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 章 山谷论道
玄奘从茅草屋出来,阳光灿烂,微风拂面,如沐春风。山谷之外寒风凛冽,凄风苦雨交加,而这里却是一片和煦温暖,仿佛置身于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之间。
他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只见整个山谷中星罗棋布地散布着数十间大小各异的茅草屋。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蜿蜒而过,贯穿了整个山谷。顺着山谷的西方眺望过去,一道瀑布宛如银练般从山间倾泻而下,溅起无数水花,落入下方的水潭之中。
在水潭的下端出口处,一架水车矗立其中,随着潺潺流水的推动,水车缓缓转动着。它不断地将舀出的溪水送入一个巨大的水槽中,水槽上方接着几根粗壮的竹管。这些竹管如同脉络一般,延伸至各处,又分出许多细枝末节,最终连接到每一间茅草屋旁边。
玄奘看到接入自己住的茅草屋内的竹管末端,被一个木塞紧紧地塞住。这个设计十分巧妙,需要取用的时候,只需要轻轻拔掉木塞,水便会顺着竹管流淌出来。玄奘仔细观察着这些竹管,发现它们的形状各异。有些竹子直接接入茅草屋前,笔直而粗壮;而另一些竹管则相对较细,前端设有独特的弓字形结构和回字型结构。接入玄奘房间的正是这种特殊设计的竹管。
完成对山谷环境的观察后,玄奘的思绪渐渐回到了自身。他开始思考: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又是谁将他救下,并带他来到此处呢?
怀着满心的疑问,玄奘决定沿着茅草屋边的小路前行,希望能找到人解答他的疑惑。没走多久,他就在不远处的一间茅草屋旁,发现了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他们正蹲在地上开心地玩耍着,看起来大约都只有十二三岁。
玄奘好奇地走近,看到女孩手中拿着圆圆的小泥球,男孩则手持四四方方的小泥块。两人趴在地上,对着用手画出的棋盘玩着某种游戏。
男孩首先觉察到了玄奘的到来,他缓缓地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的玄奘。
玄奘见状,赶忙走上前去,轻声问道:“请问这里……”
然而,话未说完便被男孩毫不客气地打断:“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玄奘不禁一怔,心中暗自思忖,自己尚未把话说完,这孩子怎会如此无礼?
此刻,一直沉浸于棋局之中的女孩,忽然将手中的小泥球轻轻放入画格内,随后满心欢喜地跳了起来,欣喜若狂地喊道:“金琢,你输了!”
金琢听闻女孩的呼喊声,瞬间转过身来,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说道:“璇儿妹妹,你此次竟然能够算到第七步,实在是难能可贵”
可就在这时,璇儿已然注意到了玄奘的身影,她甚至来不及等金琢把话说完,迫不及待地打断他道:“王夫子带来的人醒了,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将他带过去吧!”
于是乎,玄奘一脸茫然地跟随着金琢璇儿,在迷宫般的茅草屋之间左拐右绕,急速穿行。最终,他们来到了所有茅草屋的中心位置,眼前呈现出一片圆形的大草坪。在这片大草坪的中央,矗立着一棵粗壮的苦楝树。此刻,苦楝树上的叶子已经尽数凋零,但树枝上却挂满了泛黄的苦楝果。
而就在这棵苦楝树下,一群人正围坐在一起。人群之中,有一位六七十岁身穿匠服的老者,还有一名三十多岁的儒生模样之人。只见那名儒生正面对着众人发表讲话,璇儿向玄奘和金琢做了个手势,表示让他们保持安静,随后便静静地走到其他听众的后排坐下。
儒士神情凝重地说道:“……还请承者大兄见谅,此次我冒昧进山实在是迫不得已啊!诸位有所不知,如今山外的世界已然陷入一片混乱,天下分崩离析,朝廷失去控制,战争频繁爆发,老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各地的英雄好汉纷纷起义反抗暴政,各方诸侯军阀也按捺不住,暗中扩张自己的势力。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大隋的皇帝。他眼见局势无法挽回,便舍弃了中央政权所在的洛阳城,向南逃往江都。至此,整个华夏大地陷入了无尽的苦难之中;在这样的乱世中,可怜无辜的百姓们又要承受一场场残酷的屠杀和灾难。因此,王通斗胆打破了王弼祖师立下的规矩——出山之后,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生死攸关,都绝不能提起这里,更不能再次踏入这片山谷。今日,我冒着巨大风险前来,是恳请在座的各位修行的同门能够早日出山,投身到拯救世间苍生的大业中去。”
儒士略作停顿后,继续道:“在座的各位同门虽然不少人都出身于豪门贵族家庭,但每个人也是经过层层筛选和推荐选拔出来的精英人才,可以说都是天纵之才。希望你们离开这里以后,能够将拯救天下苍生作为自己的责任,努力匡正国家、救助百姓、治理乱世、振兴衰亡。”
说话的这位儒雅人士,正是当今举世闻名的文坛领袖王通。等到他的话音落下,在场聆听讲学的人群之中,一个身穿紫色长衫的年轻男子站了起来,开口说道:“王通兄您忧国忧民,心怀天下,且拖着抱恙的身躯不怕辛苦劳累,再次返回山谷讲学。请允许我杜如晦向您行一拜之礼!”杜如晦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拱手作揖行礼。王通见到此景,也连忙起身回礼。
杜如晦接着说道:“正如王通兄所说,如今的天下已经陷入混乱之中,即将进入一个群雄并起、列强纷争的时代。大隋杨氏的江山恐怕会重蹈秦二世灭亡的覆辙。粗算一下,大隋的国运最多不过二三十年,竟然如此短暂!如果我们再回顾前朝刘氏的两汉政权、蜀汉东吴曹魏的政权以及司马氏的两晋政权,可以发现朝代更迭的速度快得就像过江之鲫一般,一波接一波。这些王朝都实行了郡县制和统一治理的政策。相反,看看春秋之前周朝的王政,尽管周王室长期衰弱,各诸侯国相互攻击,但它却延续了八百多年没有灭亡,实行的是王道和分封诸侯的政策。基于上述所言,我不禁深思,如果想要建立一种能够长久安定的国家体制,究竟应该实行统一的制度呢?还是分封制度更为适宜呢?望王通兄能不吝赐教”
王通捋了一下胡须道:“如晦兄过谦了,一如如晦兄所言,周政行诸侯分封之道,国号长存八百余年,但八百年里却脱不开一个‘乱’字,而究其‘乱’字的根源在诸侯,诸侯们争地盘、争财货、争名分,争争不休,羸弱的周王室在争与乱的夹缝之中,得以长存,长存之道实不在周政,而在于诸侯们互为牵制,诸侯们强弱轮替、此消彼长,谁也无法长时间独大,故而有了周王室长期存在余地,此可谓之衡平也,然则衡平不强;而秦以后,始皇帝成一统而行郡县,真正做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做到了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做到如臂所使、挥斥方遒。王弼祖师也曾有‘执一统众,以君御民’之论加以注解,然一统之政,命决于一,君明则天下安;君庸则天下怠;君无道则天下乱。故执一之要,在于代有明君,然则明君不长有,无道昏庸之君却常常世代相传,所以此谓执一不久也。“
杜如晦讶然拱手道:“衡平不强,执一不久,王兄之论实属高见,亦乎可有执一而衡平之道哉?”
王通喟然道:“执一而衡平,难也哉!难也哉!”
此时一个脸型消瘦、轮廓异常分明的青衫儒士起身拱手道:“欲行执一而衡平之道,有何难哉,自古本就明君难遇,无非忠直相谏耳,纳则可以身彰法,不纳则抱杀身成仁之心,只要志士仁人具以此心事公,何愁不能惕厉昏庸,昌明圣人之法,还天下人一个国强民安、体政清明之世。”
王通斜眼看着眼前青山儒士,不免为他坚毅的神情、傲然的正气所钦服,转身问身边老者道:“承者大兄,这位仁兄是?”
承者笑着回道:“此乃魏徵魏玄成,进山只有半年之余,故王兄不曾有闻”
王通对着魏徵拱手道:“魏兄果敢刚毅之言令人敬佩,如今之乱世,正是我辈奋勇而出之时;通有一言赠于诸位同门共勉,身处乱世之中,当审时度势,谋定后动,不为己身,但求公直,为天下苍生谋一个国强民安、政治清明之世…”
苦楝树下的座谈在一片雄心壮志、慷慨激昂的气氛下结束了。
则是为了减压,减小水流速度,以便于日常生活取用而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