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困厄
南岳衡山,一条不为人知的地下阴河。
一个四周长满高大灌木的深水潭边,此时浓烟滚滚,火光映得周围红彤彤的。
岸边的大岩洞坍塌得极其严重,里头乱石堆积如山。洞口砌着一个大炉灶,上面架着泥坯罐。
一位蓬发过肩、满脸胡茬、仅下身围着一圈树叶的男子正蹲在炉灶前,一边往灶里添加枝叶和炭木,一边鼓着腮帮使劲朝灶孔里头吹气。
浓烟呛得他不时猛烈咳嗽,但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火大亮后,他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这画面,像极了野人在烹饪食物。
可千真万确!这位男子是1974年才出生在衡山县东沽镇的现代人,名叫范礼,是个采药人。
他变成这么一副原生态模样,是因为被困在这里六年了。
当然,六年只是范礼自己的推测。
阴河洞里漆黑如墨,为了记住日子,他学着鲁滨逊的样子,每睡醒一觉就用身上唯一携带的小钢刀在岩壁上刻一划。
迄今为止,岩壁上刻了四百多个正字。
按范礼的推测,他觉得自己应该被困在佛笑峰“屁股眼”的位置。
佛笑峰是衡山当地人的说法,它是一座极险峻的石山,植被甚少,海拔不高,只有五六百米的样子,在南岳七十二峰中并不打眼。
但它的确很像一座大弥罗佛,有着光秃秃的脑袋,挺着圆圆的大肚子,大肚子上还有一个朝天的“肚脐眼”——一个长着柔草、微微凹陷的大圆圈。
正是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山峰,正是这个可恶的“肚脐眼”,让他从此陷入地狱般的困境。
六年前的一天,范礼借助带铁钩的麻绳攀上这座自古至今甚少有人敢涉足的佛笑峰,他需要翻过这座山,到背面的大峡谷去找一种极罕见的野生灵芝。
这种灵芝长得十分奇特,外围五朵大灵芝,像卫兵一样拱卫着中间一对“小人儿”,那对小人儿一高一矮,一粗一细,活像深情凝望的王子和公主。
此前,范礼曾意外采到过这种人形灵芝一回,当时他不确定中间那对小人儿到底是不是灵芝,但仅仅外围五朵,就在县城回春堂卖了个让他十分惊讶的好价钱。
于是从县城回来后没几天,他就挺而走险,想再到大峡谷碰碰运气。
那天,他就躺在半山腰那个朝天的“肚脐眼”稍事休息,可万万没想到,“肚脐眼”竟突然毫无征兆、毫无道理地开启,让他猝不及防,身子急速下坠。
那可是一个至少深达三百米的玄洞啊!就位于旁边那个深水潭的上方。
万幸的是,从三百米高空急速坠落,范礼却没有摔死!
他的身子最后被聚拢在深水潭上方厚达十几米的树冠托了一下,这才砸在水中,只受了严重的刮伤,并不致命。
刚掉下来那会儿,范礼还为捡回一条小命庆幸不已,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成功生起火,确认这里是一条地下阴河时,他还满以为自己很快就能顺着水流找到出口。
然而不久他就傻了眼!
后来他才发现,这里明显发生过十分强烈的地震或山崩,到处乱石横流,岩壁裂纹纵横交错触目惊心,阴河洞多处发生了严重坍塌,两端出口更是被直接堵死。
至于深水潭上方的玄洞,笔直得如同一条线,口径超过四米,洞壁似打磨过,又湿又滑,估计连壁虎都爬不出去。
阴河水又咸又涩,水里并没鱼虾螺蟹可供食用,但不可思议的是,岸边那些带刺的灌木,竟会奇迹般结果子,形状、颜色都像衡山常见的枸杞果,只是味道有点怪,个头也大十几倍。
正是靠着这种枸杞果,范礼顽强地活了下来。
不过,现如今除了深水潭四周那十几株外,其余的都被他砍了,通通烧成半焦的木炭。
枸杞果可用不着蒸煮,因而,他此时自然不是在烹饪食物。
炉灶上那个泥坯罐中盛的,是他花了一个月冶炼过十几遍的铁水。
没错!他在炼铁!
其实这些天,范礼的心情一直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中。
一个多月前,他终于在下游的积水区找到新的“突破口”。他相信只要把镶嵌在河床底的那块巨石撬开,就能打通出口逃出生天。
眼下就差一根足够粗硬的铁锹!
见炉内半焦的炭木都燃了起来,范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突然从岩壁的一个小洞取下一根通体乌黑发亮的人形灵芝,坐在炉灶旁,喃喃道:
“玉霜,你该毕业了吧?是工作还是继续读研考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那个怪病好了,真的!我觉着应该是彻底好了,确实有点不可思议哈,那样的不治之症,竟然被人形灵芝给治好了。”
是的!出乎意料,在上游塌了小半的大溶洞,四周底壁深凹进去的地方,居然长着几百上千株人形灵芝。
困在这里没几天,范礼那种怪病就发作了,浑身抽搐,痛得他满地打滚、死去活来。
后来他猛然想起灵芝有一定的消炎镇痛效果,于是忍痛爬到大溶洞,撕下一大块灵芝生嚼活吞。
没想到,睡醒一觉后,症状消失了。
打那后,范礼每天睡前都坚持服食一大块灵芝,神奇的是,即便如今已停止服食灵芝四个多月,那个怪病却也没再发作过。
因祸得福!
这无疑是他人生中最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可是玉霜,对不起,我到底还是不能跟你在一起。眼下我的病像是好了,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止我,连我父亲、祖父也患过这种病。这么看来,这种病的确会遗传的。我倒没什么,但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女儿,而且你前途似锦,我却”
仿佛玉霜真的坐在他对面,隔了好一会儿,范礼又轻声问了一句:
“哦,对了!苏娟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回湖大完成学业?”
一提到苏娟,他的耳朵都红了起来,当然,只怕脸也是红的,只是被浓密的胡茬遮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