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唯一的亲人
我照常晨起去学堂，傍晚回来和二虎喝鱼汤，将学堂的大半午饭给二虎，提着灯笼去往许倜然家，课业评判结束回破庙睡觉。
日子晃晃悠悠往前走，从我身上淡淡划过。
我越来越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我心想：或许这少年就是我，我就是他。
在这慢悠悠的时光里，我和二虎身量随年龄长高了些。
期间，许倜然总塞给我吃食，养得我二人均长了些肉。
在许倜然的教导下，我的字越来越好看，也学会了画。
我开始试着摆摊卖字画，就在许倜然身旁。
任子喻不再瞪眼看我了，他的课业还是第一，我屈居其下。
二虎杀鱼越来越熟练，还总嘴甜地讨教烹饪，收获旧锅碗。
我买得起蜡烛和火折子了，夜里总会教二虎些字词和典故。
赚的钱买得起束脩六礼后，正式对许倜然行了拜师礼。
我和二虎在溪边上游的河里捕了鱼，二虎将鱼肉炖得烂熟溢香，我俩呼呼哈哈地吃又喝，觉得好不快活。
破庙收拾装点过后，像模像样了。
……
转眼，就已过去四年。
二虎不知不觉中竟高我近一头，似乎到他下巴位置。
我猛然意识到这件事时，正吃了鱼后，在溪边洗手。
“二虎，你这身量让我很没面子，我才是老大！”
我站起身，微仰头看向二虎，忍不住说出这句话。
“老大养得好。”二虎“嘿嘿”笑了两声，“老大，你是我一辈子的老大。”
我伸手揉揉他的头：“你知道就好。”
从前揉他的头，手微伸即可，如今胳膊竟快要伸直了。
我抿唇，到底觉得有点丢脸。
二虎看出我不太高兴，垂下头，将我刚收回的手扣在头上：“老大，以后我垂头给你摸，别不高兴了。”
我顺势又揉了一把：“哪里就需要你垂头了，若是你再长，才需如此。”
转念一想，我疑惑道：“二虎，你到底比我年长，还是年幼？”
二虎站直了身，微仰头，手在下巴右侧挠挠：“老大，你比我年长一岁，你不记得了？你捡到我时，我十岁，你十一岁。”
我点点头：“你若是比我年长，我或可后来者居上。如今我已十七，罢了罢了，身量这事儿，不可强求。”
二虎伸手挠挠后脑，似是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一拍手激动道：“老大，你想啊，我比你高，叫你老大，你不是更有面子么！”
我摸摸下巴，细想了片刻：“确如此，无人规定老大必是身量最高的那个。二虎，你聪明了许多呀。”
“嘿嘿，老大夜夜教我，都是老大的功劳，我师傅都说我说话有些文邹邹了呢。”二虎腼腆地笑笑，说着伸手揽住我的肩。
我摸摸他的头：“孺子可教也。”
“不过，你这手，”我侧头看了看他放在我肩膀的手，皱了皱眉头，屈指弹在他额头，“不许揽着我，果然还是很没面子。”
二虎捂住额头，撇撇嘴：“好吧，老大说什么，我都听的。”
“我没用力，莫装相。”
二虎眉开眼笑，紧挨着我：“老大，没外人在时，给我揽一揽，也无事吧。”
我沉默片刻，看他一脸期待：“也可，若有旁人在，不许揽我，否则……”
“否则什么？”二虎紧张起来，声音微微发颤。
“否则，不许再挨着我睡。”我抿唇笑道。
二虎似是松了口气，举手作发誓状：“保证不犯。”
说罢伸手揽上我的肩，我初始还是觉得不太习惯，侧头看眉飞色舞的二虎，心想：算了，这么高兴，由着他吧。
“走吧，回家。”说着我向前迈步，二虎揽着我跟着走。
“今夜无课业，不必去夫子家，明日夫子休沐，竹筒我意欲换新，便不出摊了，此事已与夫子提过，如今告知于你。明日我去那竹林走一趟，顺道看看周边的林子，林子应是无主的，若是有能吃的果子，便摘回来。”
我说完，见二虎没回应，侧头去看他，他看着我的眼神突然躲闪，扭了头眼睛乱飘，就是不看我。
我心里疑惑，觉得他很不对劲，微眯眼盯着他：“你心虚什么？是不是做甚愧对我的事儿了？”
二虎松开揽着我的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声，觑我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怎……怎么可能呢，老大，你可是对我最好的人了，你叫我往东，我都不会往西，不会做那种事的。”
又觑我一眼：“你方才说什么，去林子？明日我陪你去。”
“看着我，说实话，不许扯谎，不许隐瞒。”
二虎沉默片刻，扭头看着我，支支吾吾：“就……就是方才觉得……觉得老大……老大长得真好看。”
我闻言笑出声，片刻后正色：“莫囿于皮相，二虎，普通，即是福气。”
二虎欲言又止，挣扎了片刻还是低声说道：“老大你骗人，你觉得我丑直说就是，我爹娘应也是觉得我丑才丢我的……”
我并指成掌，抬手拍在他头上：“胡说！我何时觉得你丑了？你的长相我看着顺眼得很，哪里与丑搭得上边？何况，你提那二人作甚，他们与你还有何干系？你须记住，你是我养大的。你叫孙二虎，姓随我，名我取。”
二虎扑上来抱住我，带了哭腔：“老大，你最好了！”
我拍拍他的背，叹了口气：“二虎，你若真知道便不会再说方才那话刺我的心。莫要再妄自菲薄，你如今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二虎，这世上普通人居多，然，有福之人亦是普通人居多，莫囿于皮相。”
圈着我的胳膊越来越紧，我又拍拍他：“二虎，你要是想越过我当老大，直说便是，不必谋杀。”
二虎慌忙放开我，眼睛红红的，揉我肩背：“老大，你还好吧？我……我不是……”
我打断他：“玩笑话罢了，我又不是杯盏，捏一捏便碎了。”
抹抹他脸上的泪水，笑道：“都这么大人了，怎的还哭鼻子？也不知羞。”
二虎“呜呜”哭得更凶了，哽咽着说：“老大，你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亲人，一辈子的唯一。”
我伸手轻拍他的背：“好，我记住了，不哭了。”
哄得终是停下后，二虎匆匆跑回溪边，洗了把脸，又大步冲到我面前，抹抹脸上的水珠。
我转念，忍不住逗他：“怎的，你不打算成亲了？”
二虎摇摇头，郑重道：“老大，我只想守着你，与你过一辈子。”
我忍俊不住：“傻子。”
说罢，迈步向前，看他还愣在原地，朝他伸出手：“回家。”
二虎扑过来握住我的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