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短发与黄裙
后来的好长一段时间，凌叶使尽浑身解数、用尽手段也没再找到任何与那个神秘女人有关的线索。时间一天天过去，凌叶像被困在一个巨大的旋涡里，无法挣扎。
与此同时，早教机的密码也毫无进展。凌叶试了她能想到的所有密码，甚至连方阳喜欢的食物名字都试了，依然是错的。起初，张青云隔几天就会给凌叶打电话，后来迟迟不见进展，张青云竟也渐渐不再过问。
与方阳有关的一切，都在渐渐被巨大的、沉重的时间碾碎为粉末，随风而散。
凌叶不甘心。她攥着一股劲，抓着那点恨，死死不放。
天气越来越热，油菜花谢了，油菜结籽了，菜籽成熟了，菜籽丰收了。地里又被种上了其他的作物，大地似乎也把油菜给忘记了。
凌叶在这个夏天开启了暴瘦模式。她失眠，掉头发，焦虑，枕头总是被泪水打湿。
“凌叶！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看看你，都瘦成骷髅架子了！”杜薇薇心疼地看着凌叶。
凌叶脸色苍白，淡淡地笑笑：“那不是很好吗？免得减肥啊！”
“好什么好！你的胸都快瘦没了！还有你的头发，早就不卷了，又干枯又开叉，你都不去弄一下！”杜薇薇拉着凌叶的手说，“走，我带你去做头发！”
凌叶被杜薇薇按在了理发店的椅子上，她看着镜子里瘦得像鬼一样的自己，说道：“好吧！给我换个发型吧！我要一个让我脱胎换骨的发型！”
托尼老师拿起剪刀，一剪子下去，凌叶便终结了她的长发历史。
“很好看嘛！很精神嘛！哎呀凌叶你早就该剪短发了！”杜薇薇赞不绝口。
这是凌叶第一次剪短发。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笑笑。
“凌叶，去重新找个男朋友吧！”杜薇薇看着凌叶，眼里全是心疼。
“男朋友？”凌叶笑笑，“说起来你不是说要带你男朋友来见我的吗？怎么拖了那么久都还不带来见我？”
“哎呀他太忙了！这几天我都没见到他人！——你别转移话题，真的，叶子，你给自己找个男朋友，那样你就能很快走出来了！那天你不是说阿姨都帮你物色了好几个单身男人，等着给你安排见面吗？我觉得是时候了，你该给自己一个走出来的机会。”杜薇薇心疼地看着凌叶说。
凌叶垂下目光，没有说话。她知道杜薇薇说的是对的，她无法反驳。只是，她不想。
“没关系，你慢慢想嘛！等你想通了再决定！走，我们去做脸！”
母亲却等不了了。这天凌叶去看望母亲，母亲一下子给凌叶看了好几张陌生男人的照片。母亲板着脸说：“既然你头发都剪了，那你就给我去相亲！这几个男人都不错，你挑一个，我给你约时间！”
凌叶无奈地说：“妈，就算要找也是我自己找，你不用帮我操这些心！”
“我是你亲妈！帮你操心是我的权利！你知道我给你挑这些男人挑得多辛苦吗？我还拿他们的生肖去找你七婆婆挨个算过！今天我把话撂这儿，你要是一个也不见，那咱俩就断绝母女关系！以后你也别来我这！我也不用你再管！将来我死了就死了，也不用你给我披麻戴孝！”母亲拉长了脸说。
“妈！你在说什么啊！你不要动不动就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行不行？”凌叶皱起眉，十分无奈，“不就是相亲吗？我见就行了！你别再说这么难听的话了行不行？”
“断绝关系”是母亲多年来的惯用伎俩，从来没在凌叶这里奏效过，除了这一次。
凌叶觉得，也许是自己老了吧。
凌叶把见面地点定在了旧日咖啡馆。凌叶是故意的。某种层面来说，她认为这可以算是对方阳出轨的“报复”。她还特意化了美美的妆，穿了条美美的黄色长裙，从镜子里看去，她是那么的明艳动人。
与凌叶相亲的男人长相普通，无婚史，第一印象并不令凌叶反感。从男人的眼神里凌叶能感受到，男人对凌叶挺满意的。
也许是男人太想在凌叶面前展示自己，男人渐渐把话题扯远了，他开始自吹自擂，开始说着他有多了不起，说那些人是如何求他办事，他又是如何为难人家、如何得意洋洋、如何受人尊敬。
凌叶只觉无趣，便拿出手机偷偷刷起朋友圈。李继发的一条朋友圈动态吸引了凌叶的目光：恢复数据哪家强，盘谷科技找李继！
凌叶盯着这句话看了好久才放下手机。对面的男人还沉浸在他的自我吹嘘里，凌叶实在听不下去了，便说：“你这么厉害，平时的收入应该挺高的吧！”
“那是肯定的！”男人说，“一年十二个月，我们至少有八个月收入是过万的！你们公司怎么样？你妈说你进美程公司有好多年了，你工资应该涨了不少吧？你到手有没有五千啊？”
凌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干笑着说：“哦，差点，五千差那么一点点……”
“没事！”男人大手一挥，“五千已经很不错了！女人嘛，不需要有多高的收入！给自己找个依靠才是最重要的！”
凌叶清清嗓子咳嗽一声，没有言语。
“我听说你前夫是在研究所搞研究的？”男人突然问道。
“前夫”这个词让凌叶略感不适，她说道：“对，他是搞研究的，他是博士。怎么了？”
“博士？那你前夫开车的技术肯定不怎么样！”
“此话怎讲？”凌叶不解地说。
“书读太多的人反而会把书读死啊！脑子僵化，不懂变通！”
凌叶的面色已经冷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要是我遇到你前夫那种情况，我肯定不会死！那种情况不能刹车，反而要给油！你前夫肯定是刹车了！我妈说书读多了反而会把人读傻……”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老公？”怒火一下窜上头，凌叶一点也不想克制，“你觉得你配吗？你觉得你了不起吗？告诉你，若单论开车，你跟我老公比，你连他的灰尘都吃不到！还有，你只是一个鼻屎渣公司的小领导，不要觉得自己就了不起得很！就你这种收入，我手底下的人随便揪出个小姑娘工资都比你高！你想在我面前展示你的优越感，请你先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还有，一个快四十的男人，还把父母的话当圣旨挂在嘴边，我只能说你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骂完后凌叶起身就走，留下男人呆若木鸡地怔在原地。
开着车，凌叶也不知道该去哪。或者，就漫无目的的闲逛一下吧。逛了一会儿，凌叶又突然想回家，于是车头一转，便往家的方向开去。渐渐地，凌叶发觉不对劲——她实在太想回家了！她轰着油门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赶，她浑身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根头发都在呼唤：“回家！快回家！”她那么渴望回家，好像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人在等她。
她的眼泪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知不觉地流着。她知道，她输了。她的恨最终还是输给了爱。这一刻，她并不是真的好想回家，她只是好想方阳！她好想好想，好想好想方阳！她多想再见方阳一次，哪怕方阳已经背叛了她，哪怕方阳身边有了别的女人，她还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希望她能再见到他……
“哼，凌叶啊凌叶，原来你是这样的恋爱脑！”她流着眼泪笑了。
一回到家，她就疯了一般翻箱倒柜地找——她要找方阳的照片。她奢望某个角落里还有漏网之鱼没有被她烧掉，但她找遍了整个房子，竟一张方阳的照片也没找到！
她不甘心。有的，一定还有的！终于，她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地方一定有她和方阳的合照：结婚证！
她着了魔一般揪出结婚证，翻开，抚摸着上面盖着钢印的合照，泪如雨下。
半个小时后，凌叶打电话给李继。
“喂，林姐！”
“小李，我看到你的朋友圈，你恢复数据很在行是不是？”
“哦，这个啊，我是发现了一种恢复数据的新方法，我觉得挺好用！林姐你需要恢复数据吗？”
“对！我，我想恢复一些照片……之前被我删了，你能不能来帮我恢复一下？”
“林姐，你没事吧？怎么感觉你的声音好像不对？”
“没事，我没事！我就是想恢复那些照片……”
“没问题！你在哪？我刚好跟陈方婷在一起，我们俩一起过来找你吧。”
小院里的荷花开了三朵，荷叶层层叠叠地堆满了水池。
凌叶在小池边呆坐许久，直到院外响起李继那尖细的声音，凌叶才解除了石像状态，起身去开门。
“林姐好！”李继背着个双肩包出现在门口。
“林姐……”陈方婷跟在李继后面，也背着个双肩包。她一看到凌叶就变了脸色，像是突然看见了鬼。
“你们好！快进来！辛苦你们大老远地跑来。”凌叶没有注意到陈方婷脸色的变化，只是客气地把两人迎进来。
“哇！林姐你这院子好爽啊！——陈大强你看，这荷花好漂亮！”李继指着荷花说。
陈方婷根本没心思看荷花，她一直在偷瞄凌叶。
李继见陈方婷脸色不对，就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陈方婷收起偷瞄的眼神说：“没什么。”
进了屋，凌叶端出已经准备好的西瓜说：“吃点西瓜吧！今天好闷热，说不定一会要下雨。这西瓜我刚在冰箱里放过，可凉快了！”
李继大口吃起西瓜来。
“林姐，你什么时候剪的头发啊？”陈方婷突然问道。
“前几天剪的。我从来没剪过短发，这还是人生头一回。”凌叶摸着耳后的头发说。
陈方婷低头不语，干坐着也不吃西瓜。
“喂，我说陈大强，你这是怎么了？”李继忍不住问道，“从你一进来你就奇奇怪怪，到底怎么了？”
陈方婷欲言又止地说：“李大妈，你难道没看出来？”
李继一愣，看看凌叶又看看陈方婷说：“看出什么来？看出林姐今天很漂亮吗？”
凌叶笑笑，也不解地看着陈方婷。
陈方婷皱着眉叹口气道：“你傻了吗？你没看出来林姐今天的样子，跟魏老师出事那天出现的神秘女人一模一样吗？”
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寂静。
李继满嘴的西瓜忘了咀嚼，他瞠目结舌地看看凌叶又看看陈方婷。陈方婷面色严峻地看着凌叶，凌叶则难以置信又惊骇无比地看看自己身上的黄裙子又看看两个年轻人。
“不不不不！这不科学！”李继吞下那一口西瓜说，“不科学！林姐怎么可能是那个女人！”
“对，这不科学！我的头发是前几天才剪的，裙子是昨天才买的，那个神秘女人不可能是我！也许，只是凑巧，她的打扮跟我一样而已！”凌叶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却虚得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