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护母
天色微朦,一抹染黑的云彩遮住了早霞的初光。
临近清明,天气反复无常。细雨绵绵洒下地面。
青石铺的石板上,低洼的地面积攒了不少的雨水。
空气之中布满着雨后初生的气息。
永安侯府内的大道佛音依旧在悠远的吟唱。厚重的白玉观音供奉在首座。西阁内苏鼎山之妻李氏已吃斋念佛已有十数天。
自苏鼎山休妻的传言传出,虽说苏慎明令禁止了这件事情,但下人看待李氏的眼神之中,难免有几分讥讽。
也确实,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名节要远比性命更重要。苏鼎山明目张胆的休妻,还不是他这个做妻子的不够贤明。
侯爷,二爷从京师回来了。吴用搀着拄着拐杖的苏慎,缓缓的朝着外堂走去。
苏孝仁一人一马疾驰在濉河的官道之上,速度之快,就连官道旁不少卖货的商贩,货物都被掀起。
但却没有任何一人敢有怨言,毕竟都是乡邻,濉河并不是特别大,大抵都认识苏孝仁,这可是苏府的二爷,未来侯府的继承人。他们可不敢招惹这瘟神,绕道走都还来不及,还敢上赶子找麻烦。
吁!苏孝仁手中的缰绳握紧,停在了永安侯府的宅院外。
进京十数日,他可是许久不曾安稳的休息过,神态都有些显得疲倦。
爷!您回来了。门外的家仆刚想上前迎接。而回应他的却是一个实铁的头盔。
咣当,那家仆一个没反应过来被铁盔砸了一个踉跄。
废物!苏孝仁小声的骂了一句,随即安排人为自己卸了甲。
虽然内城不比边塞,但依旧有不少土匪流寇,占山为王。这些恶人就算出动官兵清剿也很难剿干净。苏孝仁这身甲就是防着这些土匪而穿。
爷爷!苏孝仁见来此的苏慎,急忙上前单膝跪迎。就像是得胜的士兵见了自己的将军一般。
事情办的怎么样?苏慎开口询问道。
已经办妥,圣上虽说对这些安排不太满意,但是还是取纳了您的意见。
兑州兵曹从事史何炳文,于正乾九年八月着手内退,而接任其官职的正是您举荐的郭子亮。
而郭子亮已经着手阻击山匪,肃清兑州内近十年的匪患。为自己上岸第一墙,添砖加瓦。
这下咱们苏家也不欠他郭家小子任何人情了,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仨儿虽然畜生。但毕竟也是您老的亲太孙。他郭家拿了这个把柄,咱们也不好说些什么。
如今事情已了,咱们也算是了心了。苏孝仁有些开心。这也是他一生之中,少数因为帮苏慎做成一件事而感到开心。
嗯,做成就好,李氏自鼎山走后的这几日,肤色越发显得憔悴。我这个做太公的,不方便去细问这些。
正好你回来了,你是他公公,虽说鼎山这孩子做事鲁莽了些。但胜在本性还不坏。李氏为我苏家开枝散叶,生儿育女。
咱们苏家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你带着你婆娘去问问,他缺些什么。还需多添些物件不。
别让人家在咱们家,苦过着日子。鼎山不在,你这个当爹的可要扶持起他们这个小家啊!
苏慎一番话,说的苏孝仁有些揪心。心中更是一阵腹诽。
好啊!你这个做太公的不好意思去安慰你太孙媳妇。我这个当公公的就好意思了?
合着你这男女授受不亲,只限于你老爷子呗?公公找儿媳谈话,这要是传出去,舌根子不得被人家嚼烂了。
虽说心中腹诽,但是苏孝仁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李氏毕竟是咱们苏家的媳妇,硬物质上,咱们苏家肯定不会缺他。
可是您也知道,三十似豺狼,猛如虎。鼎山又不在府。想来李氏在府里过的也拘谨。不如差人将它送回鼎山身边。好歹也算有个女人照应。
可奈何苏孝仁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稚嫩的喊声。
不可!娘亲不可再回潼水了,那里不是娘亲的家。在哪里娘亲也感觉不到爱。
而说出这番话的,正是李氏的亲子,苏慎最为疼爱的小玄孙,苏文远。
此刻他俊俏的小脸上,写满了刚毅。
文远!莫在你玄爷爷这里胡说!这个时候你不该在学堂读书,来这里作甚?苏孝仁有些嗔怪道。
爹不爱娘了,要娶那狐媚子回来。我之性命。受之于父母。口诛亲父,已属不敬之言。但孙儿不说,这偌大的侯府就不会再有人提起这件事。苏文远的小脸上写满了坚毅。
吾母,成亲十五载,非不孝,并无外意。每每回族,皆以祭拜苏家祠堂为首任。诚对苏家先祖也并没有半分忤逆。
非不贤,家中事无巨细,凡针引女工,无一不精。相夫教子更是没有半点私心。
而此刻的苏文远,小巧的脸上已经有泪痕缓缓流下,但是他却紧紧握着双拳。不愿意让这泪水轻易的流下。
苏慎与苏孝仁齐齐回头,看着小脸之上,写满不甘的苏文远,一时间居然也有些语塞。
小文远,告诉爷爷刚才那些话是谁教你的?苏孝仁有些不可置信的询问。
要知道,小文远如今不过十一岁。
而苏文远之所以有这个名字,还跟姚家有些渊源。
大庆女子不得参军,姚铮的姐姐姚尹娜隐姓埋名,女扮男装化名姚文远参加军伍。往后几年屡立战功这才有了护粮的重任,成为了运粮官。
立章三十五年六月,姚尹娜被鞑子轻骑围困。为了保证粮草不被这些蛮人掳走。一把火烧了运输的百里粮草。让不少鞑子冻死在了那个冬天。而她也被识破了身份掳走。至今生死不明。
也就在火烧粮道的一个星期后,李氏诞下嫡子。为了纪念这位北塞三关的运粮官。苏孝仁便取了姚尹娜化名之中的文远二字为自己的小孙子取了名。
而如今十一年过去了,小文远也像曾经的姚伊娜那般,勇敢的站了出来。
只不过这次没有护运粮道。有的只是一个儿子,成为了母亲坚强的后盾。
孙子自三岁启蒙,如今已经读了八年的圣贤书。帝曾云,糟糠之妻不可弃。
孙子是母亲十月怀胎而生下来的,如今父亲已有休妻的意头。孙儿自然不想母亲流离失所。老了也要失去父亲。
既然无人为我母亲撑腰,孙儿就是母亲背后最大的护盾。我也知爷爷与玄爷爷将父亲赶回了边关。不再与那狐媚子通信往来。
但毕竟这些都是权宜之策。说句难听些,虽说父亲现在不会在提起休妻事,那十年,二十年?
等到玄爷爷殡天,爷爷您百年之后呢。
父亲还是春秋鼎盛的年纪。即使没有那狐媚子,也可能会有别人。
所以今日孙儿大胆些,想为母亲求个恩典。若是父亲日后真的动了休妻的意思,准许母亲保名节嫁给他人。一个真正还能继续疼爱他的人。
苏文远说的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都响彻在众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