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命运
嘀……嘟……嘀……嘟……
马路上，一辆救护车疾驰而来，驶向刚才的事故现场。
凌叶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一抬头，瞪着两个黑黝黝的眼珠子喃喃说道：“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了！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方阳不明所以：“什么没有机会了？”
“三次穿越机会已经用完了！”凌叶摇晃着后退两步，整个人好似已经崩溃成了许多块，“这是我的最后一次穿越！可是，我却没有找到我那个时空的方阳！我再也没有机会救他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三次？为什么只有三次机会？时空机既然已经成功了，那肯定就是可以无限次穿越的啊？”方阳不解地问道。
“我不知道……他留给我的时空机就是这么设置的！我只有三次穿越的机会。现在，第三次机会已经被我用完了，我却连他人都没有找到……”凌叶蹲下身子，埋头痛哭起来。
方阳也蹲下身来，他把手放在凌叶肩膀上说：“你的意思是，你是穿越到这里来找你的方阳的？为什么？难道你的方阳也穿越到这里来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凌叶摇了摇头，抬起泪眼说，“是我以为他穿越到这里来了，所以我才来这里找他！可是为什么我找到的是你是而不是他？三次了！整整三次了！我居然一次也没有成功！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事！我只要找到他，跟他说那天会发生车祸，叫他那天下班不要开车就可以了！可是为什么我总是失败！为什么？为什么？”
方阳沉默一会儿，心疼地看着凌叶说：“也许命运本身根本就无法改变，也许是我们人类太过自以为是……”
“不，不！我们既然都穿越过来了，那一定就能做点什么！你刚才不是就已经拯救了十七岁的我吗？——对！对！”凌叶的双眼突然放大，她猛地站起身来，十分激动地说，“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什么？你想到什么了？”方阳跟着站起身问道。
凌叶一把抓住方阳的手臂说：“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我就是最好的证明！是你救了十七岁的我！我才拥有了现在的人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那个时空的凌叶就没有我这么好运，没有人去救她，她最后被光头性侵了，对不对？”
方阳茫然地点点头，接着眼睛忽而一亮：“我懂了！当我从树上跳下来的那一刻起，便产生了两个平行时空：一个时空是逃离魔爪的凌叶，另一个时空里是遭受厄运的凌叶！”
“对！我就是那个逃离魔爪的凌叶！所以你已经改变了我的过去！也就是说我们的穿越是有意义的！是能让命运做出改变的！那我现在，现在只需要找到当下时空的方阳，告诉他他会在多年后的哪一天发生车祸，然后让他记住到时候不要开车下班，不就能改变他的命运了吗？”凌叶放开魏洋的手臂，双手在胸前紧紧握着。暗沉沉的夜色下，她眼里浮现出一种光亮，像是波涛暗涌的海平面上忽然铺上一层金黄的阳光，——只是不知那是晨光还是暮色。
“呃……”方阳迟疑一下说，“听起来，好像是可以……不过，你要怎么让十八岁的我们相信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呢？”
凌叶擦擦眼泪，平复一下心情说：“这应该不难。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
“现在？行。那我跟你一起吧！顺便，我还有很多事想问你。”方阳提议道。
“嗯？你要跟我一起？刚才你怎么说的？你说我是谁不重要！是怎么知道你名字的也不重要！总之就是我这个人对你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凌叶抱着双臂，头一歪，目光一挑说道。
“哪个王八蛋说的这种话！你怎么可能不重要？全世界最重要的就是你了！”方阳摆出一副睁眼说瞎话的样子。
凌叶破涕为笑：“看在你骂自己是王八蛋的份上，原谅你了！——对了，我记得你手受伤了，我看看！”凌叶低头拉起方阳的手一看，方阳的手掌上满是血污，一道长长的伤口横穿掌心。
“这么长的伤口！我们先去医院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吧！”凌叶眉头微蹙说道。
“不能去医院。”方阳放下手淡定地说，“去医院要身份证，再说，我来得匆忙，没带现金过来。”
“没带现金？看来你是第一次穿越！钱倒是小事，我带了。”凌叶拍拍皮衣口袋说，“不过身份证有点麻烦，当下时空的你还只是个高三的学生，不能用你自己的。看来不能去大医院，只能去小诊所。——你看，对面就有个诊所！”
马路对面有一家小小的诊所还亮着灯，发黄的招牌上写着：老王诊所。
小诊所内，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医生细心为方阳处理了伤口。
“你们年轻人啊，不要那么大的脾气！两口子吵架就吵架，何必动刀嘛！”医生一边给方阳包扎，一边语重心长地对凌叶说道。
凌叶脸颊微红，尴尬地辩解道：“不是啊！医生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才没有拿刀砍他！他是，他是自己不小心划伤的！”
方阳瞄一眼凌叶，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弯。
“你不用解释。我见过比你们这个更夸张的！两口子嘛，床头打床尾和！但是你也要悠着点啊，你看你，把他的生命线都砍断了……”医生絮絮叨叨地说着。
凌叶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一下变了：“医生，你这什么意思？”
“看把你吓得……”医生笑笑，“我说的是他的伤口刚好穿过他手掌上的生命线，看起来就像是把他的生命线砍断了似的！我的意思是你们以后要温柔点，有事儿就多沟通，不要这么暴力！放心，你老公没事儿，啊！”
“哦……”眼一瞥，凌叶见方阳正用温柔又深情的眼神凝望着她。两人的目光刚碰着，又赶紧弹开。凌叶把脸转向另一边，抬眼望着墙上的时钟，已经十一点过了。
处理完伤口，他们并排走出了诊所。凌叶忽然问道：“你穿越到这里的时候是几点钟？”
“下午六点。你呢？”方阳也问道。
“我是四点钟来的，比你早到两个小时。我看这样吧，这会儿太晚了，估计当下时空的你都快睡觉了。我还是明天早上再去吧！明早你上学的时候，我就在你们小区门口等着你。”凌叶看着方阳缠满绷带的手说道。
“也好。你要是这会儿去找我，恐怕只有大摇大摆地敲我家的门了。”方阳笑笑说，“这感觉好奇妙！原来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见过我未来的老婆！对了！说起来，我早就已经见过你，你就是夏如风对不对？”
凌叶笑笑说：“算你聪明！那是我的第二次穿越！走，我们去吃夜宵吧！我好饿啊，你饿了没？”
方阳身无分文，连晚饭都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淡淡说道：“我还好。”
凌叶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百元人民币说：“我带了两千块钱过来，我分一半给你，你自己揣着吧。”说完唰唰数了一千块钱递给方阳。
方阳看看凌叶手里的钱说：“不用了吧，你请我吃顿宵夜就好了，我怎么能拿你的钱？”
“你怎么不能拿我的钱？”凌叶反问道，“你别忘了，我可是你老婆！你挣的钱有一半是我的，我挣的钱有一半是你的！”
方阳略微一愣，轻声说道：“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想去哪里吃？”方阳接过凌叶手里的钱。
“要不我们还是回刚才的步行街去吃吧！那里的夜宵比较多。”
“好啊。”
步行街烟雾缭绕。他们选了一家烧烤摊坐下。
凌叶点完肉，又拿了几瓶啤酒。方阳也许是渴了，咕噜咕噜连喝了三杯。
“肉还没来呢，你少喝点酒。”凌叶劝道。
“凌叶，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我真的想知道，没有遭受厄运的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许是三杯啤酒就让方阳微醺，他看向凌叶的目光微微发着烫。
凌叶略微一怔，心里忽觉一阵酸楚。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家药店说：“看到那家药店没？”
方阳顺着凌叶的手指望去：“已经关门了啊。”
“对，已经关门了。当年，不，是今晚，我死里逃生以后就是在这个药店门口被我妈找到。”凌叶给自己倒了杯啤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应该知道，在这之前，我是一个非常叛逆的女孩。我抽烟，喝酒，早恋，泡网吧，跟我妈吵架，跟我爸互殴，除了没有随便跟男人睡觉以外我什么都做了！但是从今晚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在家躺了几天，我决定不再当一只等着别人来拯救的小白兔。我要把自己的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然后，我开始拼命学习。我天天缠着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女生给我讲题，——她叫杜薇薇。——对了，在你那边，我有没有杜薇薇这样一个朋友呢？”
“杜薇薇？没有。在我那边，你没什么朋友。还有，我想知道，在你那边，你跟那个潘楚安最后怎么样了？”方阳的眉头习惯性地皱着，漠然的脸上像是屯了几十吨冰块。
“他跟我道过歉，我没接受，后来我回学校，正赶上周一，学校里的升旗仪式上，他站在旗台边做演讲。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他演讲的题目居然是《怎样做一个有担当的好青年》。他讲到一半的时候，我悄悄绕到旗台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接着还啐了他一口唾沫！当时，全校哗然！潘楚安就像个傻子似的愣在那里着我。我的那口唾沫挂在他额头上，慢慢又滑到他眉毛那里。然后老师上来了，把我和潘楚安都带到教导处。老师问我为什么，我就嚎啕大哭起来，说潘楚安跟我谈恋爱还劈腿。潘楚安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我。后来学校给了我们警告处分。我是无所谓的，反正我一直都是个坏学生。但他不一样，那天他父亲来学校，什么都还没说就先把他胖揍一顿，我在旁边看得那叫一个爽！”凌叶拍拍手，得意地笑着。
方阳的面色不再冰冷，刚毅的脸颊慢慢变得柔和起来：“你身上有一股劲儿，这股劲儿是我那边的凌叶没有的……”
凌叶收了笑，心疼地抬起眼来，却见方阳却已垂下目光，两个镜片反射着街边的灯光，像是帮忙掩盖住某种缺口。凌叶斟满酒，端起酒杯冲方阳说：“来，咱俩喝一杯吧！这杯，敬你那边的凌叶！”
方阳抬起满是悲伤的眼，瞥一眼凌叶手里的酒杯摇摇头说：“等会再喝吧！你都已经空腹喝了一杯酒了，再喝，你的胃会受不了的。”
凌叶放下酒杯，心里一阵悸动：“你很爱那个凌叶，是不是？”
方阳一怔，眼含泪光望着凌叶：“你也很爱那个方阳，是不是？”
两人相视一笑。
“来咯，您的菜烤好了！”
凌叶把快流出来的眼泪逼了回去，拿起一串肉说：“快吃吧！”
“后来呢？你考上了大学吗？”方阳吃着肉串问道。
“考上了，”凌叶吞下烤肉说，“不过只考上了个二本学校，专业学的会计。大学毕业后我就进入了美程公司，现在我是美程的财务总监。”
“那这么说来，你过得很好啊！”方阳表情复杂地说。
“在他出事之前，可以说我还是过得不错的。烦心事嘛，当然是有的，但是都能解决。可是，他死了以后就不一样了，我好像掉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里面除了痛苦，还是痛苦。”凌叶看着面前桌上满盘的烤肉，木然地说。
“放心吧！既然我都能改变你的命运，我想，你也能改变他的命运的！只是……”方阳欲言又止，“只是，也许我们只能改变他人的命运，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话什么意思？”凌叶满脸疑惑。
方阳叹一口气说：“你看我，我已经改变了你的命运，可被改变命运的你，却生活在另一个平行时空，也就是说，我那个时空的凌叶，无法改变、无法拯救！”
凌叶脸上一僵，睁大了眼睛瞪着方阳：“你是说，就算我拯救了他，被拯救的他也只会生活在另一个平行时空！”
方阳顿了顿，用充满怜爱的目光凝视着凌叶说：“从目前我们掌握的信息来推断，是的！”
凌叶张张嘴，坐得笔直的脊背一下蔫了。她垂下目光喃喃自语道：“平行时空，平行时空……对！你救了我，可我却没有跟你生活在同一个时空……也就是说，我的方阳，我的方阳永远回不来了……”
方阳见凌叶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便起身坐到凌叶旁边，不想凌叶却顺势靠在了方阳怀里。方阳默默抬起缠着绷带的手，轻轻抚拍凌叶的后背。
“我不管！我不管！”凌叶抬起通红的眼说，“我不管老天爷会怎么安排，明天，我还是要去找十八岁的方阳！反正，我已经得到最坏的结果了，随便老天爷怎么安排！”
方阳眼含泪光笑一笑，用手上缠着的绷带轻擦去凌叶脸上的泪珠：“好！我陪你！”
“先吃东西吧！咱要把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抗争！”凌叶收住眼泪，抓起烤串连撸了五六口。
方阳见凌叶已经平静下来，便问道：“其实我还有很多疑问。比如时光机这个项目是我在研究所秘密进行的。我那边的凌叶从来就不知道我在搞这个。你怎么会拿到时光机并且还能使用它呢？”
“我原本也是不知道的。这是在我他出事以后，你们的所长张青云自己带着机器来找我的。”凌叶解释道。
方阳又问道，“你那边的方阳是什么时候死的？”
“2024年3月15号下午6点58分，他开车出了事故，在医院抢救到第二天下午一点，人就没了。”凌叶漠然说道。
“3月15号？你确定是这个时间吗？”方阳瞪着眼睛说。
“确定啊！怎么了？”凌叶疑惑地问。
“我就是从那天穿越来的！不过，我是中午一点左右穿越来的。”方阳眉头紧锁。
“什么？你竟然是从那天中午穿越来的？”凌叶讶异地皱起眉，陷入沉思。
“把你经历的一切都告诉我，也许，我们能从中找到什么突破口。”方阳看着凌叶说。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