兹利落下马,陪我们进客房。
待客栈小二离去,他抱拳低声道:“少门主吩咐了,二位有何需要直言便可,孟某定尽心尽力达成。”
“暂无所需,劳烦孟兄了。”
我躬身作揖,二虎也忙跟着作揖。
“叫我孟兹就好,二位于少门主有大恩,即是对孟某有大恩。二位在此稍歇,此去京师路途遥远,为保二位平安抵京,孟某还须再调些人马过来。”
“请便。”
孟兹转身出了门,二虎顺手将门关上。
“老大,坐了这么久的马车,累不累,”二虎说着给我揉肩捶腿,“病才刚好,可有哪里不适?”
我摇摇头:“有些疲乏,休息会儿便好。”
二虎闻言扶我躺下:“那老大,你先睡会儿,我就在这儿,有事叫我。”
困意似薄雾笼罩而来,我不消片刻入了梦乡。
我看见了许倜然,清瘦而孱弱,我心想:病了的不是我么,怎的像是他呢?
他唤我的名字,又垂下眸子,喃喃着什么。
我听不清,本欲走近些,却不见了他身影。
“老大,你醒醒好么,你不能丢下我,不能不要我……”
“我揍过杜贞麟了,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二虎期期艾艾地哭喊。
我见她满脸是泪,想伸手给她擦擦,却触不到,登时心急如焚。
再一伸手,竟醒了过来,我睁开眼,看见二虎一脸担忧地攥着我的手:“老大,你终于醒了!”
我握了握她的手,皱皱眉,感觉头痛欲裂:“我怎么了?”
“你发了高热,方退了。”二虎松开我的手,将我扶起半躺在榻上,倒了水喂给我。
一只手探上我的脉搏,我扭头看去,是孟兹。
“暂无大碍,许是病方愈便舟车劳顿,疲乏过度,静养几日便好。我们暂在此处停歇,待你养好再上路。切记不可再伤怀,多想些愉悦之事。”孟兹收了手,和婉嘱咐。
又转而对二虎道:“你同我来,她如今气血两亏,食补药补需留意之处,我说与你。”
二虎应声跟上孟兹出了门。
我看着二人快步消失的背影,喃喃:不可伤怀,愉悦之事……愉悦之事……
抚上颈间银链,摸出那祥云银饰,我看着看着,无声笑了:“是了,我尚有如此愉悦之事。”
二虎进门将午膳端进来,喂给我时,看着我笑开:“老大,你是不是更喜欢我了?”
我点点头:“是,也离不开你。”
笑意漾得更盛,二虎美滋滋地边又将勺子送到我嘴边,边道:“那老大可得快些好起来,陪我游山玩水。孟兹说了,去往京师的路上,有不少美景呢。”
我咽下她喂给我的米粥,看她弯成一条缝的笑眼:“好,我陪你。”
二虎“嘿嘿”笑着,将一整碗粥喂给了我。
又拿起一碟碎肉,用筷子将肉推到勺子里,她将勺子送到我嘴边:“孟兹说,你虽是体虚了些,又发了高热,但尚能食补。我用高汤浸泡了肉,剁得极碎,你尝尝,好不好吃?”
我笑道:“你的手艺是极好的,怎会不好吃?”
说着我想接过勺子,却被二虎摁了手,她持着勺子执着往我嘴里送,我只好张嘴吃掉。
入口比米粥滋味重了些,又恰到好处,不腥不腻,是我喜欢的味道。
我咽下,轻声道:“好吃。”
还想开口,二虎又送一勺到我嘴边,我低笑了声,依着她吃完了那碟肉。
二虎又喂我清水漱口,我将那水吐到她持在我床边的唾壶里,不禁觉得好笑:“我是体虚,不是没了手没了力气,何至于要你伺候?”
二虎将唾壶放回原处,净了手,边擦边道:“老大不喜欢我伺候么?我喜欢伺候你,从前若非怕你体弱,我定是要时时刻刻伺候你的。”
我与她对视片刻,噙着笑:“既然你喜欢,那依你便是,你想如何便如何,我并非不喜。”
话音落,二虎扑了过来,搂着我,欢快声炸在我耳畔:“就知道老大最好了,嘿嘿。”
我抬手抚了抚她后脑:“你也最好了。”
“咳”,一低沉男声响起,我循声望去,二虎也扭过头,却没松开我。
“二虎,药抓好了。”孟兹将药包放在桌上。
二虎这才起身:“老大,我去熬药,就在楼下,很快便好,你有事喊我。”
“须大火熬两个时辰,不会很快,孟某可以代劳。”孟兹和缓应声。
“不必,老大的药我需亲自盯着。”
她将两本书简放在我手边:“这是你想看的话本续册,孟兹差人买来了,你拿来解闷儿。”
二虎说罢出了门,孟兹也跟了出去。
房内安静下来,我拿起那话本。
待到二虎端了碗走进来,我才意识到时光飞逝。
“老大,不烫了,你喝吧。”说着又递到我嘴边。
“汤药可不能再让你喂,会灌到我衣裳里的。”
二虎眨眨眼:“怎会?我喂你喝过那么多回了,除了第一回,没有一回灌到衣裳里,更没有一回呛到你。”
我听她这般说,呆了呆,唇微张,还没反应过来,二虎已将汤药喂给我。
苦涩难喝的汤汁,随着我无意识咕咚下咽入肚。
确实没灌进衣裳,也没有呛到。
二虎收了碗,也收了抚在我后脑的手。
这样养了五日,我们启程继续赶路。
一行人简朴得很,从衣着、包袱到马车、马匹,孟兹他们也换了简衣行装,尽量不引人注目。
走走停停,月余眨眼即过。
中途,我们游山玩水,还看了海。
二虎摘了野花编成花环,乐呵呵戴到我与孟兹的头上。
马车坐累了,二虎就教我骑马,孟兹带人在旁看着。
某日爬上山顶,孟兹同我们聊了谢英。
他说谢英从前冷冰冰的,眼里只有任务,只会给他们下达命令。他还感慨,谢英得遇我们倒像个活人了,都会关心他是否受伤了。
我们学了些实用的医术,孟兹医者仁心,送了我们珍藏的护心丸、金疮散、延胡索。
我们遇到了官差霸行,一身官服却像悍匪,平民百姓如受惊小兽般团在一起发抖,我不忍,二虎气愤。
我们要出手相助前,孟兹拦住了我们,打了手势令人暗中护下了那些被欺侮的人。
孟兹没有教训那些横行霸道的官与差,他说,除非彻底扒了他们的官服,不然“悍匪”们必反扑,到时受苦的还是那些贫苦百姓。官官相护,官员买卖官位,一人之力势微。
我想到了杜贞麟,不知他乡试中否,他若为官,应不会像这般罢。
我们也遇到了一些贫苦百姓,我将身上碎银送与他们,二虎将吃食、火折子送与他们,我们教了他们些简单烹饪果腹之法,皆是我们儿时的巧思。
我将路上买的菽粟种子送于他们,并相赠画了种植之法的画作。
看到那三个瘦小孩童时,我敛眸想到了许倜然,此行已很少想到他了,想到时心里虽还是酸涩悲苦,却少了许多。
我心想:或许再过些时日,我便能坦然面对,那因一百两而坠落在地的天上星了。
我们还遇到了真的“悍匪”,他们见我们衣着朴素,没有为难,只道“我们专劫富贵,不掠百姓”,便放了行。
彼时被放行的马车上,我叹了口气:如今这世道,也不知谁才是匪了。
二虎忿忿:谁欺负贫民,谁是匪徒!
我点点头,随马车晃着前行。
看到海的时候,二虎欢快地像个童子,撒丫子跑来跑去,稚嫩地行为举止惹得孟兹他们哈哈笑。
她还捉了海边的虾蟹,学着海边村民闷蒸,吃得我鼻血横流,三五人腹泻。
孟兹又写了药方差人抓药,我皱着鼻子喝了两日。
因着我时不时流鼻血,那两日,二虎静静守着我。
她到了船上也安静,我本想开解她,却看到她干呕,心下明白:晕船了。
彼时,蔫蔫的人成了她。
孟兹将备好治疗晕船的药送来,我揽着她喂下。
翌日,她恢复了精神,拉着我在甲板看海、钓鱼。
二虎的炖鱼技术炉火纯青,收获了大家对鱼肉的一致称赞以及争抢。
一行人乐乐呵呵,真像游山玩水的旅人。
行船很快,不过两日半就到了天津卫,我们意犹未尽下了船,走陆路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