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7章3岁那年——新交的女朋友，夏夏
掉河事件过去了好几天，妈妈都不允许夏葵出去玩。
只让她窝在家里写作业，还不许她看电视，说是为了惩罚她。
夏葵扣着小裙子，斜着眼哀怨:我没做坏事的时候，也没见你让我看电视。
这几天的时光对夏葵来说特别漫长。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窝在房间里。
她只能摸出心爱的童话书，翻来覆去的读，书页已经被翻看的发皱卷曲了。
看着上面用拼音标注的文字，夏葵思绪却想到了和小哥哥闹掰的那一天——那个她因为告状害小哥哥和狗蛋他们仨被大人们打的那个下午。
小哥哥边哭边捂着屁股对夏葵说:“你这个不讲信用的人，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气急的夏葵为了那点小孩子的脸面，对小哥哥恶语相向:“不玩就不玩，你以为我很稀罕跟你玩吗？”
……
夏葵觉得她做错事了。
她应该去跟小哥哥道歉，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去跟他道歉。如果自己去找小哥哥道歉，但小哥哥不领情反而骂自己，自己该怎么做……
夏葵瞳孔涣散，思绪又飘向窗外。
二楼的窗外正正好好能看见门前的十字路口，那是来去村庄的必经路。这几天她经常能看到狗蛋儿和小哥哥他们仨带着旺旺出门玩儿。
有时候是去踢球，有时候是去抓蚕。
夏葵都羡慕极了。
一直有种想去找他们玩的冲动，但是心里还在犹豫……
我不来找他，他也不来找我。就一定要我拉下脸面去跟他说对不起吗？为什么他不愿意过来跟我说对不起。
夏葵被这折磨人的心态弄得头痛欲裂。她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上午10点半。
这几天她没出去，经常能看到，早上10点的时候旺旺会去村头上厕所。半个小时后会穿过她们的房子回到小哥哥家。
她想叫旺旺过来陪自己玩儿一会，或者在旺旺脖子上寄一封给小哥哥的道歉信。
就像古代传递消息的信鸽一样。
思索着，夏葵就看见窗户的一角已经出现了旺旺回来的身影。
夏葵赶紧下楼，小心翼翼的打开庭院门，害怕铁锈的大门发出的声响将小狗吓走。
“旺旺，嘬嘬嘬，过来。”夏葵蹲在门口，向旺旺拍拍双手做出要与它拥抱的姿势。
旺旺看见夏葵，一愣，随后吐着小舌头，迈着四条不着调的小短腿向夏葵拥来。却在快要到夏葵身边的时候，步伐慢慢停了下。
旺旺向前方凝视，凝视的是旺旺近在咫尺的家，随后犹豫地望向夏葵。
“旺旺过来，我请你吃好吃的。”夏葵担心旺旺不跟自己走，右手握成拳头，像是藏了什么秘密一样，上下晃动吸引小狗的注意力。
小狗还是望着家的方向不为所动。
夏葵急了，怕把旺旺吓走，只得用蹲的姿势一步一步往前挪，挪到小狗面前，猛的把小狗抱起，飞快穿回家中。
小狗在夏葵怀里挣扎着，呜嘤呜嘤的抽气。
水汪汪的黑眼睛，哀求着夏葵。
看着那双可怜的大眼睛，夏葵忍不住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对不起汪汪，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借用你一会儿的时间，写一封信寄给你的主人。”
小狗好似听懂了夏葵的乞求，不再挣扎，哼唧哼唧地卧在夏葵怀中，耷拉着脑袋……
夏葵将小狗放下，片刻不敢耽误。从书架上取出彩色的画笔，撕下一张干净的纸，用五颜六色的画笔工整的写下几个字……
就在夏葵画蝴蝶的时候，旺旺竖着耳朵，听到自己主人呼唤自己的声音由远及近，自院外传来，摇着尾巴大声回应。
不好，小哥哥发现了，自己的花还没有画完。夏葵心想，加快挥舞画笔的速度。
小哥哥推测出旺旺声音的来源是夏葵家里，他站在夏葵家庭院外对夏葵喊:“夏夏！夏夏！你见我的狗了吗？”
夏葵不敢回话，下意识加快手中的速度。
小哥哥站在门外煎熬的等待，没有人回应他，但是他确实听见了自己的小狗在门内叫唤。
他与他的小狗仅一墙之隔，但是屋主人没有同意他进去，焦急地来回踱步。最后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
他要进去找他的小狗，即使被骂也无所谓了。他不能失去他的狗，这是他爸爸留给自己最后的寄托。
小哥哥推开大门，顺着小狗声音的响声，一步步走到二楼夏葵的房门前。
小狗扒拉着门想要逃出去，哼唧哼唧委屈巴巴，幸好夏葵提前把门反锁了。
“夏夏，夏夏，我知道你在家，你为什么要关我的狗，你这个小偷！快开门，不然我报警了！”小哥哥不停地拍打木门。
“吱呀”，门从里边推开了。
小土狗乖巧地蹲在门口向他的主人摇着尾巴，吐着舌头，黝黑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生怕自己再消失。
“旺旺。”小哥哥蹲下去，张开双臂，作出要与它拥抱的姿势，旺旺不假思索地扑入他的怀中。
当小哥哥站起来的时候，就看见夏葵双手捧着一张花纸，低着头，不言语。
“喂，你为什么要偷我的狗。”小哥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前几天夏葵出尔反尔，吃了他们仨筹钱买的雪糕，还将自己掉河里的事情告诉大人们，害他和狗蛋几人被大人们一顿好揍。
小哥哥原本想着夏葵会来找自己道歉，但是夏葵一直没有出来。
他每天都会故意路过夏葵家门口，等着夏葵出来对他说对不起，但是夏葵一次也没有。
今天还将他最宝贵的东西偷走，他再也不喜欢这个女孩了。
“你说话啊！”小哥哥用他觉得最严厉的语气，奶声奶气的质问夏葵。
夏葵低着头，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咬着下嘴唇，拽紧手中的信。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掉了下来，烫在她的手背上——是泪水。
“对不起，小哥哥。”
夏葵因为哭泣，鼻涕不受控制地淌下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让小狗把我给你写的道歉信……带，带到你家，我想跟你说对不起，但又怕你不愿意原谅我……”
“我做错了事……我不应该出尔反尔，不讲信用……”夏葵说到最后，泣不成声，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小哥哥，祈求得到他的原谅。
女孩的头发有些散乱，穿着一条白色裙子，裙子上面印着五颜六色的小圈圈。
他莲藕样的小肉手捧起一封信。
信上用各种颜色的画笔写着——
小哥哥，
对不起！
夏夏错了，希望得到你、狗蛋和二胜的原谅。如果你们同意原谅夏夏的话，请给我回信，我会请你们吃冰淇淋的。
不要不理夏夏了，我想跟你们玩，我想跟你们成为朋友。
——————你的夏夏。
有些字夏葵不会写，只能用拼音代替，有些拼不出来的，她只能画个圈儿放弃。
在纸张的最下面夏葵用心地画着狗蛋、二胜、小哥哥和夏葵，以及旺旺的画像，丑不拉叽的。
献出这封信的女孩，眼泪纵横，长睫毛也都被泪水打湿了，聚成一簇。眼睛哭得像个小樱桃，鼻子像颗小草莓。
像一个知道自己做了坏事，拼命撒娇的小奶猫。
小哥哥双手接过夏葵，郑重递给自己的道歉信。
夏葵还在哭，越哭越激动，见哥哥不理自己，急了:“你如果还不愿意原谅我的话，你就打我吧。打到你原谅为止！”说着就窜到一旁，捧着一根大木棍，递给小哥哥。
“我给你跪下，你好好的打。”
“别别别，你别跪！我原谅你了，你不要哭了，我原谅你了。”
“真的吗？”夏葵吸溜着鼻涕。
“真的！”
“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
夏葵笑了，她脸上又红又白，像个大花脸。“吧唧”一个鼻涕泡从夏葵鼻孔里窜出……
——
小哥哥抱着旺旺带夏葵去自己家里玩。
夏葵说她的爸爸妈妈要带外婆和外公去医院做检查，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妈妈给了她钱让她去买吃的。
走的时候还把电视遥控器揣到包里，不让夏葵看。
小哥哥说要带夏葵去他家里看电视。
夏葵说好。
——
到小哥哥家里的时候，奶奶正在厨房准备午饭。
“盛夏回来了。”奶奶在厨房里喊。
“我回来了，奶奶，我的朋友也过来玩了。”
“狗蛋吗？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不是狗蛋，”小哥哥将旺旺放到地上让它自个儿去玩。
牵着夏葵的手来到厨房，向奶奶隆重的介绍:“这是我新交的朋友，她叫夏夏。”
盛夏奶奶头发花白，有些消瘦的身形撑起一件宽松印花衣，露出病态发白的皮肤。
奶奶的眼睛很大，即使面部组织下垂也能看清楚镰刀似的双眼皮，她年轻的时候定是一等一的美人。
夏葵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礼貌的对奶奶说:“夏奶奶你好，我是夏夏。”
奶奶娇花照水，弱柳扶风。
夏葵被她看着，就像被簇紫罗兰凝视着:“好孩子，吃饭了没有？奶奶请你吃西瓜怎么样？”
——
小哥哥将铁盆放下，西瓜、矿泉水、木瓜、甜瓜，稀稀疏疏的落到盆里。小哥哥奋力一压，泉水从生锈的井口滚了出来，砸在盆里的食物上。
泛起的水花溅起，裹挟着夏天燥热的气息，清凉扑面。
水盆中的水满的溢了出来，绵延的水泡摩肩擦踵，小哥哥将洗好的西瓜拿出，刀起刀落。嗯，很甜，是夏天的味道。
夏天是什么味道的？一半日光，一半果香。
是专属于夏天的冰凉。
二人吃完西瓜就去楼上小哥哥的房间玩。
小哥哥家的二楼跟夏葵家是不一样的，夏葵家二楼的楼梯在屋内，小哥哥家二楼的楼梯在院子里。
房间装饰的也好神秘，墙上贴着她看不懂的漫画海报，有好多奇怪的小玩偶:红色头发的，蓝色眼睛的，各种各样稀奇的东西。
日光穿透云层拨下，房间里朦胧出一股清冽的香味，原来这就是男孩的房间吗？
“你房间里好香啊。”
“是薄荷香。”小哥哥从窗户边拿起一个塑料瓶子，瓶子上面插着一株草，毛茸茸的，还有很多尖刺，很是奇怪。
夏葵对这个奇怪的植物没有什么兴趣，
坐在小哥哥的床上:“你原来叫盛夏吗？”
小哥哥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打出一行字:“盛夏是我的小名。”
“那你的大名是什么？”
“大名不好听。”小哥哥将打出的字输入搜索框中，按下按键。
“可我想知道，”打出的字转变成了一行行词条。
“万一我们以后分开了，”小哥哥按下其中一行词条。
“我该怎么找到你呢？”那词条转变成了一个金闪闪的龙图案。
“我叫……”龙的图案『铛~当当』的嚎叫，
“……盛怀夕……”最后却慢慢的消失掉了。
——
奶奶将凉皮端出来的时候，夏葵和盛怀夕已经在餐桌前坐的端端正正。
剁碎的蒜和葱加入少量的水，倒入凉皮中。
被热油烫的直叫的辣椒一层层的从碗里淌出，又被清凉的黄瓜丝覆盖。
加入盐、陈醋、生抽和香菜，像撒颜料一样。
最后拿筷子将颜料拌开，就是一碗香喷喷的凉拌凉皮。
“奶奶做的饭好好吃。”夏葵捧着小碗，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奶奶。
奶奶含笑的样子像极了夏葵见到的一朵白芍药花，外面一层层的都是乳白，但是花心里却被抹了一层胭脂，那层胭脂随花瓣层层叠开，恍若仙人入凡尘。
——
“你奶奶真好看。”回到房间，夏葵对盛怀夕说。
“那是当然，我奶奶年轻的时候可是村花呢。”
“你又没见过，你怎么知道你奶奶是村花？”
“我爸爸告诉我的。”
“你爸爸也没见过。”
“我爷爷告诉我爸爸的。”
“你爷爷……你爷爷见过……”
盛怀夕打开电脑:“你还想看什么？”
夏葵嘟起嘴巴思考:“嗯……我想看《大耳朵图图》！”
“哎呀，那个不好看，没有意思，我带你看点成熟的……”
“是什么呀？”
“是《霸王别姬》！”
那部电影很长。夏葵只记得里面有好多人在唱戏，咿咿呀呀的，像她外婆听的那样。
很是无趣，夏葵都要看困了。
但是小哥哥却看哭了。
夏葵问小哥哥你为什么哭？小哥哥说你不懂。
“哦，这是大人才能懂的吗？”夏葵不服气。
“对，是大人才能懂的。”
“那你为什么懂了……”夏葵刨根问底。
“因为我爸爸跟我讲过，之前爸爸带我去大广场，有人放了这部影片……”
“你爸爸都给你讲了什么？”
“他说这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上个世纪发生的故事，两个男人是唱戏的，一个唱霸王，一个唱虞姬。”
“唱霸王的霸王抛弃了唱虞姬的虞姬，爱上了一个女人，最后又抛弃了那个女人……”
“所以呢？”
“所以他就是假霸王……”
“假霸王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盛夕夕，你要当真霸王……”
“为什么？”
“因为我要当虞姬啊，霸王和虞姬不是一对的嘛。”
“我才不要当霸王呢，我要当虞姬，虞姬比霸王好看，你去当霸王吧。”盛怀夕撅起嘴巴。
夏葵蹙起眉头:“我当就我当，那你就当我的虞姬好了。”
——
“……夏夏，其实这部电影我也没看懂，但是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深……”
“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可是，有一句话盛怀夕没有记住——霸王是假霸王，虞姬是真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