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对视过眼神，都是懂的人
于是，昨日跟上拖拉机的小孩子们，今日又跟着自行车。
文言坐在后座，看着小皮猴子们疾步追随，升起一种身为山中大王的豪气冲天，就差喊一句，孩儿们，跟我走！
奈何脸还是个好东西，多少得留一点！
“文言姐姐，你去哪儿啦？”三柱儿迈着腿，跟自行车保持齐平。
“去县城，给家里捎信报平安。”
“文言姐姐，这是你的车吗？”挂着鼻涕的熊孩子一脸好奇。
“不是。”文言轻轻伸手指了指傅明华：“是这个付姐姐的哦~”
“哈哈哈——”
付明华听了爽朗一笑：“可不能当姐姐，这娃跟我家里老大差不多，得叫阿姨啦！”
“可是付姐姐好漂亮，一点儿都不像阿姨。”三柱儿眯着小眼，转头就冲小伙伴们寻求认同：“就喊付姐姐，对吧？”
“对啊，就是付姐姐！”
“文言姐姐，付姐姐！”
“文言姐姐，付姐姐！”
大概是三柱儿有点孩子王的潜质，小孩子们纷纷跟着响应。
齐刷刷的“姐姐”不绝于耳，像后世明星出场一样，听得文言十分激动，然后……有点儿羞耻！
姐妹好心送你回来，总不好叫人直接就走，哪怕只是虚假的客套也得意思意思。
更何况人家本就还夹带着工作的。
文言引着人来到知青点，新老知青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无他，皮猴子们太热情，提前报信了。
虽然各怀心思，但行动倒是统一，门口齐刷刷的两排，跟迎宾似的。
“咦？”
“怎么都站这儿呢？”文言一只脚踮起着地，随后蹦跶着将另一只脚放下。
倒不是她不想优雅些，保持形象，实在是这自行车太高了，她腿够不着。
“咳咳……”
装模作样咳嗽一声，唤回大家的注意力，文言笑意盈盈，抬起右手摊开手心开始介绍：“这位……是知青办的付干事，是来了解咱知青点情况的。”
说着就侧身引着人往院里走。
老知青是认识付明华的，隔三岔五都得来一次，都熟人了。
李春虹适时递上一张凳子，周嘉、陈德安又领着大伙儿各自寻了几张，一行人围坐一起，却又泾渭分明。
付明华眉梢微动，心下了然。
院里的一滩烂泥实在是太显眼了些，她打量着这格格不入的一隅，随口就作为话题展开：“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呃——
新知青有些尴尬，谭淑芳倒是捂嘴笑了起来，感觉到别人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了，才不紧不慢带着三分不屑三分鄙夷，幸灾乐祸：“他们非要分出来吃，这不自己支灶呢！”
说着又看了一眼神色不虞的几人，掌心“啪”一声合在一起，一脸恨铁不成钢。
“都忙活半天了，就这么个玩意儿，何必呦！”
文言瞄了她一眼，歪了歪脑袋，看向伙伴不解道：“不是请陈叔来垒灶了吗？”
这是早上刘太爷推荐的，说这叔垒灶的手艺那叫一个好，省柴又好烧！
“咱提的突然，陈叔一时腾不出手，下午才来呢。”
周嘉说着脸上也挂了一丝尴尬：“我们就想试试能不能先垒一个简易的，回头陈叔也能省些功夫，就是……嗐，就大伙看见这样子了。”
一时间，众人不禁哑然失笑。
付明华此次名义上说是了解知青点情况，其实是怕新来的知青们落差太大，接受不了，然后闹腾。
毕竟城市和乡村相差悬殊，思想、生活、生产等方面都不是三两天能接受得了的，更别提适应。
“你们……中午吃饭了吗？”看着不成形的灶，付明华双眉紧蹙，略有迟疑。
这个问题一出，就像刷视频时手机没了电，脑子里一片黑乎乎，大伙都愣了神。
这让人咋回呢？
新知青：说我们中午在国营饭店打的包，味道还不错？
老知青：说我们闹矛盾了，不想管，不知道，没听说？
两拨人马对视一眼，难得沉默。
谭淑芳坐在东面，一抬眼，正好看见西厢屋檐下倒扣着的锅。
眼珠子一转，她想使新锅了。
只要点明他们中午没做饭，再大度的表示不计较他们的冒犯，邀请他们一起开伙，知青办干事在这里，他们也不好再闹吧？！
“他们昨——”
杨德安膝盖一转，撞在了谭淑芳小凳上，眼见得人重心不稳就要摔倒，又迅速从背后将她托住，背人的方向瞪了她一眼。
蠢！
载着文知青一起来的，没长眼呐！
然后又在对方惊愕的眼神里，羞惭满面，连连道歉，顺势接过了话头。
“我们昨儿就分开了，人太多一口锅不方便做饭，我们下工晚，刚吃过。”
说着又悠悠看向周嘉。
该你了！
周嘉会意，大大方方回应：“我们今儿休整，没开始上工呢，吃得早些。”
杜明华点点头，也没兴趣深究，例行公事叮嘱了几句。
大致就是做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鼓励大家不抛弃，不放弃，坚定信心，努力深造。
然后表示知青办竭诚为大伙服务。
如有需要，欢迎随时来访。
也积极听取大家的意见和建议，大家尽管畅所欲言。
像开学典礼，更像年终总结，听得大伙眼皮子都耷拉了。
付明华也是见怪不怪了，但该有内容不能省，该有的节奏不能乱！
末了，还是点了点新来的小家伙们：“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村邻帮忙置换，可不兴投机倒把的！”
这话说得直白，也是没办法。
上面投机倒把抓的严，可当地也不能真不给人活路！
于是对于村里的“互帮互助”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若是你非得到人眼皮子底下去浪，那就得抓典型了。
但谁叫乡下能换的东西不多，供销社要票还不一定能买到呢！
也有不少知青耐不住去黑市的，她们办公室月月都得去捞人，莫得闲。
众人也是连声答应，再三保证不会挖社会主义墙角才结束。
付明华完成了工作，在众人注视下，心满意足地蹬上自行车回家陪孩子了。
这次文庄大队的新知青们都分在一起，可省了她老大事了，只希望能安安分分些就好。
随着自行车渐行渐远，知青院里也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杨德安拎着自己的凳子放回原处。
进屋拎上公文包，冲手心呼了口热气，在头上抹了两把，方才不疾不徐的走了出来，和和气气地和众人都打了招呼，往学校去。
“他这是怎么了？”
文言有些拿不准情况，今儿上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祝清雅看着亦步亦趋跟上去的谭淑芳，咂咂嘴，无所谓道：“人家的事，管他呢！”
转身拉着文言就往她屋里去，她在屋里转了一圈，满眼期待，像是讨夸赞的孩子：“怎么样，看出有什么不同吗？”
说完，还对跟进来的刘盼、魏薇使了个眼色：“你俩不许吱声。”
文言：“……”
看出你在求嘉勉，可是不知道该赞哪里呢？
旧报纸糊墙？
祝清雅摇摇头并不满意，这报纸糊墙太明显了，她才不是说这个。
文言满心尴尬，茫然四顾，看到窗棂好像新了些，还泛着点光亮。
“这窗户……？”文言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小声试探。
祝清雅一脸得意，眉飞色舞：“窗户我找人重新钉过了，还刷了桐油，门也是，你听听还响吗？”
说着双手就扒了上去，晃着木门开开合合，响是没响，就是她人像只挂在树上的考拉。
文言嘴角绷不住，并迅速扩张，连忙移了视线，怕被这颠婆发现，正巧就与刘魏二人憋着笑的脸“不期而遇”，对视过眼神，都是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