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犯女屋
犯女屋，顾名思义，便是犯了重罪的服役宫女所在之地。
碧桃一时摸不清楚黎大的深浅，便老老实实为她介绍了起来。说带罪之身的宫人在此服衣役，同吃同住，御刀侍卫不定时夜巡，以防有人犯事，惊扰了皇帝陛下和后宫娘娘。
“此前是盼着薛小主东山再起，因此并未多加约束。”碧桃为自己描补。
黎大并不愿与她虚以委蛇，沉默地将自己不多的包裹拿在手里，问道：“我住哪里？”
“要委屈薛小主。”
“犯女屋没有多余的房间，都是八人一间，小主请跟我来。”碧桃将黎大引入走廊最角落的一间屋子。
一开门，一股陈年的霉臭味便扑鼻而来。
黎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碧桃还要争辩，“环境是简陋了些，倘若日常勤加打扫，也不至于跟猪圈一样，只是来到我浣衣局的都是带罪之身，各个不服管，奴婢们也不敢多加调教，怕招来报复。这后宫之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纵使一时失势，出去了抱上新的大腿，跟对了主子，那可不得了了，反过头来浣衣局找麻烦的也是常有。”
说到最后，苦瓜脸上竟带了几分委屈。
“嗯，环境简陋，人员安排恐怕也不简单吧。”黎大淡淡出声。
碧桃一时不知道黎大是在顺着她说话还是讥讽他们别有用心。
“哪能啊，都是随机分配的，先到的先挑好位置，”
“近日来也是奇怪，皇帝陛下登基，开恩赐了一批放出去了，犯事的人却越来越多，这浣衣局都要住不下了，连慎刑司的人也说，刑具都换了好几批，只能委薛屈小主，好在薛小主只是暂住，三个月已过一半了。”
她这话也许只是搪塞我，黎大却突然想到段斯珩说的“苏式暴烈，刑罚过重”之词，不知是否与苏丹妲当上皇后有关。
八张床的大通铺，床与床之间并无遮挡，包裹和饭食随意地放在一旁，一样的脏一样的臭，竟看不出哪张是没人睡过的。
黎大见窗边床铺并无包裹饭食，想来没有人住，一抬头却看到碧桃有些幸灾乐祸的神色，皱了眉，“有问题？”
“没有、没有。”碧桃急忙道。
“嗯。”见黎大神色淡漠，碧桃陪着小心，
“薛小主随便挑一张，这床位向来是不固定，谁先到了就先睡，您随意随意。”
黎大将东西放好，听到二丫在外面说话的声音，一时有些疑心自己听错了。
没一会儿一个宫女学徒跑了进来，看了黎大一眼，低声附在碧桃耳边，“碧桃姑姑，来了个宝瓶殿的，说是找她们家薛小主。”
碧桃苦瓜脸上闪过一丝刻薄，随后又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转眼间便收敛了起来，装作恭敬，“既是薛小主的人，薛小主便出去一趟，许是宝瓶殿有些急事，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嘛，小主您快出去吧。”
黎大将她一瞬间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暗叹人类浪费了造物者一片好心，天生一副适合修炼的好身躯，心思却都用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百年光阴不过弹指间，待到临终之时，八面走马天灯轮转，今日落井下石之喜可潦草占了一面？
二丫站在浣衣局门口，她身上背着一个几乎跟她一样大的包裹，手上还提着两个小包裹，行动之时，两边的小包裹走两步便要掉下来，她往肩上放放，走两步又掉下来了，看着有些滑稽，黎大却笑不出来。
黎大上前接过去两个包裹，二丫抬起头，有些艰难地出声：“主子，我听大姑姑们说，犯女屋除了蟑螂老鼠，什么都没有，”
看到黎大后面跟出来的碧桃和学徒，二丫声音压得更低,“我挑了两床被褥一条被子，都是我的，半新不旧的，希望主子不要嫌弃。”
“嗯。”黎大轻轻松松便去了她背着的大包裹，二丫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接过两个小包裹，“哪有让主子亲自拿的，我真是太没规矩啦。”
边说边往屋里走，却被学徒拦住了，“干什么干什么，浣衣局也是你可以随意进出的？”
“让让。”二丫灵活地一矮身子，将银子塞到碧桃手里，“这位一定就是碧桃姑姑吧，姑姑长得真好看，我家主子从来没有铺床叠被过，还请姑姑行个方便，这银子，请姑姑喝茶，此时没人，我快快进去整理一番，马上就走。”
碧桃看看了手里的银子，毫不犹豫答应了。
二丫便笑眯眯地进了黎大的屋子，将包裹放在一旁，又出去拿了扫帚进来。
黎大叹为观止，“你真的是二丫吗？”
“二丫你变了！”
“你现在眼也不眨便昧着良心撒谎，她明明长得不好看！”
“你还眼也不眨把那么大一块银子就给出去了，你的心不痛吗！”
二丫白了黎大一眼，“也不知道我是为了谁。”
又嫌黎大碍手碍脚，便将她赶到屋外，开始大开大合地干活。
黎大隔着窗望去，她扫地洗地，又踩着凳子去擦窗户，拆被褥换被子。又将暖手的汤婆子塞进被子。
“这里不比宝瓶殿，如今天气凉了，主子睡觉不要踢被子，小心风寒。”
二丫将两个小包裹打开，将牙具一应洗漱用品摊开给黎大看，“这些东西平时就放在包袱里，要用再取出来，省得人多手脚杂，丢了些什么。”
“这些饼子，我加了些小鱼干进去揉，糕点还是不顶饿。主子半夜饿了垫垫肚子。”
“嗯。”黎大点头应她。
碧桃已经派学徒过来催了两次，二丫将整个屋子打扫得干净整洁，想来今天晚上勉强可以睡个觉。
“那我回去啦！”二丫将包袱重新扎好，跑到黎大面前：“主子先住着，有什么缺的我下趟过来再添上。”
“什么也不缺。”黎大看向她，心绪微动。
黎大尚未化形之前，山洞石洞、深山坟地，只要能够遮风挡雨，倒也不讲究干净与否，待她灵智已开，便知道要找干净宽敞近水的地方，到修炼有成，也学了人类幻化屋舍，软被轻褥，那欢喜宗的狐狸又时不时送些古玩珍品过来，洞穴变成了洞府，阔大气派，可是于她而言，都不过是栖身之地，并无多大差别。
二丫所到之地，干净明亮，整洁爽利，原来有人庸庸碌碌日复一日，却也是有人脚踏实地，认认真真在过着自己短短的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