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跳河
“老婆，如果有一个时空机在你手里，你会拿它来做什么呢？”
某日，方阳手里削着一个苹果，突然向凌叶问道。
彼时凌叶正在电脑上做一张表，她头也不抬地说：“还能干吗？肯定是拿去卖钱啊！那可是时空机啊！直接拿去拍卖，说不定咱俩下半辈子就不用工作了！怎么，你这个科学家要去发明时光机了吗？”
“你看你个小财迷！你就不想利用时光机好好地去体验一下穿越吗？”
“穿越有什么好体验的？再说，我穿越到哪儿去呢？穿越到古代？算了吧！我一想到拉个屎还要用木片来刮屁股就受不了！穿越到民国？民不聊生不说，还要打仗，估计我活不过三天；穿越到自己生活过的年代？可我都在那个年代活过一次了，我没有必要再体验第二次吧？”凌叶一边敲键盘一边说道。
方阳把削好的苹果喂到凌叶嘴边，凌叶张嘴咬了一大口。方阳说道：“你难道就不想去弥补一下人生的遗憾？或者，提醒一下过去的自己，不要走那样的路，不要犯那样的错，你不想吗？”
“不想。”凌叶停了停，嚼完嘴里的苹果，看着电脑屏幕说，“错就错了呗，遗憾就遗憾呗，谁的人生没有遗憾？再说万一你弥补了以后又出现了更大的遗憾，那岂不是亏惨了？人嘛，应该活在当下，不应该被过去困住。”
正咬了一口苹果的方阳一下忘了咀嚼，整个人暂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过，如果你陪我一起穿越，那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凌叶抬头冲方阳笑笑。
方阳也笑了笑，把苹果又喂到凌叶嘴边。
凌叶咬了一口说：“不过，老公，如果你有一台时光机，你会不会去穿越呢？”
“我肯定会啊！这可是惊天地泣鬼神的重大发明！”
“那你会穿越到哪里去？”
“你猜！”
“唐朝？”
“no。”
“秦朝？”
“no。”
“猜不到。”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也许等到时光机真的被造出来，你就会知道了！”
躺在床上，凌叶忽然想起从前方阳曾经跟她讨论过时光机，如今看来，那时的方阳应该就已经在研究时光机了。
疲倦像风一样吹来，凌叶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然后做了一个昏昏沉沉的梦。
她梦见了漫天的夕阳，橙色的光铺满了海平面，沙滩上有什么东西在有规律地晃动着，定睛一看，那竟是一男一女正赤身裸体地在做不可描述之事！她眼睛一辣，本能地想回避，那女人却忽然抬起头来喊她：“叶子！”
凌叶惊讶地回头一看，那女人竟是杜薇薇！再定睛一看，杜薇薇身下那个裸男居然是方阳！
凌叶惊诧无比。她的两颗眼珠子几乎蹦出来：“不要脸！光天化日的！你们是公狗配母狗吗？方阳，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几句话的时间，凌叶的惊讶转为愤怒，愤怒又转为心痛。
方阳似乎听不见凌叶的呼喊，他连看都不看凌叶一眼。凌叶跳起来冲过去想揪杜薇薇的头发，可却怎么也冲不到他们面前，她向前跑，眼前的场景也向前跑，就好像她跟他们之间隔着一块无法穿越的屏幕。
杜薇薇抬头看着几乎失控的凌叶，嘴角露出讥讽的冷笑。她给了凌叶一个挑衅无比的目光，然后又低下头去亲吻方阳。
凌叶只觉万箭穿心一般的痛。痛蔓延到全身，钳制住她的呼吸，最后又汇集到头部，砰的一声在她脑子里炸出了个蘑菇云。
凌叶被痛醒了。梦是假的，痛却是真的。头痛从梦里持续到现实，不断啃噬着她。房间外传来李继和陈方婷的说话声。凌叶摸出手机一看，该起床上班了。
陈方婷劝凌叶请个病假，凌叶却摇了摇头说公司里还有几件重要的事等着她处理，要看病也要等事儿忙完了才能去。
陈方婷和李继出发前一再叮嘱凌叶，有事就给他们打电话，他们立马就可以赶过来。凌叶笑笑，挥挥手催他们快去上班。
吃下止痛药后，凌叶自知不适合开车，便打了辆车朝公司赶去。
在离公司只有两个红绿灯的路口，车子停下等红灯的间隙，凌叶看见公司销售总监的宝马车就在旁边，凌叶摇下车窗准备打招呼，却忽然看见杜薇薇从宝马车的副驾驶下来了。正准备关车门的杜薇薇也发现了凌叶，她一愣，脸上又讶异又尴尬又心虚。这许多的表情在她脸上闪现了几秒，随后她一定神，嘴角一歪露出讥笑，眼睛一挑给了凌叶一个挑衅的眼神，最后重重关上车门转身消失在人行道上。
凌叶一下怔住。杜薇薇最后那个挑衅的眼神和讥笑的嘴角，竟和梦里一模一样！
梦中的场景再一次腐蚀着凌叶，一想起来，便像吃了屎那么恶心。她关上车窗，放弃了跟那个已婚已育的销售总监打招呼的念头。
一到办公室，凌叶就赶紧拿杯子去接水喝。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在茶水间，厉总对凌叶说道。
“没什么，应该是有点感冒，头疼得很。”凌叶往杯子里接着水，淡淡地说。
“我那儿有感冒药，一会儿我叫秘书给你送来。”厉总关切地说。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药了。”凌叶接完水一抬头，却见杜薇薇正拿着杯子朝茶水间走来。杜薇薇一见凌叶和厉总便止住脚步，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如果实在不舒服就把事情安排了回去休息嘛！”厉总望着凌叶说。
“我知道。”凌叶停顿一下说，“厉总，我记得咱公司有个规定：不可以搞办公室恋情，否则两个人里面就要被辞退一个。最近公司来的新人比较多，我认为还是有必要跟大家再重申一下这条规定，要不然这一个二个俊男靓女的，怕是把持不住！”
厉总面露尴尬，讪讪地说：“好，好啊！下次开会我叫那谁跟他们说说。”
收拾一下糟糕的心情，凌叶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两个小时后，警察忽然给凌叶打来电话，问她沈美茵是她什么人。凌叶一愣，说沈美茵是她老公的后妈。警察便叫她赶紧去医院，说是沈美茵跳河了，人现在在医院抢救。
凌叶火急火燎地赶往医院。
幸好，医生说因为及时被人救起，沈美茵只是呛了几口水，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她被好心人送到医院后死活不肯说出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医院没办法，这才报了警。
“好心人呢？”凌叶问道。
“走了！几个年轻人用一根竹竿儿把她救起来的。”
凌叶办完手续，匆忙来到沈姨的病房门口，只见沈姨正背朝房门侧躺着，病床边挂着吊瓶，应当是正在输液。凌叶轻手轻脚走到床边，轻轻唤了一声：“沈姨！”
沈姨转过头来看着凌叶，一张刻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泪痕。她十分诧异地坐起来上下打量着凌叶，像是第一次见凌叶似的说：“你……你是谁？”
凌叶一怔，惊愕地说：“沈姨，我是凌叶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沈姨目光疑惑：“凌叶？凌叶是长头发啊！可你是短头发！”
“哎哟！”凌叶一屁股坐在病床上说，“你跳河跳糊涂了！长头发一剪不就变成短头发了吗？我就剪了个头发你就认不出我来了？”
“你，你真是凌叶？”沈姨将信将疑地看着凌叶，浑浊的眼里布满疑云。
“沈姨，你到底怎么了？”凌叶关切地问道。
“像！太像了！你跟我以前的一个朋友长得好像，简直一模一样！难怪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面熟！”沈姨喃喃说道。
“沈姨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在问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跳河？还有，医生问你家属在哪，你怎么不把我的电话告诉医生呢？”凌叶拉着沈姨的手说。
“我……”沈姨声音一哽，肩膀一抖，捂着脸抽泣起来。
凌叶轻叹一口气。沈姨没有自己的子女，如今一又个人独居，跳河也许是焦虑自己的老年生活会无依无靠吧！想到这，凌叶便对沈姨说：“沈姨，你放心，有我在！方阳跟我说过，要给你养老送终，如今他不在了，给你养老送终的人自然就是我！你放心，你的后半辈子，有我呢！”
沈姨松开捂着脸的手，怔怔地说：“你说什么？方阳说过要给我养老送终？他，他不恨我了吗？”
沈姨原本是方阳父亲的情人，在方阳的母亲意外身故后才转了正。那时正上高三的方阳完全不能接受沈姨这个后妈，但世事无常，两年后方阳的父亲也意外身亡，还留下一屁股债，这几乎摧垮了刚进入大学的方阳，他一度想退学。后来是沈姨站了出来，想尽办法替方阳的父亲还债，又亲自到大学里阻止了方阳退学，并承诺会承担方阳上大学的一切开支，方阳这才得以念完大学，后来又顺利考上研究生和博士，成功开启了他的学术之旅。
凌叶眼眶微红，摇摇头说：“不恨！他早就不恨你了！他曾经说过，如果不是你，他根本就不可能上完大学。你别看他平时好像对你冷冷的，但是你想想，这些年来，逢年过节，我带来的那些礼物，还有每个月给你转的生活费，其实都是方阳安排的！每次看完你回去，他都要仔仔细细询问你的情况，其实，他可关心你了！他不止一遍跟我说过，他要给你养老，要报答你的恩情！”
“方阳……我的好儿子……”沈姨喃喃自语，眼泪止不住地流。
凌叶叹一口气，又安慰了好一阵，沈姨才终于收住眼泪。
“凌叶，你得带我去找独眼婆，不然，可能过不了几天，我还是会去跳河！”沈姨吸吸鼻子说道。
“找独眼婆？为什么？”凌叶问道。
沈姨垂下眼说：“周小红，周小红一直不肯放过我！”
“周小红？”凌叶一愣，“周小红是谁？”
“你不知道吗？”沈姨反问道，“周小红是方阳的亲妈啊！”
“我不知道。她那么早就死了，我都没见过她。”凌叶想了想问道，“你说她不肯放过你是什么意思？”
“自从方阳走了以后，我就一直做噩梦……这几天快到七月半了，周小红就一直来找我，她要我偿命，她要我赔他们一家人的命！我已经好几天不敢睡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沈姨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她缩着肩膀，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偿命？偿什么命？”凌叶疑惑地问。
沈姨瞪着眼珠说：“他们一家三口，都是出车祸死的！周小红说，是我害了他们一家，她天天晚上都要来找我，我不敢睡，我不敢睡啊！”
“对，他们一家都是出车祸走的……”凌叶愣愣地说，“方阳的妈妈是被卡车碾死，爸爸是醉酒开车，撞死了两个人，还搭上了自己的命，至于方阳……”凌叶抿嘴不语，眉头轻轻皱着，两个黑眼珠却像两块玄铁，露出坚定的目光。
“最近这段时间，我天天晚上都梦见周小红，她有时候对我哭，有时候拿刀要砍我，有时候又开着车想撞我！我总是在逃，但好像又怎么都逃不掉……”沈姨抬着空洞的眼睛，望向虚空说。
凌叶突然明白了，在沈姨的潜意识里，方阳的母亲是恨她的，是不肯饶恕她的，所以她才会噩梦缠身。凌叶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好说道：“可是，你也不至于去跳河啊！”
“唉！”沈姨长叹一口气，“今天早上走到河边，我忽然觉得，我活着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与其周小红天天晚上来找我，不如我自己主动送上门！也好了结我这一身的孽缘。”
“您可千万别再这么想了！你想想，今天去救你的那个年轻人容易吗？万幸今天顺顺利利把你救上来了，你们都平安！要是因为救你反而搭上人家的性命，那才是真正的作孽！”凌叶拍着沈姨的手说。
沈姨一愣，倒吸一口凉气说：“对，你说得对！哎呀，我还没感谢那几个小伙子呢！他们人呢？”
“走了，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哎！你呢，就好好在医院养病，等出院了我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凌叶拿纸替沈姨擦了擦眼泪说。
“不不不！”沈姨连忙摆手，“我才不看什么心理医生！我心理健康得很！等我出院了，我要去找独眼婆，我想要她给我算算！”
凌叶有些惊讶：“你要找独眼婆？行，等你出院了我带你去。”
沈姨拒绝道：“不用你带我去，我自己去就好了。”
“你确定不要我带你去？我跟你说，我家以前，就住在独眼婆家隔壁，我喊独眼婆喊七婆婆，我妈喊她喊七姑！我家里现在还摆着一张老照片，上面是我，我爸妈，还有独眼婆！我带你去，绝对事半功倍！”凌叶拍着胸脯说。
“原来你们这么熟啊！早知道我就早点跟你说了！”沈姨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我听说她瞎的那只眼睛是当年被黑社会打瞎的，是真的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凌叶摇摇头说，“你知道我平时不太喜欢八卦别人的。”
沈姨却八卦起来：“据说当年有个黑社会大哥去找她算命，结果她算出人家三个月内必死无疑，黑社会大哥就掏出手枪，直接崩在她头上！她也是命大，竟然只是失去了一只眼睛！不过她算得是准的，三个月还没到，那个黑社会大哥就跟警方火拼，直接命丧当场！”
凌叶微笑着说：“你看，沈姨，明明你知道的比我还多！”
“我也是道听途说！我的事，如果能有独眼婆出场，那肯定就能解决了！等我出院了你可一定要带我去啊！”沈姨浑浊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放心，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