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约定
夏与秋的交接分外短暂，而在这个北方的临海小镇，秋比这个交接还要短暂。
十月末的正午，冷风就似乎有把脸颊刮疼的态势了。
“是的，外婆的小酒馆又重新营业了，新来的店长阿姨又增加了几个菜式，可以来尝尝，很好吃。”
“啊……猪排饭还有哦，我有跟外婆学过做法，味道应该有保留下来。”
“嗯，晚餐时间我都会尽量在店里帮忙。”
“便当？我自己做的……”
但是教室紧闭的窗户挡住了冷风，刚刚开始的供暖已经让教室里的温度足够温暖。
几个女生围坐在一起，享用着午餐。
十月初的时候，禾子小姐，娜娜外婆店铺的屋主，冈崎禾子按照她之前说过的来收房了。
……
“大崎娜娜，是你吧？准备好搬走了吗？”
店铺外，停着一辆黑虎。
店铺里，站着年轻女子。
娜娜从内屋走进铺面，就看到了禾子小姐。
冈崎禾子站在店铺门口，关门的门铃还在铃铃回响，她面容平静地熄掉了手中的sevenstars。
在即将入冬的季节，她拎着印有纯金标识的黑色皮包，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纯黑色吊带连衣裙，外披奶白色的柔软的羊绒长衫，裸着脚踝踩了一双看上去就相当昂贵的细高跟。深褐色波浪长发的她妆容精致，进门后就站在门口，似乎不愿意再前进一步。
但她望向娜娜的眼神中却丝毫不见不耐。
“小孩子不要碰喔。”似乎注意到娜娜看向她的眼神，禾子小姐无所谓地笑了笑，随口说道。
娜娜似乎做好了心理建设，面对禾子小姐的这句话，她也轻轻笑了一下，闻着久远记忆里的熟悉烟味，然后温声回答道：“请放心，禾子小姐，我不抽烟。”
禾子手里还夹着已经熄灭的烟，但似乎却没有再燃一根的念头，微微歪头，似乎是略有了些兴趣地看向娜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倒是没有这么听话。”
娜娜精致的唇勾起笑容，平淡又坚定地回答：“因为我想成为歌手。”
禾子收了收笑，似乎是有些认真的打量起娜娜，然后居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上次没有听到你说话，倒是没有注意到。”
“你的音色确实很特别，唱歌也许会很合适。”
就在娜娜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禾子把手里的半截烟扔到垃圾桶，从包里掏出一盒香烟，熟练地推出一根，一边送向嘴边，一边说着：“不浪费时间了，说这么多，你是想继续租这个铺子吗？”
她将烟点燃，轻轻一口，然后又夹在指间。
“保证会社我可以帮你找，只要你付得起房租和中介费。”
娜娜想要说出口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看着似乎不想继续话题的禾子，她垂了垂眸，旋即又挂上了礼貌的笑容。
“我想继续租赁，三年。”
“没办法经营的你拿什么来保证呢？”禾子小姐虽然说着质疑的话，但神情却依旧平淡，好像对娜娜会说出这种话丝毫不意外，也没有任何轻视之意，似乎只是平常的问询。
“我……”
没有说完的话再次被打断，禾子小姐的包里响起一阵铃声，她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接了电话。
娜娜看着对面面容没什么变化的女人接听电话，只一句好后，通话就结束了。
然后，娜娜就看见妆容精致的禾子小姐再次看向她，似乎她身上的冷淡气息又沉默了几分。
精致又冷淡的女人再次开口：“现在，我有时间和你好好聊聊了。”
娜娜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似乎原本不太想在这里花时间的禾子小姐似乎一下次有了时间。
就在她再次组织语言，正准备开口时，禾子小姐再次抢在她的话头前说话了。
“我需要先听你唱歌。”
娜娜呆了一下，感觉这位禾子小姐似乎有着能洞察人心的能力。
“好……好的……”
她被打断的思路瞬间只剩了顺从对方的要求，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完全被对方牵着走了。
但总归对方的要求似乎和她原本的意图一致，她定了定心神，站在禾子小姐对面，抬头看着面容平静的女人，径直开口清唱。
她选了一首这个时代大众比较熟悉的流行乐，没有选择朋克风格的歌。
十年时间，足够她把演唱打磨地近乎全能，也足够她明白如何在不同风格里发挥自己的优势。
出乎她的意料，又让她觉得理所当然，娜娜看见禾子小姐在听过演唱后依旧面容平静，但是似乎嘴角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很快，禾子小姐没有评价，而是要求娜娜再唱一首。
沉思了一会儿，娜娜似乎做了什么决定。这次她选了一曲她在今年春天的时候自己创作的一首歌，不是以前blast的歌，不是已经发行的歌，也不是她在未来听过的歌。
随着清唱的旋律，当时随着谱曲而倾泻而出的词，第二遍就定稿的歌，在这里，再次被她演唱出来。
这一次，娜娜闭上了眼睛，完全沉浸在演唱之中。而她的对面，禾子小姐也默默地靠到门边，闭上了眼睛。
烟花般的绚烂和深海般的冷寂，两种旋律在她独特的沉稳嗓音中中和、融合。
随着稳定发挥的破碎尾音落下，两人同时慢慢睁开了双眼。
娜娜投入的情感沉寂在了禾子的沉思中。
看着冷静沉思的禾子，娜娜感觉自己似乎迅速从沉浸的情感中抽离出来，她的意识清晰地回归到这小小的酒馆，但两人之间的沉默让她谨慎地没有出声打破。
大概五六分钟过去了，禾子小姐终于从靠着的门边再次站直，她似乎轻微叹了口气，然后语气认真了起来。
“如果你愿意考东艺，东京艺术大学，等你考上了来找我签约。薪资的百分之八十抵扣你现在的房租，直到还清为止。”
“如果你考不上，我会找到你，并要求你在一年之内还清房租加利息，如果超出一年，每超过一年加息2。”
娜娜觉得似乎有些不真实，但禾子的语速适中，而且每一句话说得都很清楚。
“过段时间我找个人来接手店铺，如果店铺收支平衡，你可以留在店里打工。”
娜娜仔细看着禾子的表情，她表情认真，似乎所说的话不似作伪。
“为什么……？”没有过多思考，娜娜问出了这个问题。
禾子看着娜娜脸上的茫然和疑惑，原本理所当然的语气微微停顿，想起面前的女孩还是个高中生，似乎有些理解。
禾子轻轻笑了一下，颇有耐心地解释了起来：“这只是投资，你值得这份投资。”
说完，她似乎想要调节气氛一般道：“前提是你得考上东艺，虽然你可能不知道，但东艺可不是那么好考的。”
娜娜看着眼前似乎什么都不在意的女人，她的脑海里却是上一世和女人为数不多的几句话。
准确来说，只有禾子对她说得那两句话。
葬礼上告诉她房子即将到期，她需要搬走。
上一世的她，在外婆过世后就浑浑噩噩、带着怨气地从这里搬了出去，所以她只见过禾子小姐一次。
她没有想到的是，原来，禾子小姐是会说这样话的人。
娜娜看着看上去冷淡的禾子小姐如今正认真地等待她的答复，她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像粉尘一样散开了。
她知道，这是释然。
娜娜轻松地扬起了笑容，似乎这个轻松地笑容中满载着信心。
“那就这么说定了，禾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