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可更改的时间点
随着时间的流逝，十五岁的圣诞节还有三个月就要来临了。
夏夜，小酒馆昏黄的灯光在厨房亮着，娜娜洗着盘子，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
最近的她，总感觉有些心慌。
尽管最近几年美雪身体都是一样的差，尽管这几天美雪的心情似乎一直都很不错，尽管最近她都十分小心，没有做任何可能会让美雪担心的事情，但她还是感觉有些心慌。
“嘶——”
清洗刀具的时候，锋利的刀刃在娜娜的手心划了一道隐蔽的口子，但痛感是如此强烈，鲜血迅速从创口渗出。
娜娜的心神一下子慌乱起来，她把手里的刀抛进水池，慌忙走进内屋。
掀开帘子的那一瞬间，她看到坐在茶桌旁闭上眼睛的美雪，感觉心跳瞬间停止。
“外婆——”她的声音带着低哑的慌乱，脚步也沉重起来。
美雪听到声音后睁开双眼，眼里的红血丝昭示着她的疲惫，但当她看到娜娜时，温和的笑意遮掩了一切。
“怎么了娜娜，慌慌忙忙的像什么样子。”美雪说着责怪的话，语气却并没有多严厉。
娜娜看到美雪如常，下意识将受伤的手放到身后，然后恢复了正常的语气，笑着说道：“厨房擦手的毛巾要换了，我来拿一下。”
美雪似乎没有察觉到娜娜的失态一般，如往常一样笑着打趣道：“多大点事嘛，你进屋拿就好啦。”
娜娜平静地应着，走进屋子。
在美雪看不到的地方，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娜娜走到存放药品的柜子前，看着手掌心的浅浅伤口，叹了口气，找出消毒药品和创可贴，处理好了伤口。
贴上创可贴，她右手握起，疼痛依旧，但看不到伤口。
她看着握起的拳头，看了一会儿，确定不会被美雪发现伤口，才调整好表情，找到一条新的毛巾，走出内室。
她举着毛巾对美雪笑道：“很快就忙完了，如果累的话可以先睡哦。”
美雪看着她摇摇头，示意她赶紧忙完，过来睡觉。
等到娜娜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方，美雪的表情才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那孩子很少像现在这样心神不宁……”美雪看着娜娜的方向，在心中默默想着。
回到厨房的娜娜迅速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处理完剩下的家务，将厨房的毛巾替换好，锁好店门，关上外厅的灯，回到了内屋。
一如往常地和美雪聊了聊日常，然后两人互道晚安，关灯睡觉。
黑夜中，两人各怀心事，缓缓入睡。
之后的几天，美雪的状态都还不错，让娜娜慌乱的心微微安定。
直到九月末的一个周五，娜娜放学回家，却突然发现店门居然关闭，往常营业的店此刻挂上了休息的牌子……
她心里的不安到达了顶点。
她加快脚步，推开店门，无视了外厅没有打开的灯，径直闯入了内屋。
冲进帘子里，美雪躺在茶桌旁边，双眼紧闭。
“外婆——！！”
娜娜不顾一切地冲进去，纤细但有力的臂膀扶起美雪的后背，她轻拍着美雪的肩膀呼喊着。
在她的呼喊下，美雪睁开了眼睛。
娜娜看着美雪眼下的乌黑，声音颤抖着：“外婆，我去打电话叫医生……”
正当她想轻轻放下美雪跑去座机那边，美雪抓住了娜娜的手腕。
干裂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伴随着她轻微的摇头和竭力的微笑，美雪渐失生机的眼里仍有着最后一丝温柔。
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娜娜，我放心了……”
随后，美雪闭上了双眼，任凭娜娜如何呼喊和拍打，她都没有再次看向她。
燥热的风声和晚夏的蝉鸣掩盖了一名少女的低泣。
这一夜，酒馆的灯光没有再亮起过。
……
寺岛伸夫很少在学校之外遇到大崎娜娜。
那个美得让人惊艳，总是带着疏离，但意外的让所有人都不讨厌她的女生。
1996年9月28日，夏日的早上，五点时已经有了蒙蒙亮光，伸夫打着哈欠打开被叩响了的寺岛旅馆的大门，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大崎娜娜。
身穿一身黑色宽大和服，柔顺的黑色短发模糊了她的性别。
她举着伞，站在湿润的晨雾里，如同琉璃一般的猫眼微微垂着，掩不住眼中的血丝和眼周的血色。
当她抬起双眼与他对望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眼里的脆弱和无助。
“寺岛同学，有一件事想拜托寺岛家帮忙。”
“好的，我需要做什么。”没有任何迟疑，伸夫立刻答应了下来，但旋即意识到自己话语的不妥，连忙道：“我的意思是，我愿意帮忙，你先进来说吧。”
娜娜没有太多心情注意到伸夫话语的异常，她微微施礼，恭敬地跟随伸夫走进了寺岛旅馆。
寺岛夫妇被伸夫叫到了旅馆的大堂，有着随和气质的寺岛先生和他精明能干的妻子看到一身黑色的娜娜，神色严肃了起来。
自从伸夫和娜娜成了朋友之后，他们也或多或少知道了娜娜家里的情况。
娜娜尽可能斟酌着用词，说明了来意。
她没办法独自完成外婆的葬礼，她也不知道自己和外婆都有什么亲戚，所以只能求助伸夫的父母来帮助她完成这次葬礼。
说实话，她不太记得上一世的葬礼是如何进行的，她忘记了这段记忆，只记得自己在为美雪守夜时的零星片段。
寺岛夫妇答应了她的请求，至于葬礼的费用，娜娜则主动提出她会承担，寺岛夫妇本想帮她承担，但被她礼貌地拒绝了。
在整个过程中，娜娜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但寺岛夫妇都没有认为她过于冷漠，反而为她感到十分心疼。
她难以掩盖的脆弱和无助，以及强撑着的冷静和理智，让人无法不为之动容。
他们都想帮助她更多，但都被她委婉但坚定地拒绝了。
寺岛夫人和伸夫送她离开寺岛旅馆。
两人站在大门前，看着那道孤独的黑色身影撑着伞，消失在白茫茫的雾幕中。
伸夫本想冲过去陪在娜娜身边，但被寺岛夫人阻止了。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动容但劝阻地摇头，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觉得还是听从母亲的建议比较好。
后来，他才明白，如果当时的他冲了过去，将会让娜娜陷于困境， 道德与流言的困境。
他顺从了母亲的劝阻，才是真正守住了娜娜多年坚持的声誉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