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花灯
我坐在椅子上，认真地咬着山楂片，我最近迷上了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连带着太过甜腻的糕点都不喜欢了。
五哥带来了一盏莲花灯，而班杰明自己做了一艘小法船，用班杰明的话说，这叫做“mini”，短小精悍的意思。
“班杰明，你过中国人的习俗不会和你的信仰冲突吗？”紫薇问。
“不会的，我第一次在中国过这个节就很喜欢做花灯，我想上帝会希望我们可以彼此交流。”班杰明耸了耸肩。
“嘶——有点酸！”我放下山楂片，伸手去摸两人的河灯，夸道，“班杰明，你做得很好啊！”
“为什么不夸我？”五哥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我身上一阵恶寒，这时，尔康捧着一朵紫色的花进来，那花灯颜色很新奇，比一般的莲花灯还要大一圈，若在黑夜中点上蜡烛，一定很瞩目。
“尔康，这是什么呀？”小燕子惊奇地发问。
“紫薇，这是我额娘为你做的紫薇花灯，她说，不能让你没有河灯放，想让你也参与其中。”尔康深情地道。
我见过福晋一次，那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谈吐自如，如清风细雨，绵绵不绝。她待尔康和尔泰极好，所以，福晋已经把紫薇当作自家儿媳妇儿了吗？我不由得为紫薇高兴，至少在认亲一事尚且没有尘埃落定之时，她已经有了属于她的家人。
“哇，真好看······”我和小燕子轮番上手去碰紫薇花灯。
“天呐，福晋对我这么好，我该如何报答她呢？”紫薇感动不已。
“紫薇，你的事就是我福尔康的事，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不受委屈，我和阿玛额娘就放心了。”尔康轻轻拉住她的手。
“——停！”我大喊，“随时随地说情话，有没有考虑别人的感受啊？”小燕子在旁点头附和。
尔康轻咳两声：“是么？尔泰，你给公主送了什么？怎么不好意思送出去了呢？”
“哥，公主说你呢，怎么就到我身上去了？”尔泰尴尬地背着手，我注意到他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我本来想单独给你的，结果全叫他们看到了！”他支支吾吾地说。
我不以为意：“藏着掖着干嘛呀？拿给我瞧瞧。”
那是一盏精致小巧的烛灯，没什么太大不同，唯独它的样式格外独特，区别于花草。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两边开着两扇圆形的门，墙边镶着一圈郁郁葱葱的树，待其中点燃烛火的刹那，树影婆娑，令人回到了江南水乡的园林之中，虽做工略粗糙，但胜在新奇。
“这是什么呀？和北京城的四合院好像不大一样。”小燕子瞬间被吸引过去。
“我也是照着画做的，都说苏州是园林之城，可惜我从未下过江南。”尔泰不好意思地道，“做得不太好，是我手太笨了。”
我凝视着院落中心立着的桂花树，他特意把放蜡烛的地方修饰成一棵桂花树，灯面点缀着零星几朵桂花，我仿佛能嗅到桂花淡淡的幽香——那是额娘最喜欢的花！额娘怀念的苏州、额娘珍爱的桂花，额娘念念不忘的家乡，他全都记得！
我该怎么形容我的触动呢，就好像、就好像你站在荒无人烟的大漠里，你呼喊着，你以为那是无人之境，却在那一刻得到了回应。
“很好看。”我说，下意识地把它拥得很紧，“谢谢呀。”
我本来没有期待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花灯。
“我想告诉你这盏灯有很多我设计的地方呢。”尔泰瞪了一眼尔康，“都怪我哥，让我现在就送给你。”
“什么？为什么不能当着我们面给？永宁喜欢园林吗？”小燕子已经绕糊涂了。
“对，我喜欢园林。”我坦然地道，“我很喜欢。”
“你们都有特别的花灯，我也想要。”小燕子没在意，嘟起嘴巴。
五哥急了：“小燕子，我的莲花灯不好看吗？”
“这时候还得咱们四大才子出场！”四大才子站成一排，脸上遮不住小得意，我不禁失笑，这四个活宝，还真是心思活泛，就是一人一句——听得人脑袋忒疼了！
“都说格格好，格格就是宝。”
“今夜太后赏，快把花灯瞧。”
“看看才子我，让格格难逃。”
“我们有一计，献上最为好。”
所有人笑得前仰后合，在我们的捧场下，小邓子和小卓子托出了一个燕子灯！
“好可爱啊！”我率先惊叹道。
“哇！”小燕子几近扑上前去，美得不行。一人肩膀赏了一巴掌，“行啊！还得是我们漱芳斋四大才子最靠谱！”
她抱着燕子灯不撒手，信誓旦旦地说：“太棒了，晚上我一定要好好放我的燕子灯。”
月是故乡明，阖宫上下共处的夜晚，倒也衬托得它更为皎洁。一轮明月高挂，盂兰盆会正式设宴，皇阿玛特此为老佛爷准备了一艘巨大的法船，使一心向佛的老佛爷笑得合不拢嘴，嫔妃们聚在一起，话的尽是家常。今夜，较平日的盛宴更为轻松愉悦。
湖面上被灯火照得流光溢彩，波光粼粼，护送一盏盏明灯归去思念的殿堂。
“啊哈哈哈哈哈——”小燕子成功混进孩童堆里，兴高采烈地和他们跑来跑去，五哥和班杰明两大护花侍卫紧追不舍，有他们两个人护着，皇阿玛对小燕子疯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坐在太液池边，小心翼翼地捧起花灯，端详着里面的装饰。不经意间，我和同含泪水的紫薇对视，在她的眼里，我莫名地读懂了她的情绪。
我心中微颤，当时，第一次听闻她的事情就由衷地怜惜她，这一刻我终于明了——我们都有一个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的额娘。不同的是，她的额娘郁郁而终，我的额娘含恨而去。
尔泰坐到我身边，替我燃上烛火。
“你看，点上蜡烛，里面还绘着花纹。”尔泰耐心地为我解释，“不过这不是我画的，是我找如意馆的郞师傅帮我画的······我怕我画的太丑······”他声音愈说愈低。
“我额娘如果看到这盏灯，一定特别开心。”我把河灯放入太液池上，任它将我对额娘的思念传递到每个角落，我扬起笑容，对他说，“我也很开心。”
我开心他会记住我说的每句话，不经意给我莫大的惊喜——还有，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额娘，当你知道还有别人记得你，你也会感到欣慰吧。
不远处，小燕子和其他弟弟妹妹不知在吵闹些什么，倏尔九妹发出一声尖叫，浩大的场面乱成一锅粥。
我急急地看过去，只见一个身影上蹿下跳，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烫着似的——
伴随周遭传来一股灼热的风，火焰雄起，跳动地舔舐着那一艘巨大的法船，金光渲染太液池，照得半边天亮堂堂的。
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