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夜半莫话神鬼事
陈普发带着小莫子进来，躬身道：
“王爷，小莫子有话要说。”
“何事？”段斯珩看向小莫子，又扫了一眼就着故事吃小鱼干的黎大。
小莫子请见摄政王，一是汇报此行任务顺利完成，二是上交膏药和丹药，他将与黎大交手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以供段斯珩判断。
段斯珩轻笑，并未接过陈普发递上去的膏药与丹药。
“薛小主盛情，你便拿着。”段斯珩执卷，示意话题到此结束。
“薛老神仙的药，那可是仙缘，你小子走了狗屎运了，还不谢过王爷。”陈普发笑骂道。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小莫子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下去吧。”
黎大啧了一声，摇摇头。分明药是我所赐，薛万云所炼，小莫子千恩万谢的却是摄政王。
段斯珩又抬眸扫了黎大一眼，她装作没看见，梳理着美丽的一身白毛。
时近深秋，黎大一身白毛浓密了许多，小风吹拂着，宛如白色起伏的波浪。
陈普发眼见着小莫子走出屋子，将门带上，这才低声说道：
“王爷，有些话，奴才斗胆，想跟王爷说一声，以供王爷裁决。”
“薛宝屏此人，初入宫之时，活泼跳脱，曾想交好东宫妃嫔，只是后宫向来拜高踩低，其他嫔妃多有轻慢，纵有结交，也是冲着薛老道长和太上皇，几次之后她便不大走动。”
听到薛宝屏三个字，黎大竖起了耳朵，静静聆听。
“薛老神仙是因为算出薛宝屏与皇家有姻缘之兆，因而进宫，这王爷您是知道的，他们入宫之时抱着的便是白猫，太上皇爱屋及乌，因而十分礼遇，”陈普发看了我一眼，声音压得更低，
“当日宝瓶殿出事，陛下和薛老神仙不是第一时间赶到的，有只白猫来回衔着什么东西，”
“奴才到时，薛小主嘴角带血，地上有一巨大的白影，随后，太上皇、薛老神仙和薛小主密谈。”
“奴才后来侧面打听过，薛小主说午膳有毒，让宫人们提供线索，陛下要查，却让薛小主拒绝了，原先奴才见薛小主，总觉得一团孩子气，可如今，奴才却有些看不透了，”
“宫里后妃多，养的宠物也多，那猫又极会生，到处都是，奴才原来不曾多想，”
“可这猫似乎有灵，竟一直跟着王爷。”
闻言黎大呆住了，这陈普发怎么老了痴傻了么？到底之前怎么当上太监总管的？明明是黎大所到之处，皆有段斯珩。从大雄宝殿到御花园到紫极宫，都是我黎大的地盘。
“王爷不信鬼神，可那巨大猫尸体，后来不见了，”
“我曾派人暗中探查，线索都没找到，想来凶手已先行处理。”
“这些日子，奴才冷眼旁观，这薛小主性子可前后截然相反。想来薛小主亦知骆贵人并非背后主谋，正在暗中调查，小莫子又说薛宝屏身怀绝技，恐怕后宫之中风波将起。”
段斯珩思索片刻，黎大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她，步沉势稳。
黎大歪着头看他，不明所以。
段斯珩伸手摸向黎大，一下一下抚摸着黎大的脑壳，试探着唤她，“薛宝屏？”
好生幼稚。黎大撇了撇嘴，歪头从他的魔爪下扭走，将后背对着他。
“陈公公多虑了，只是一只普通狸奴，尚未化形。”段斯珩轻笑。
“猫长得都差不多，陈公公不必多忧心。”哪里差不多了，这宫里大大小小一百来只猫，一猫长一个样，好辨认得很。
“更何况，冤有头，债有主，”
“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是，王爷。”
“王爷，浣衣局那边，要跟王肉丸交代一声吗？”
“内务府钱公公虽说认了主，奴才这张老脸，浣衣局还是可以说上几句话。”
“我才不去碰一鼻子灰，”段斯珩轻笑，
“你看她可领情？”
领什么情？快别自作主张，黎大向来单打独斗，只有弱者才成群结队。
“遵命，王爷。”
黎大睡了一觉醒来，三更已过，段斯珩仍在批奏折。
一室灯火通明，他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随着他批注的动作，影子微微晃动。
黎大伸了伸懒腰，盯着他翻看奏折，毛笔走走停停，煞是有趣，便蹑手蹑脚从案下一跃，直扑毛笔，却没对准，后脚落在奏折上一滑，整个身子往下落，
段斯珩抛开毛笔，墨迹在空中划过，他一手接猫，一手接奏折，笔落时那墨汁溅了几滴在黎大身上，黎大大吃一惊，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他将黎大放在案上，淡声道，“傻头傻脑，怎么可能是薛仙师的猫。”
黎大怒瞪他，而后一想，我确实不是薛万云那老头儿的猫，我是我自己的，黎大便骄傲地昂着头看他。
“陈公公，取帕子和清水来。”
“是，王爷可要沐浴？”陈普发这老宦官可真能熬，大半夜还守在外面。
“嗯，稍后。”段斯珩取了帕子，又吩咐陈普发收拾那一地狼藉。
黎大见势不妙，拔腿便逃，后脖颈却已被他一把拎着，他将帕子沾了清水，捏了捏，便往黎大身上擦拭，一边又吩咐陈普发，“你年事已高，歇去吧，”
“叫个识字的来，将批过的和未批的分开。”
黎大在床上疯狂舔毛，将段斯珩的味道全部舔掉。
段斯珩沐浴极快，换了身雪白的便服，用帕子擦着半干的头发，一身清爽地回到内屋。
黎大抬头和他四目相对，瞬间将脖子和耳朵皆往后一缩，哼，这下看你如何下手！
他将帕子在我眼前一晃，突然往左一抛，黎大下意识转动眼珠子看去，他又将她拎起来，如出一辙丢到窗边的矮榻上。
“你这狸奴……我好心收留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黎大十分恼怒，冲他喵一声，我才是这宫殿的主人。
如是三次，最后黎大发了狠朝他撞去，正撞在他怀里，他雪白常服四散，衣襟敞开，她踮着脚，踩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俯瞰他。
段斯珩支起上半身，收拢身上的衣裳，微咳一声：“你这狸奴，好不知羞，岂不闻人猫授受不亲。”
黎大歪头不解。
他轻笑着摸了摸黎大的脑袋，“半夜不语神鬼事，我竟被陈普发带偏，看你人模人样。”
他笑得胸膛微振，发丝随之簌簌而动，微湿的发尾拂过我的耳朵，黎大抖了抖耳朵，张开嘴，一口咬住一缕头发，嚼了嚼便要吞下肚子。
“来人，备水。”他冷声吩咐道，一边将黎大丢到矮榻上。
黎大得意洋洋地冲着他的背影伸出粉色的肉垫，小子，对付你，还不是手到擒来。
隔天一早天尚未亮，黎大醒来甩了甩头。好心情在看到回字纹的纹饰时戛然而止，段斯珩那厮居然又趁她睡着了将我丢了下来，鸠占鹊巢！
黎大望向床上，段斯珩已不见人影。她泄愤地将床上的被子枕头全蹬到地上，又踩上未干的砚台，将锦被踩出了十几朵黑爪印，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宝瓶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