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7章1岁那年——农村版童话故事
郭二胜追过来时，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像一幅成为经典的油画——琉璃般的蓝天，如火的骄阳。
两侧排开的麦浪绵延不断。
画的中央是一个依偎在地上的小女孩。她的花裙子被泥土弄得泥泞不堪。雪白的肌肤因摩擦变得透红。莲藕似的手臂抵在脸前无声的抽泣。
一个高个子俊秀男孩蹲在她身侧，张开双臂环抱着她，给女孩温暖和依靠。
一只奶黄色的小狗吐着舌头，围着二人转圈圈。
“嘿，你们，你们还好吗？”狗蛋不敢走上前，站在离二人10米的地方问。
“还好，她没有事。”画的男主人公答道。
“没有被鬼附身吗？”
“你瞎说什么呢？她家里有事，所以着急回去。”
“她还好吗？”
“好什么呀，牙都掉了，我们赶紧回家吧。”
小哥哥轻拍夏葵的后背:“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过来呀，没有鬼……大白天的。”
“嗐，我……我怕什么鬼呢？我就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狗蛋挠挠头，抱着他的大白鹅，那鹅还在不停的东扭西扭。“这是哪儿呀？我好像不认路了。”
郭二胜望向左右，他们跑过来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无边的稻田。前方隐约见得几户人家:“小妹妹，你家在哪儿呢？”
夏葵抬起哭得红透了的脸蛋儿，下意识的向四周打量片刻:“我也不知道，我刚从县城里过来，这是哪儿呀？”
“坏菜了，猴子怎么办？你认路吗？”
小哥哥轻触起眉，望向周围:“这个……我也不记得了，我没有跑过这么远，刚才追夏夏追的急……”
“她叫夏夏？名字怪好听的，你叫刘夏夏吗？”郭二胜屈着腿，问夏葵。
夏葵蒙上水雾的眼珠又大又圆:“对，我叫夏夏，你们可以叫我夏夏公主……”
“那公主殿下我们怎么回去啊？都怪你把我们带到这个地方了……我都不知道家在哪了。”狗蛋是会阴阳人的。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可以让小狗先生带我们回家吗？”夏葵望向蹲在地上不停吐舌头的小狗，她记得妈妈说过狗是认路的。
“这条狗刚来乡下没几天，而且它也没有到过这么远的地方，还这么小……”小哥哥轻抚着小奶狗的毛绒头顶，流露出温柔的神色。
小狗得到主人的爱抚，激动地摇着尾巴用小头顶顶着主人的手，炫耀似的呜呜叫。
“猴子怎么办啊？”狗蛋急的要哭出来了，“我们会不会死呀？”
“我们应该找警察叔叔帮忙。”
“但是我们怎么找警察叔叔？”
“这个……”『智多星』郭二胜表示这题太难了，他也不会了。
小哥哥眯起眼睛，阳光照射下，他过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打出一片阴影:“我看前方好像有村庄，我们去那里问问吧，让他们找警察叔叔带我们回家。”
“都听猴子的。”
于是四人一狗向前面出发。
狗蛋似觉得气氛过于沉重，忍不住开口打趣:“你说咱们没去过那村子，那村子该不会是鬼庄吧？”
“鬼庄？怎么会有鬼庄？”
狗蛋转着俩黝黑的眼睛:“就是坏人聚集的地方，有妖魔鬼怪，还有人贩子呢。”
“人贩子？你怎么知道？”小哥哥扶着夏葵，皱着眉瞅狗蛋。
“我怎么不知道？”二狗心虚地搂紧了怀里的大鹅:“我爸爸告诉过我，那些人贩子都是成群结队的，看你是个小孩就把你绑跑，然后把你打成残废，放到路边让你乞讨。”
“啊！哥哥，我们会不会遇上人贩子呢？”夏葵抓牢手里的碗筷。
小哥哥瞪了一眼二狗，扭过头，对夏葵露出安心的微笑:“放心哥哥保护你。”
“谢谢哥哥。”
一路上众人走的很慢，不知道是因为盛夏的燥热还是人贩子的寒冷。
几人好不容易走到村头，就看到村头聚集着一帮老人。
白花花的头发，勾搂着腰，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夏葵几人。
狗蛋悄悄溜到小哥哥身侧，拍拍他的肩膀，附耳:“他们就是人贩子。”声音是小的，但是足够让夏葵四人听到。
“……你闭嘴吧。”
村里的老人们看着四张陌生的稚嫩脸庞——
一个流着鼻涕的男娃。
一个抱着大鹅的胖小孩。
还有一个男孩，穿着干净，扶着一个穿着破烂，流着血的女孩。那女孩手里还拿着一双碗筷，后头跟着一只不明真相的小狗。
“唉，小孩几个干什么的？”从村头一户人家里走出来一个八尺大汉。
四人无一例外，全都傻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小哥哥壮着胆子回话:“我，我们找警察叔叔。”扶着夏葵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找警察干嘛？”那壮汉怒目圆瞪，抱着双臂，冲几人冷冷的问。
不待小哥哥回话，从村里走出来一个四旬老男人。
男人头发又黑又白，穿着黄色的衬衣，一条洗的发白的西装裤，脚下穿着个老式拖鞋。
“嘿，几个娃子，你们是哪个村的？”
“刘家村的……”
“你们来这儿干嘛？”
小哥哥拽紧扶着夏葵的手:“我，我们找警察叔叔，警察叔叔来了我们就告诉他……”
“对，我们找警察叔叔。”狗子在后面充当气氛组，鼓舞士气。
“哦哦，找警察叔叔，你们是迷路了吗？我看这个小姑娘身上还有血，要不要去我家里包扎一下，你们吃饭了吗？”怪叔叔不怀好意的问道。
夏葵撅起嘴，惊恐的眼睛瞪着走到她面前的怪叔叔，克制不住地后退:“不去你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妈妈！”眼泪从眼角滚下。
“呜，我也要回家。”狗蛋看到被吓哭的夏葵，不再在心中积压自己埋在深处的那份恐惧，一股脑的宣泄出来，
“你们这群人贩子，我要回家……”站在原地抱着大鹅止不住的哀嚎。
二胜看到夏葵和狗蛋都哭了。觉得自己不哭，好像有点不太合适，也跟着小声的哭泣起来。
怪叔叔只好窘迫地笑笑，将目光移向扶着女孩的男生，只见在男生坚定的眼睛下面也泛着泪花。
瞬间手足无措:“娃子别哭，娃子别哭。伯伯没有恶意，伯伯是这个村的村长。伯伯带你们回家，带你们找警察……”
——
夏葵到家的时候被妈妈一顿好揍。
这一路来的违心事也在那一刻爆发到了极点，哭的稀里哗啦。
在村尾喂大鹅的狗蛋都听得一清二楚。
晚上吃饭的时候，夏葵还生着闷气。
妈妈还在饭桌上不停地数落夏葵犯的错事儿，从三岁尿床数落到一年级的数学考试。
爸爸在一旁附和着妈妈，就像灰姑娘她的两个恶毒姐姐一样阿谀谄媚。
外婆和外公在一旁说着家长里短。
整个饭桌乱哄哄的，夏葵脑子都要难受到爆了。
晚饭随便扒拉了几口，就连忙回到楼上的房间，卧在床上看她的童话书。
可是又看不进去，脑海忍不住的回想起下午的那个小哥哥。
想他浓密的睫毛，想他深邃的眼睛。想他跟夏天这个词真的很配，想他就是蓝色的代言人。嘴角不自觉的泛起笑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他。
始终静不下心的夏葵将手中的童话书一丢，准备下楼上厕所。
路过父母房间的时候，还在听见他们嘟囔着夏葵今天下午做的错事，妈妈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夏葵拧巴的心情卡在喉咙眼，不上不下的，要把她压抑死。
“说我，说我，天天就知道说我！为什么别人家的爸爸妈妈在自家小孩受到委屈和伤害的时候会安慰小孩，而你们就是一直不停的打压我。”
这些不能细想，越细想夏葵越气。
他们都不爱我，他们都不懂得珍惜我。我就算死了，被大眼狼叼跑了，他们都不会难过。他们都是狠心的大人，我不想再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了。
自己应该离家出走，就趁着夜色离家出走。背上书包，然后我就会像童话故事里一样遇到一只神奇的小狐狸，它能听懂我的话，还能说人话。
小狐狸会和我一起去探险，我们会来到童话世界。
那是建在水面上的世界，那里的房子是五颜六色的，那里人和动物都是能互相说话，互相聊天的。没有人会生气难过，所有人都是开心的。
想着，夏葵就背起公主书包，悄悄打开门，做贼似的从家里蹿了出去。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见她的狐狸了，她觉得她的狐狸也在等着她。
——
夜晚的农村很少有人出来了。只剩下每家每户里亮起的黄色灯光。
路边也没有路灯，周围都是近一米高的杂草，还有堆砌在杂草上方的各种杂物、砖块。
高大的树张牙舞爪，想要吞噬走到它身处的一切生物。
空气中混杂着鸡鸭鹅的叫声以及蝉无休止的吵闹。
这里有些诡异。夏葵害怕了，她想回家去了，也许农村里不一定能遇到小狐狸吧。
可是又忘记家怎么走了，这里好黑呀，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周围都是黝黑的植被，路过一户人家的时候，里面关着的大狼狗不停犬吠，夏葵惊的连忙逃走。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在草丛深处闪着一朵朵小星星。
那是小狐狸给我的指示吗？
夏葵顺着那些零散的星星往草丛深处走去。
走近时她才发现原来那一颗颗一闪一闪的不是星星，是萤火虫。是她在县城里没有见到，只能在书中见到的生物。
听说萤火虫是盛夏的象征。
“嘿，谁在那！”一声突兀的男生声音在耳侧响起。
夏葵被吓了一跳，紧张兮兮的别过头，去看声音的来源。
男生额前的碎发被晚间的薰风波动，像钢琴师弹奏一首夜曲一样，有规律的跳动着。
萤火虫在男孩脸旁一闪一闪的，她看清了男孩那藏着夏天的眼睛。
他还穿着下午的衣裳，修长的手里捧着一颗小星星。
——是夏葵的小哥哥。
小哥哥看清面前人的脸庞会心一笑:“是你。”
“是我，小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哥哥勾起唇角:“我在抓萤火虫啊，很漂亮对吧？”
“很漂亮，小哥哥也很漂亮。”夏葵诚心的称赞。
小哥哥羞涩的挠挠头:“哪，哪有啊。”
夏葵透过萤火虫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好像看到小哥哥烧红了的脸颊:“夏夏你怎么在这儿？”
夏葵听到这一声温柔的询问，委屈瞬间溢了出来。
她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小哥哥。说到最后抑制不住的眼泪淌下。
小哥哥仔细听着夏葵的委屈，一直到夏葵打着哭嗝，再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后。
他轻抚夏葵的肩膀，说:“晚上吃那么少，你一定饿坏了吧，我请你去我家里吃西瓜好不好？”
夏葵揉揉红透的眼睛，对着小哥哥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好~”
——
后来的后来，成年后的夏葵还能清楚的记到那一晚。
八月乡下的夜晚，清透的黑云压在天上，柔情的冷风吹拂脸庞。
天上萤火虫在闪，地上星星也在闪。
夏葵和小哥哥蹲在庭院门口。
一人半个西瓜。
那西瓜好甜，连带着风也是甜的。
小哥哥眼里藏了夏天，藏了夏天里最亮的那颗星星。
夏葵从小哥哥的眼睛里看到了那颗星星。
后来的后来，夏葵环游遍了整个星系，也找不到比他更亮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