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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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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婆婆是脑出血,需要立即动手术。医生把缴费单递给凌叶,凌叶望着手里的单据出了神。

    “四万?要交四万?”母亲瞪大了眼睛,“我给何云打电话,叫他们来交钱!——你别傻啊!这可是四万块钱呢!”

    凌叶没有说话,趁着母亲打电话的功夫,默默在旁边的缴费机上把钱交了。

    凌叶刚把单据交给医生,便被刚打完电话的母亲便发现了。母亲把眉毛扭作一团:“凌叶!你钱多得花不完吗?你怎么不等何云来你就自作主张把钱交了?你知不知道这钱交了很可能就拿不回来了!她那些亲戚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那怎么办?七婆婆还等着救命呢!不管她吗?你狠得下心不?再说,七婆婆是跟我喝酒喝出事情来的,于情于理,我都逃不掉。我不知道她不能喝酒,我要是知道的话绝对不会带酒去见她!哎!脑出血……不是应该情绪激动才会造成脑出血吗?也怪我太粗心,根本没察觉到七婆婆的情绪变化……”凌叶自责道。

    “万般皆是命!你七婆婆肯定该有这一劫!——不过,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她的吗?从前你一直说她是搞封建迷信,完全对她不屑一顾,我们搬家这么多年来你连提都没提过她一句,怎么突然你又去找她喝酒了呢?”母亲疑惑地问道。

    “哦,这个,我是替沈姨去的!她前两天不是跳河了吗?他说方阳的亲妈天天晚上来找她,她疑神疑鬼的,非要我带她去找七婆婆算一算!我想着,就像你说的我很多年都没找过她了,我就单独先去看看她,带了点酒和肉,好好跟她聊聊,完全没想到一下就把她喝到医院里面来了!”凌叶解释道。

    “这种事你找我啊!你跟她不熟,我熟啊!你就是把你妈当外人!”母亲撇着嘴说。

    “哎哟,我的老妈嘞!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沈美茵的吗?你说她是小三上位,不要脸!我平时给她买点东西你还要闹半天呢!她的事我哪敢麻烦你哟!”凌叶撒娇似的朝母亲笑笑——笑。笑完之后她才惊觉,她从来没在母亲面前撒过娇,没想到人到中年后,竟学会了对母亲撒娇。

    “哎呀,行了行了!”母亲撇开脸,嘴角却弯起来,“你呀,凡事多问问我!我走过的路可比你吃过的盐多呢!你看你一下交进去四万,她那些亲戚个个都是势利小人,这钱不好要回来啊!”

    “没事!七婆婆老有钱了!等她醒了肯定会还钱给我的!”凌叶笑笑说。

    “那她要是醒不过来呢?你这钱找谁要?”母亲反问道。

    “真要是醒不过来,恐怕就真的麻烦了!”凌叶喃喃说道。她还没有向七婆婆问清楚因果之事,也还没有帮七婆婆立好遗嘱……

    夜里十一点,何家众人才慢悠悠地来到手术室外。一群人出了电梯便有说有笑。凌叶认得里面胖得像头大象的女人——那便是何云,她走过来冲林母问道:“谢大姐,我七姑没死吧?”

    母亲原本姓谢,何云他们便一直叫母亲“谢大姐”。

    母亲面露不悦,开口道:“死不了,在里面抢救呢!”

    何云冲身后的一群人吼道:“还没死,在抢救呢!”

    母亲低声对凌叶说:“看我说得对吧!”

    凌叶瘪瘪嘴,插起双臂看着何家众人。

    “救得活不?要是救不活就不要浪费那么多钱了!这医院一开口,咱可就没有还嘴的余地了!”后面的光头男人说。

    “你傻啊!得救!必须得救!她不醒来在遗嘱上签字咱怎么办?万一到时候国家要把她的财产收走呢?”站在最中间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说。

    “那她要是醒了不愿意在遗嘱上面签字呢?”后面一个卷发女人嗑着瓜子说,她嗑瓜子的速度之快,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一个人肉剥壳机。

    “你们这些人啊!太假了!她都倒床了,你们直接握着她的手在上面签个字再按个手印不就行了吗?”站最后一直玩手机的年轻女孩说。

    “这么说来,还是得救!问题是万一最后弄成个瘫痪怎么办?咱几家轮流伺候吗?”何云皱着眉说。

    “不可能!”手机女孩眉毛一挑,“我自己还需要人照顾呢!我怎么照顾她?”

    “那不简单!直接往养老院一送就行了!钱嘛,就用她自己的钱,我们几家就少分一点嘛!”人肉剥壳机一脸悠闲地说。

    “是送养老院划算还是请保姆划算?”眼镜男问道。

    “哎呀你们就是东想西想的,现在人都还没出来,说这些有什么用嘛!现在最重要的是签遗嘱,签了才万事大吉!”手机女孩不耐烦了。

    “你们先别忙着说遗嘱,我刚才帮你们垫了四万块的手术费,单据在这里,你们谁先把钱转给我一下?”听不下去的凌叶把单据递给何云。

    何云一愣,圆圆的身子往后一退朝后面的人说道:“怎么办?谢大姐的女儿帮忙交了四万块的手术费!——我可没钱,我这个月的工钱七姑还没给我结呢!”

    何家众人都不说话了,好像都没听见何云的话似的。

    母亲气得嘴唇眼冒绿光,她拉长了脸说:“你们这一个二个的,平时没少在你们七姑那里拿钱吧?光是我知道的,结婚的,买房的,小孩上学的,家里老人生病住院的,你们谁没找她借过钱?你们谁借的钱还了?你们像吸血鬼一样趴在她身上!如今她人还躺在手术床上,你们却一丝一毫的关心都没有,满脑子都是钱!钱!钱!白眼狼!我看你们全都是白眼狼!”

    “诶,这位大妈,咱说清楚,我可从来没找七姑借过钱!你要骂人,找清楚对象!”手机女孩翻了个白眼,说完又低头继续看手机。

    “呸!那是你不知道而已!哪年开学你妈不来找七姑哭穷?哪年你七姑没给学费?你上大学的那些钱,至少有一半是七姑出的!”何云翻个白眼说。

    手机女孩抬起讶异的目光,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凌叶瞥一眼众人说:“刚才医生说了,这只是这一次手术的钱,有可能还要做第二次手术。如果你们七姑死了,那你们应该是一分钱都拿不到。之前我听你们七姑说过,她要立遗嘱,死了以后要把所有财产捐给国家,包括她的房子!只是我也不知道她的遗嘱立好没有。”

    “什么?全捐了?——你是谁啊!凭什么替我七姑说话?”人肉剥壳机停止了剥壳,把手里一整把瓜子壳扔进垃圾桶,上下打量着凌叶说。

    “她是我姑娘!怎么啦!”母亲把凌叶护在身后说,“你七姑的手术费是她帮你们先垫上的,你们几个凑凑,先把钱还给我们!不然等你们七姑醒了。她要是知道她倒床的时候,你们一个二个都不愿给她出手术费,你们还奢望她会把遗产分给你们吗?”

    何家众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这样嘛,”眼镜男先开口道,“你让我们商量商量!我们商量完给你答复!——那个,单据我看看!”

    凌叶把单据递给眼镜男,眼镜男带着何家众人在电梯口商量了好一会,才又来到凌叶面前说:“这样吧,我们暂时凑不出这么多钱,今天我们人也没到齐。我们先给你两万,剩下的过两天凑齐了就给你!”

    凌叶冷笑一下,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打开收款码,眼镜男拿手机扫扫,给凌叶转了两万块。刚收了钱,张青云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凌叶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接起了电话。“你好,张所长。”

    “你好,凌叶。你还没睡吧?那个,我这边有个急事要跟你说说!”

    “您说!”

    “我们所里最近开了个新项目,这个项目很重要,需要用到方阳的那个机器!我已经在你家门口了,我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开……”

    “啊?你在门口啊!可是,我,我不在家啊!我不在曼城!我出来出差了!机器也被我带出来了!”

    “啊?什么?你去哪出差了?”

    “远得很,我在哈尔滨呢!”

    “哈尔滨?那你要多久才回来?”

    “可能,还得六七天吧!”

    “这么久?哎呀凌叶,我这边真的很着急啊!这样,麻烦你叫个快递把东西给我寄过来一下好吧?”

    “所长,您不是答应过我给我七天时间的吗?这七天还没到,您就反悔了?”

    “我不是反悔,是这个项目来得太急!我也没办法!委员会那一帮老家伙都还盯着我呢!你放心,等项目完了我一定亲自把机器给你送过来!”

    “所长,真不是我赖着不给你,那么重要的东西,要是路上掉了、坏了怎么办?就算快递说保价赔偿,那又有什么用?你看这样,我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我尽量在我们约定时间之内回来,到时候我亲自送到研究所来,行不?”

    “哎!——好吧!约定时间之内,你要说话算数啊!”

    “您放心!”

    挂完电话,凌叶长长舒一口气。张青云都不问一句密码破解没有,看来他认定凌叶已经破解了密码。

    七婆婆的手术做了很久。何家众人已经在走廊的椅子上东倒西歪地打瞌睡。母亲又一次劝说凌叶先回家休息,凌叶又一次拒绝了母亲。这时,医生终于把七婆婆推出来了。

    七婆婆满头花白的头发已经被剃光,脑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她双目紧闭,脖子上、鼻孔里都插着管子,看起来令人心疼至极。

    七婆婆刚在病房里安置好,何家众人便又讨论起遗嘱的事。

    “我问你们,今天晚上是谁给七姑买的酒?我刚问过医生了,七姑就是因为喝了酒才晕倒的!之前七姑藏的那些酒早被我扔得干干净净,我也早就跟你们说过千万不能让她喝酒,你们怎么不听?”手机女孩怒气冲冲地冲进病房说。

    何家众人一愣,纷纷把目光投向何云。

    “没给她喝酒啊!谁给她喝酒了?我走的时候她准备吃饭,她晚上吃的馒头和泡菜啊!”何云辩解道。

    “馒头和泡菜能当晚饭吗?人家说得没错,你们真是白眼狼!”手机女孩翻着白眼说。

    “那是她自己要这样吃的!你骂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给她喝的酒!对哦,谁给她喝的酒呢?”何云直直地看着凌叶,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

    “我给她喝的!她跟我说她想喝酒,叫我给她买来,我就给她买了些酒!我又不知道她不能喝酒!”母亲挡在凌叶前面说。

    凌叶惊讶不已地看着母亲的背影。

    “你们知不知道劝人喝酒出了事也是要坐牢的?”眼镜男冷冷说道。

    “就是就是!”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光头男突然说道,“谢大姐,我看呢,这七姑脑出血,你们还是要承担一定的责任!我就说,你们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一下子拿出四万块来垫,原来,是怕出事了坐牢啊!”

    “我呸!不要动不动拿坐牢来要挟我!等七姑醒了你自己问她,是她自己要喝还是我们逼着她喝的!”母亲指着光头男的鼻子忿忿说道。

    “妈你别跟他们吵,”凌叶赶紧拉开母亲,挡在母亲前面说,“——我实话跟你们说,七婆婆喝的酒是我买的,但我确实不知道她不能喝酒!这个样子,你们既然在拿法律说事,那我们就按照法律来,明天七婆婆估计就能醒过来,我会给七婆婆找个律师,我们看律师怎么说!不是你们说要谁坐牢谁就该坐牢的!我们按照法律来办!七婆婆说要立遗嘱,也需要一个律师!”

    “也好!请就请!七姑就只有我们这些侄儿侄女,我不相信她不指望我们给她养老送终!她死的那天,还要指望我们来埋她呢!”眼镜男咬牙说道。

    “那今天晚上谁在这里守着照顾七姑呢?”何云看着众人问道。

    这会儿何家众人又纷纷争抢着留下来照顾病人。凌叶对母亲说:“妈,咱们走吧。他们那么多人,咱没必要在这守着了。”凌叶拉着母亲,也不跟何家众人打招呼就直接出了病房。

    进了电梯,凌叶才注意到她竟然正挽着母亲的手臂——她和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电梯狭小的空间里,母亲沉默着不说话,凌叶有些尴尬。

    “咳!”凌叶假装咳嗽一声,顺势把手从母亲的臂弯里抽了出来。

    “沈美茵呢?她出院了没?”母亲看了看自己空空的臂弯,低头问道。

    “出了,今天出的!我本来还答应她明天下了班就带她去找七婆婆,这下糟了,七婆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呢!”

    “她一天天神经兮兮的,别理她!什么人家来找她!老话说得好,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她呀,就是亏心事做多了!我最见不得这种人,既当了人家的小三又愧疚感爆棚,又当又立的,算什么东西嘛!”

    “算了,妈!人家方阳都早就不跟她计较了!”

    “他要能计较啊!他当年不是还要靠沈美茵给他打学费吗?他敢计较吗?唉!算了算了!不说了!”

    凌叶叹口气,忽然说道:“对了,妈,你给我讲讲七婆婆年轻时候的事情嘛!我之前好像听你说过七婆婆年轻的时候好像差点都结婚了,后来还未婚生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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