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拭目以待
“鲜花掷向虚无，雪地徒留丰碑”
“参商相对，将军空洞的瞳孔映出星辰的轨迹”
“花钿委地，声声马蹄有没有&39;催&39;？”
&34;旌旗落地，来处已成火海”
“鲛人失尾对月泣珠”
黎大轻轻哼着一支不知由何处听来的小调,意义不明，不成曲调，间或忘词，在寂静的深夜有些渗人。
“梨溶月”到手，不日便能重启栖梧阁，黎大心情很好，将一曲悲伤的小调唱得喜庆无比。
咦？大半夜居然还有人？
黎大停下脚步，望向听雨亭。
几盏灯笼静静停在抄手游廊上，暖光照在水面，水中游鱼可见。
黎大定睛一看，竟是段斯珩。
她仰面轻嗅，青空朗月，一丝雨意也无，便双手微拢作喇叭状，朝段斯珩喊道，“段斯珩，不必等了，今夜无雨。”
段斯珩闻言转身看向黎大，略颔首道，“该回去了”。
他似乎此前看水看得太专注，眸子尚有几分潋滟的湖光尚未敛去，银灰色的大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夜已深了，我让陈普发送你？”
“你是回宝瓶殿，还是浣衣局？”
“浣衣局。”黎大漫不经心答道，眼睛却瞄着小莫子提着的三层黑漆嵌兽骨食盒和小允子捧着的五彩点螺花鸟瑞兽食盒。
黎大轻嗅，眸子发亮，是椒盐小鱼干还有鱼肉粥的味道！
“大半夜的，摄政王吃这么好？”黎大有些嫉妒地看着他。
段斯珩看着黎大抱胸倚在红色柱子上，被湖光点亮的眸子，莫名觉得眼熟。
他淡声道：“与军机处几位大臣商讨北境军务，一入冬，北边下雪，蛮人游猎维生，没有食物来源便要扰我边民，需早做防范。“
”又被陛下拉着下了几盘棋，便误了晚膳。”
“小莫子，你们也太不上心了，”
黎大闻言一挑眉，颊边绽开两枚小酒窝，快步走过抄手游廊，站到台阶下，叉着腰娇斥道，
“摄政王金尊玉贵，怎么能让他饿着，段景之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么？”
黎大眯缝着眼睛，边说边从小莫子手中接过食盒，一一打开，将几碟酱菜、玫瑰腐乳取了出来，放在石桌上。
陈普发接过小允子的食盒，“怎么能让薛小主亲自动手，奴才来吧。”
小莫子乖顺，将一套黄底珐琅彩缠枝牡丹餐具放在黎大面前，陈普发布好菜，便躬身退到段斯珩身后。
黎大双手手指交叉，笑眯眯看着一桌子的好菜。
小菜精致，道道看来都十分可口。
御膳房对段斯珩的饮食比起宝瓶殿向来是用心百倍，想来这便是身居高位的好处了。
黎大美滋滋地想着，待我青脉令到手，也要御膳房深夜为我煨着老母鸡汤，还要半夜把圆鼻头的赵司膳从家里挖起来，进宫给我炸小鱼干。
“不合口味么？”段斯珩抬眸，透过鸡汤的热气，看向黎大。
“很合口味，导致我有点举棋不定，要先临幸哪一道菜。”黎大口中说着为难，却下筷如飞地朝黄金鸡而去，
“你倒是会吃。”段斯珩淡声道，
“堂上十分绿醋酒，盘中一味黄金鸡。”
“这是御膳房的新鲜法子，叫一凤三味。”
“鸡便是鸡，还要雅称为凤。”黎大大快朵颐，不忘评价道，
“鸡肉本身便是极好吃的。”
“玄阳宗的老凤……”黎大自觉失言，伸手掩饰了一下微张的唇角，左右环顾。
见段斯珩并未注意到她，在心里想着，世间倒是有凤凰，仅存的一只，那是玄阳宗的宝贝疙瘩，据说是凤凰真血孕育而来，世间最后的凤族血脉。
“嗯。白酒初熟，黄鸡正肥，味道极好。”黎大满意地点点头，突然想起自己还欠段斯珩一坛子桃子酒，睁大了眼睛，歉然道，
“我那坛子桃子酒……”
“此为二味。”
段斯珩将一碟子炸鸡架往黎大眼前放。
黎大的注意力很快被油炸鸡架转移走，她挟起一块炸鸡架，略尝了下，啃半天才一点点肉，味道却是极香。
又伸手向心心念念的椒盐小鱼干，“还是这个吃起来爽快。”一口一个嘎嘣脆。
“第三味，便是这汤了，你尝尝。”
段斯珩示意黎大喝汤。
黎大喝了一碗不烫也不凉的鸡汤，又吃了一碗鱼片粥，吃得一肚子暖意，嘴上便也动听起来：“你喜欢喝酒？”
“我看有许多下酒菜，”
“我来得仓促，下次一定带坛好酒与你痛饮。”
段斯珩接过陈普发递上的热帕子，擦了手，嘴角带了些许笑意，“你的酒量，恐怕无法与我痛饮。”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黎大信口开河道。
“好。”段斯珩答道，
“我拭目以待。”
“有事便让你的那个丫头来寻我。”
“有事？”黎大狐疑地看着他，
“能有什么事？”
黎大心想，连黎大都搞不定的事，寻你又有何用。
“无事最好。”段斯珩淡声道，并未解释什么。
“嗯。”黎大点头。
“倒是有一事要谢你。”见他起身欲走，黎大摸了摸鼻子，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嗯？为何言谢？我不曾帮过你。”他看向黎大，黑眸中惑色明显。
“栖梧阁之事，要谢谢你提供的线索。”
虽然是我自己无意中撞见守殿人，又靠自己拿到了“梨溶月”。黎大心想。
“举手之劳。”段斯珩低头让陈普发披上大氅，边走便吩咐陈普发送黎大回去，
“你若还有需要，《太武帝本纪》和《皇后传》尚在，”
“你空了便可来紫极宫翻阅。”
黎大低头算寻常人往樊山来回的脚程，没有马上应他。
段斯珩侧头注视着黎大，
“忘了你尚在受罚，不宜随处走动，”
“你想过来，便让王富贵递信给陈普发。”
“啊？”黎大愣了一下，回过神来，
“不必，紫极宫我很熟。”
段斯珩勾了一下嘴角，“去过一次便很熟？”
黎大怒瞪他，何止一次！紫极宫那是我黎大的地盘，要不是身在浣衣局，犯女屋人多眼杂，我早就冲过去和他大战三百回合，让他知道谁才是紫极宫真正的主人！
他黑眸沉沉，带着惑色，不懂黎大为何突然满身怒气腾腾。黎大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无事。”
宫中真是不得自由。
“困了，回去睡觉了。”
“嗯。”他颔首。
走到抄手游廊的台阶，便要分道，黎大往北边的浣衣局，段斯珩往南边的紫极宫，黎大大步流星往前走，陈普发提着灯笼在后面追，“薛小主，当心脚下，天黑路滑。”
黎大停下脚步等他，一个腰部后伸，看到段斯珩正在吩咐小莫子拿着食盒跟上，黎大玩心突起，对着段斯珩挥了挥手，他似有所觉，很快抬眸看来。
黎大直起身，若无其事地抬手伸了伸懒腰。
陈普发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为黎大照明，小莫子提着的三层黑漆嵌兽骨食盒不时传来阵阵椒盐小鱼干的香味。
黎大突然油然而生出一种感觉，仿佛摄政王是她投喂的小猫一样。
她想，段斯珩饮食极少，又不上心，倘若不是我恰好经过为他布菜，这晚膳不知何时才能吃上。
黎大摇了摇头，却是一只金尊玉贵的皇家大尾巴猫儿，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挑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