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冷漠不是出自真心

    许是想的入了神，连臭崽子不知不觉收了声都没发觉，直到他打了个喷嚏才迟钝的低下了头，这才发现臭崽子的身上蹭了很多灰尘，有些地方像是被水浸湿了又结块，身体貌似也很疲惫，像是奔波了许久，心底泛起了些心疼。

    但也疑惑，这是去哪儿了。

    确实这几日都没怎么看到臭崽子的身影，又想着是不是连臭崽子都瞒着自己什么东西，可是当时的年月，自己都没觉醒清楚呢，臭崽子也只是只小猫咪，又能知晓些什么呢？

    明明连自己都不记得那些年岁，明明自己都已经遗忘了，到底为什么呢？

    失神之间顺逆了毛，惹得臭崽子一跃老高，离他远远的。

    愣愣的看着不远处和体重不一样轻飘飘落在地上的臭崽子条件反射弓起了背，袁天一默默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低头拿着被臭崽子拍下的飘布沉默不语。

    大概是现在的袁天一看起来有些不似以往，臭崽子小心翼翼地迈步走到袁天一脚边仰起头想要看看阿袁的脸，不知为什么，它总觉得袁天一的情绪很低落，要哭了。

    赶紧抬眼一看，没有预想中的泪滴落在它脸上，袁天一的眼睛也没有湿润，只是脸上的表情意外的漠然，看向自己的眼睛里暗乎乎的，似乎有些悲伤流动，又似乎没有。

    手里还拽着那片白色带血的飘布让臭崽子有些不安，如果猫猫会皱眉的话，现在应该是眉毛胡须都皱起来了。

    伸出爪子想要撕裂又不敢，颤巍巍的立在布子垂下的边边上，这个布子令它心悸，白乎乎的一条却是唯一一件让袁天一极度接近死亡的灵物，长条条的，臭崽子厌恶地耸了耸鼻子，那股子臭熏熏的血腥气似乎通过那过于久远的年代蔓延到鼻端，干枯的血滴在法阵的余威下鲜艳起来。

    不是所有的灵物都是温驯无害可利用的，也有大凶大恶要人命的。

    就比如眼前这匹布子，质地是上好的薄纱罗，在它横空出世的年代。经常用来制作女子绾在手臂上的披帛，而这匹布子更是轻如薄雾，有如凌波仙子一般缥缈的质感，是皇家贵族专用的“霞披”。

    粗看似乎只是一匹洁白无瑕的普通披帛，但是巧夺天工之处就在于它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制作手法，暗藏在白色布匹底下闪闪发光的是被特制银丝勾勒的百鸟朝凤图，精妙绝伦的细致，和不鸣则已的绣工。

    看得出是集众秀女之长，费尽心力做出的绝品，不知有多少年轻秀女的心血为之呕沥。

    室内的它只是一匹白色的飘布，只有在阳光照耀下才会熠熠生辉，如仙人之境，视角变换下还能见识到百鸟羽翼颜色的变换，像彩虹般虚幻。

    明明是惊世绝艳之品，却没能在历史上留下印记，名贵的可以震惊朝野，偏添了那么些刺眼的血滴，生出了些不详。

    那场骇人听闻的人王之间的仇恨，让臭崽子这只老猫至今想起来仍惊得汗毛倒竖，心有余悸，那是他唯一一次离开了袁天一那么远，以至于听到消息再赶回去时，差点被那似曾相识的一幕吓得目眦欲裂。

    虽然臭崽子只是一只小猫咪，但它很爱很爱它的主人。

    初启灵智，便眼睁睁看着无尽一步步走向毁灭，那是它第一次感到失去，悲愤却无助，它什么都做不了，迷蒙中用尽了所有想要去挽回，但事实是，他还是什么都没做到，它那点微薄的灵力，仍旧是无可挽回，它用尽了所用的神力，方无尽还是消散了。

    而那次，它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它的主人再一次走向灭亡，只是这次它的主人是一个叫袁天一的男人，一个忘记了所有包括挚爱，但仍然习惯性去爱它的傻子。

    火光冲天下，它拼尽全力向他奔去，也没能阻止，那一刻，猫咪本就缺乏色彩辨识的那双琉璃中更是灰白一片，恐惧，再一次的失去，它承受不了。

    昏厥前一秒，它想的是，随他们去了吧，它什么都改变不了，它谁都保护不了，如果他们都不在了，它还有什么理由存在。

    好在后来的后来，说着袁天一变了纷纷离去的他们却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回来了，神光炸裂，一个个与天同齐的身影如光骤临，灾后甘霖，力挽狂澜，是神仙，是神迹。

    后来过了很久，臭崽子简单的小脑瓜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羁绊，才能让这么一群在各自领域无所不能的神仙聚在一起，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最后只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拯救不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世上，确实没意思，但好多人呢？

    它不知道，但是它觉得小猫咪想那么多干啥呢，开心就好了。

    没能保护好袁天一，让他险些重蹈覆辙，深陷这场人王之间的阴谋，是一块剜自它也是他们所有人的心头肉，从那之后，所有人都罹患了一种名叫害怕失去的创伤后遗症。

    毕竟谁能想到，什么都不会的人类，会为了所谓的贪，欲，痴而搅得人间月升日落，冬春不分，颠倒了昼夜，缭乱了四季，万鬼行于世路，人间犹如炼狱，而所谓救世的神明却选择不听不看不问，空留痴狂的人王疯癫苍穹。

    而他们可怜的铺主渺小如粒米，挥血倾力妄求力挽狂澜，当时的他们只来得及制止袁天一如模刻化般像方无尽当初一样的举动，只是这一任的铺主痴心想保的不只是他们，还有这天下苍生。

    为了什么呢？明明这个世上他最挚爱的人和他身为人类的情感早就消逝了，他们想不明白失去所有的袁天一为什么会为这陌陌天下做到这一步。

    世人常说典当铺主最是无情，无论是恶鬼还是怜人，从他那铺子走一遭，都带落得个神魂消散，灰飞烟灭，偏他这玉面书生般的刀削面庞笑看着他们随风逝去，再哼歌小曲等待下一次苏醒。

    哪能知道，他们口中传说着无情无义的人，却是从骨子里就藏着那不显山不显水的善，无风时，波澜不惊，狂风暴雨时，却宁肯弃了自己，也要救下这沧浪人间。

    还好他们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们，这一幕在他们的记忆里回放了多遍，他们在午夜梦回中一遍遍的回想一遍遍的制止，追悔莫及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们的身体里，因此他们才能阻止袁天一的自残，打破梦魇，回归现实。

    那一次，他们救下了阿袁之后，最终还是与自己和解，袁天一还是原来的袁天一，就算被神性浸染，恶念侵袭，也还是骨子里的心怀天下。

    他们曾以为，再次复活的袁天一不再是袁天一，视人命如粪土，眼见着鲜血满地也不再动容，生逢乱世也不再为人民疾苦而奔波，以至于方无尽当初为袁天一想要的人间而创立的当铺也变了模样，鬼气森森的。

    曾经的白衣少年终究还是成为了他最不齿的片地枭雄，借着铺子的手桀骜不驯，玩弄人间，偏离了轨道。

    他们无法相信这是当初那个口口声声说着“原为朗朗乾坤清明人，不愿乱世称枭雄”的少年人，可是如今他们才明白，他只是被藏了起来，他的感情被剥夺了，但他仍然还是袁天一。

    也是自那之后，臭崽子再也不允许袁天一在没有它在的情况下订立契约，可想而知，为什么这次他听说袁天一私定契约有多惊慌失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人心的贪欲，有时候真的能搅得天地为之泣血。

    那个时候，是在众人说臭崽子成仙后袁天一的第二次醒来，那时的袁天一，对于当铺业务不算老成，但也没那么愣头青了，所以对于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些自信的，用其他人的话就是“盲目的自信”。

    他们总说他这么吊儿郎当，觉得没人能弄死他不当回事，迟早出问题，只不过袁天一没这么觉得罢了，尤其那时候，那群神神叨叨的小神明一个个的都打不过他，他也不太信任他们，再加上他还有了臭崽子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助手，他更这么觉得了。

    虽说当时众神也是说笑，但是都对他的本事有目共睹，毕竟是神传了当时大地武神方无尽的神力，打架上是不可能有什么问题的，再加上袁天一的玲珑巧思，按常理来说也没几个人能算计着他，因此也没太担心，只是照旧暗中照看着，多加了些法阵什么的，也就随他去了。

    心照不宣的，众神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但看着袁天一看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双眼，陌生的冷漠，最终还是走了，想着天高地远，总有那些地方能让他们寻到故人的踪迹，而心里的那些隔阂，也需要时间去纾解。

    确实将近一千年的时间，再也没有人把主意打到当铺里，他们也稍微放宽了些心。

    再加上契约中如影随形的制约，只要袁天一稍微动一动脑子，他们就能随叫随到，没事的时候便都去人世间游历，而臭崽子自有了法力之后，也是头一次可以和他们名正言顺的外出仙游，便兴冲冲的跟着去了。

    目的都是一样的，以求寻到更极致的法术来救回失去的人，顺便查一查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那是唯一一次，留了袁天一一个人守着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