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粉身碎骨全不怕
“咳呵。”
手，我的手。
白柚溪眼皮半阖，绝望地盯着木板上那只分离的手腕，她的大脑一片眩晕，视线竟渐渐出现彩色的重影。
“叫你小老鼠就真往那种脏地方钻？”
西装木偶站在不远处，虽然没有表情，但脸上还是透露出几分怒意。
“不、不要。”小腿被猛然割断，她只能重重摔落在地上，艰难地爬行逃离，很快，褐色的地板出现了两道凄惨骇人的鲜红血痕。
木偶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手里操控着几根近乎透明的丝线：“好好说出来，不要什么？”
“呜呜，不要杀我，求你。”她一边狼狈地爬，一边乞求，心里早已被自己的断肢惊惧到失去理智。
“小老鼠，你还觉得你跑得了？还要我重复一遍吗？乖乖停下手才不会断。”
白柚溪精神已经恍惚了，巨大的疼痛感和血液快速流失体温下降的感觉是一堆木头所无法感同身受的，她耳边嗡鸣不断，根本没有办法判断西装木偶在说什么，只能一刻不停地往船的边缘如被掐断翅膀的虫蚁蠕动。
“你这样真不好看。”他话音刚落，白柚溪就不再动弹。
头颅被捡了起来，木偶也不嫌腥红血液脏，把她抱在怀里。
视线触及到自己碎裂的身体时，白柚溪再也无法克制，双眼涌出泪水，歇斯底里地放声哭泣。
“下一次再做好点，小老鼠。”
“哈——哈——哈——”白柚溪死死抱住自己，蹲在原地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睛瞪得极大，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掉出来。
他根本是在戏弄自己，那几根无形的丝线，任她逃到天涯海角都不可能躲过。
雾中一个行人不小心踢踹到缩成球的她，刚想道歉，见她这副疯魔模样，当即认为碰上了个瘾君子，飞速逃离开。
好一会儿，白柚溪似乎终于想明白了。她缓缓站起身，向前迈去，不小心一脚踩碎滑落在地上的眼镜，整个人却毫无知觉，宛若死尸般直直朝前走去。
“噗通！”
朦胧的雾里，没人发现，有位少女正疾速朝海底沉去。
又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绝望地扣扯住自己的头发，脱力下蹲，转眼，又迅速起身向海的反方向大步逃去。
怎么会这样……
白柚溪的脚边有一颗特殊的白色石子，那算是她重生地的一块标记，刚刚跑了那么久，再次看到它时，白柚溪明白，自己又回来了。
不可能，我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绝望的情绪如木偶的丝线死死攀缠住她，她已经想不到任何办法了，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自己都仿佛落入了蜘蛛的密网，挣扎不得。
“你、你好，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摇摇欲坠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一块落脚地，迅速浮了上去。
“呜呜呜，云休熔，我该怎么办。”白柚溪猛地扑抱住他，委屈哭出声。
云休熔吃惊，四肢僵住不能动，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她，并一边不熟练地拍拍她的背，表示安慰。
白柚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要将心中的煎熬与无助伴着眼泪而流散尽。
“小、小姐，你怎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大脑有点缺氧，她从男人的胸膛抬起头来，没说话，拉着云休熔检票上船走到甲板处。
“云先生，不好意思，我刚刚得知我的亲人去世，所以才……”
“啊，啊没事。”云休熔紧张地捏住他刚刚递给白柚溪的手帕，上面全是她的眼泪，他却全然不觉般，牢牢捏握在掌心。“那个，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白柚溪早在路上就想好了借口，“我看过您的木偶戏。”
云休熔脸颊泛起点红，甲板有微微的海风吹过，应该是不热的。“谢谢，你、你没事就好。”
白柚溪看到他身上还背着那个讨厌的木偶，不由得皱了一下眉，云休熔察觉到她细微的表情，立刻将木偶往身后藏了藏。
“云先生，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一个木偶呢？”真是太讨厌了，他哪哪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这具恶心的木偶是由他亲手做成的。
云休熔看不出白柚溪的情绪，只觉得那红红的眼圈让他心里有点难受。要解释他为什么做出这个和自己极其相似的木偶，其实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
他将手中的帕子掐的更紧，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白柚溪没有强求，担心他一直背着不舒服，便先让他回房间放好木偶。
“等等云先生！”
云休熔看着少女忽然向前跑去，再出现在自己视野时，她正拎着一只小猫远远地站在他对面，白裙纯洁柔软，轻轻包裹着白柚溪，一时间，云休熔真心觉得她真像上天派下来的天使。
“柚溪小姐怎么知道我过敏？”他们俩已并排走了一段路，云休熔憋了半天才提出自己的疑问。
白柚溪沉默了，她一时忘了这回事，随口扯谎道：“因为云先生随身带着口罩，所以我下意识认为您对花粉、猫毛之类的过敏。”谎言蹩脚的离谱，估计只能哄到三岁小孩……和云休熔。
云休熔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他还以为是因为她关心自己，才……不过，她特意帮自己抓走小猫，应该也算是关心他吧。想到这，云休熔心里泛起一些糖水般的淡淡甜意。
白柚溪并没有心思关心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一直跟他走进房间，她的神情显得有几分疲惫，但还是一刻不停地奔走在邮轮各处。
这艘船的问题太大了，船体高的吓人，这样就会使重心向上，稳定性下降，在紧急情况难以做出有效规避动作。舱室和座位的数量也明显不在正常范围内，更何况，他们之前被挤到出不去房门，可想而知，检票员一定放了不该放的人进来。船上的灭火和逃生工具少得可怜，为数不多的救生衣甚至被锁了起来，白柚溪忍不住在心里骂起船员。
白柚溪起初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亲身在那油锅肉汤中走了一遭，才发现这场灾难绝不仅仅因为两船相撞。
“柚溪小姐？”云休熔看到白柚溪正一脸严肃地盯着救生衣。这个时候，他应当在屋里整理自己的木偶，鬼使神差的，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打开了门，并且找到了白柚溪。
也许是担心柚溪小姐失去亲人太过伤心，做出什么傻事吧，他在心里为自己找了个借口。
“云先生？”白柚溪对他的出现感到很意外，她以为他那么害羞的性格，是不会来主动找人说话的。
她现在心里太乱了，要解决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之对她木偶的发自心底的恐惧，厌屋及乌般，白柚溪现在并没有心思搭理他。
“抱歉云先生，我心情不是很好，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云休熔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连带着那双好看的绿眸都因为她的拒绝黯淡了几分，“对不起，柚溪小姐，我这就走。”
白柚溪甚至没空看他离去的落寞背影，拿着一张纸不知在写写画画什么。
两船相撞，那条如渔船般低矮的小船应该是个油船吧，可是，油船为什么会那么低呢？
“若拉，你开心吗，我现在要把你变成一只小海豚！嘛哩嘛哩哄，啪！”
“呜呜，呜呜。”若拉扭动着身子，学着海豚的叫声，可爱的摇晃起来。
“哦天哪，真抱歉，我忘记了我们不在海里，伟大的魔棍，快把我们的若拉变回来！”
“姐姐，我刚刚差点溺死了……额我是说！陆地太干了。”
“抱歉若拉，你愿意原谅我吗？”温蒂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看起来非常抱歉。
“我愿意，我最好的姐姐。”
温蒂开心地笑起来，转身才发现有个女孩正一直静静地盯着她们。
白柚溪主动打了招呼，“你们好。”
若拉转身跑走，温蒂也没有担心，而是选择先回应了她：“你好，小姐。”
“若拉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她是自闭症吗？”
温蒂惊喜地露出一个笑脸，“小姐，您、您知道？”
这项病症在这个年代并不被人熟知，但是在白柚溪生活的时代就平常多了。
“我只是听说过，如果能帮上忙的话……”
温蒂的眼睛泛出点水光，“小姐，真是太感谢您了，我正担心她在这么多人的船上会不舒服呢，如果你能帮助她的话，我们的状况会好上很多。”
“若拉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可以问她任何问题，这会让你迅速拉近与她的关系，或者向她表达你对她的喜欢，她会非常开心！”温蒂细细说着该如何与若拉相处，脸上没有丝毫困扰或是烦躁，她非常高兴除她以外还有人愿意和若拉交朋友。
若拉从远处回来，手上多了一根木棍，仔细看，能发现那根棍子和温蒂手上的近乎一样。“嘛哩嘛哩哄，啪！你现在是一只小老鼠！”
白柚溪耸起手，“吱吱吱吱”地叫起来。
生活好难。
“哦，若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抢走了我的姐姐！”
“可是，你把她变成老鼠了，万一她要偷走我给你准备的糖果怎么办！”
“啊！不行！你现在变回人类！”
白柚溪停止了“吱吱”叫，并一脸真诚夸赞竖着大拇指道：“感谢你，伟大聪明善良的若拉小姐！”
若拉一下子红了脸，躲到温蒂身后。
温蒂给白柚溪抛了个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白柚溪很郑重地清了清嗓子，含笑望向若拉：“聪明的若拉小姐，有一个问题困扰我已久。”
“什么问题？”若拉被吸引，从姐姐肩膀处探出小脑袋来。
“你知道什么油船低低矮矮的，看起来就像条渔船吗？”
“我知道我知道！装满了油的油船！”
装满了油的油船？！白柚溪愣住了，这……确实有可能，油的重量足够重的话，船下沉导致吃水线会很深，这样从远处看上去，就会像一条低矮的小渔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