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海洋馆
蓝星月轻车熟路般地走到了大白鲸的囚池外，笑笑已经不见了踪影，白鲸的囚池之中还有一个半大的身影，是白鲸宝宝。有好些小朋友正趴在透明的玻璃外看着，眼神澄澈天真。大白鲸缓慢地翻了个身，它有着大大的脑袋，小小的眼睛，此刻正冲着一个小朋友做鬼脸。白鲸将脸靠近小女孩小小的手，十分惬意。没一会，它又懒懒地翻了个身子。
突然，小白鲸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像清晨的鸟叫声，但是又比鸟叫声更具辨识度，更加空灵而震撼人心。
年轻的妈妈蹲下身子，脸上带着惊喜的神色:
“是白鲸的叫声？”
“妈妈，我听见了。它在说什么呀？”
小女孩天真的问妈妈，这叫声带了些许哀伤，好像在求助，又好像在哭泣。
“它在跟你说再见呢。”
妈妈笑着说，抱起了小女孩，用小孩子的口吻和她解释道。
“不对，妈妈，它在说想回家了。”
三岁的小女孩一脸认真地纠正了她。年轻的妈妈微微一愣，眼眶突然就泛红了。
当这对母女擦身而过的时候，蓝星月看着小白鲸的转身，听着她们的对话哽咽住了。她恍如丢了神似的走到厚厚的玻璃墙边，蹲了下来，捂住了双眼，强忍着泛滥的情绪。整整十年，自己看着这里的海洋动物不断地更换，白鲸也到了灯尽油枯的时候。好在人山人海，这里的游客络绎不绝，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单薄的身影。
蓝星月从指缝间将泪珠不着痕迹地捏在手中。一个巨大的池子里面，五彩斑斓的鱼群游过，成群结对地跟着大大小小的鱼群。鱼群像是听话似的，围成了一个立体的螺旋状大鱼群。鱼群穿梭游动，可以依稀辨认出年轻的潜水员身影。一个身穿蓝色潜水服，带着氧气罩的人正在水里翩翩起舞。
突然，潜水员朝围观的游客而来，鱼群仿佛有灵性一般，纷纷避让。潜水员一边向游客招手，一边侧身如魔鬼鱼翩翩而游动。那潜水员朝着蓝星月挥了挥手，蓝星月礼貌微笑回应。顺着人流的方向一路参观，有各式各样的海洋动物。海星、中华鲟、海马、银鼓鱼、狮子鱼、大白鲨、巨鳐、魟鱼等，甚至还有鲸鲨。敌人和朋友，大型哺乳动物到微生物等都被囚于这方寸之间，弹丸之地。
蓝星月走到人少的地方时，背后是半开的巨大的玻璃池子，有海龟浮起来，轻轻拍打起前足，溅起来不少水花。一个少年本来正在拍照的，被海龟吓了一跳，蓝星月看了一眼浮起来的调皮海龟，轻笑出声。少年将手上的宣传图册摇了摇，放在胸前遮挡。上面的宣传图册是救助海洋生物的。
蓝星月一眼看到了宣传册，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下，主动开口道：
“宣传册可以给我一本吗？”
那少年微微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红晕悄悄爬上了耳朵，良久，他才递过去一本宣传册。大家都忙着观看动物表演了，很少有很会在海洋馆里注意到海洋动物保护的慈善救助。
两人正在说话间，海龟又浮了上来，溅了男孩一身水。少年往身后看了看，神情有些狼狈，才讪笑着说道：
“这海龟真调皮，我们出去说吧。”
少年澄澈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艳，显得有些局促。没想到能在海洋馆遇到主动索要宣传册的游客，还是这样亭亭玉立的美少女。
两个人在喷泉水池的台阶上坐着，好在有巨大的遮阳伞挡着，天气并不十分炎热。杨献脸型是标准的方形脸，眉毛浓黑。十分帅气，身上有一种阳光大男孩的气质。想起了此次来的目的，少年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你怎么了？”
蓝星月好奇地问了一句。少年干净的脸上却是愁容满面，似乎有心事。也不知为何，她竟然会对一个陌生人生出亲切感，他们才不过仅仅见了一面而已。
杨献叹了一口气，自己是海洋生物保护后援会的成员，想要解救海洋馆里的白鲸，已经努力好几年了，却收效甚微。他一直通过网络、各种贴吧寻找志同道合之人，筹集资金，想要解救白鲸。
杨献只当自己是一见如故遇到了知音。将来龙去脉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我们的这点费用完全不够，别说是白鲸了，全年表演的收入就高达100多万美金，我们要想解救它们的话，这筹集来的100多万不过是杯水车薪。海洋馆的资本家们绝不会放弃这棵摇钱树的，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为什么你会想要解救白鲸？”
蓝星月有些好奇。对眼前这个男孩的不由得赞赏。而且他思考问题比自己还要全面。也许两人能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也说不一定。
“不止是白鲸，海洋动物本来就应该生活在大海之中。我从小就很喜欢它们，想要帮帮它们，没有为什么。”
“眼下也只有出此下策了，不过这是持久战。”
杨献耷拉着脑袋，有些丧气。他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了一叠采印好的纸张，采印好的图纸和设计稿，上面是海洋馆里的白鲸还有海豚，呼吁将白鲸放归海洋。
“给我一些吧，我帮你宣传。”
蓝星月的眼眸如水，沁人心脾，她不由分说地拿起了一摞单子，急切地想要做这些什么来摆脱这令人窒息的囚笼之感。
“好啊，谢谢你。”
杨献微微一愣，才后知后觉地开口，自己好像遇到了天使。好像在这么久的坚持之路上，终于得到了一丝丝突如其来的慰藉。却没想到，原来他们是同一类人。
蓝星月看着广场不远的地方停着不少豪车，朝着目标就走了过去。她将宣传单子折起，挂在了车把手上，一张张挂过去，就在挂到一辆深蓝色莱斯莱斯的时候，将宣传单塞进把手空隙处，正准备离开。
谁知车里有人，车窗渐渐下来，能感觉到冷气扑面而来。那男人慵懒地靠在后座上，一双精明的狭长眼眸，透露着邪念，他单手将宣传单扯了下来，嗤笑出声：
“怎么把账号都印出来了了？”
“您好，这是我们动物保护基金慈善的账户。”
怎么这话听起来的意思怀疑自己是诈骗？蓝星月未看清车里的人，上前着急解释了一句。看了车里的人，眉头一皱，怎么是他？
“上来说。”
男人不动声色地说，抬手打开了车门。蓝星月才反应过来，脑海中闪过一阵迷糊，他怎么会出现在海洋馆附近？
蓝星月犹犹豫豫，仍然站着没有动。听那男人说手里的宣传单设计得有问题。刚开始还很不服气，后来却心服口服。比如他细心地指出来了，宣传册上附银行卡账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诈骗；直接贴白鲸的照片不合适，设计的文案也不能引起情感共鸣等等。
蓝星月一字一句地听着，都很认真地在了心里。男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似乎在嘲笑着他们的不自量力，说完后才转头看向她，目光如炬。
蓝星月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听完，忽然微微一笑，礼貌而疏远：
“谢谢叔叔。”
说完，蓝星月一溜烟跑远了。留下叶咨天还在车里坐着一动不动。没一会，他嘴角勾起了一抹邪笑，叔叔？还真是。三十而立之年，少女不过才刚成年，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已经到了三十岁。就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猎物似的，青春的气息最让自己沉迷，他打开手机，点开了二手房交易软件，取消了在江宁大学在售房的交易信息。
蓝星月发完宣传册，看到不少人礼貌地惊艳接过之后，走远了又扔进了垃圾桶里。她的心情十分压抑，想着回头去找寻那个少年，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踪影，失落地回到家里的时候，蓝格非和俞翠屏已经在家。她忍不住打听对面房主人的信息。
“哦，好像是夫妻两个前几年双双得癌去世了，姓叶吧？”
蓝格非歪着头问俞翠屏，他对桃园的其他邻居一直不太熟，都是些老太太。
“就是姓叶，男的是艺术学院的教授，得的肺癌；女的好像是化学实验室的，得了脑瘤。”
俞翠屏平常爱和楼里退休的老教授一起跳广场舞，锻炼锻炼。常住桃园里的教授家属们，她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情况。
“星月今天去哪里玩了？”
俞翠屏并没有多说，而且听说那家的儿子似乎从小就寄养在爷爷奶奶家，老大不小了却一直不务正业。曾经在楼道里见过几次，每次都能带不同的女人进进出出的。
“去看白鲸了，笑笑死了。”
蓝星月的眸色垂了下来，并没有打算隐瞒，自从被收养后，蓝教授也经常带她去海洋馆。
“我记得还有一只小白鲸。”
蓝格非教授突然说了一句。自从儿时第一次带星月去海洋馆，她就爱上了海洋馆。说不清楚缘由，也许是因为当初领养星月的福利院靠海。
“是的，它还活着。”
蓝星月的眼眸燃起了星光，充满希冀地说道。
“死去的白鲸，海洋馆会用巨型机械送回海里。”
蓝格平静地阐述着，生前囚于笼牢，死后能魂归故里也是一种善良。
“我们星月，很喜欢白鲸？”
俞翠屏转移了话题，试探性地问。
“喜欢，它们本来就应该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海里。”
蓝星月的眸色黯淡下来，刚才在海洋馆里不只是因为小女孩的话，更是因为她感受到了白鲸长久以来的不快乐。
“也许未来有办法能让它们回归大海，海洋馆里的动物不再煎熬。”
蓝格非拍了拍她的肩膀，星月从小就心地善良，尤其是对海洋动物，有一种天然的亲近。
“真的吗？”
蓝星月的眼眸闪过惊喜，眼睛里装满了星光。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嗯。也许，毕竟现在人工智能发展得这么好，未来能有仿生白鲸出现也说不一定。”
蓝格非停顿了一会，才似是而非地安慰着她。毕竟，真正的问题是海洋环境，还有人心，人心不可逆，只要有利益在，海洋馆里的动物想要回归自然难于登天。当然，他不会把这残酷的真相告诉星月，自己的女儿，这么善良。
“真的吗？”
蓝星月脱口而出，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当然是真的。”
俞翠屏也笑了，现在不就是有人正在做这个事吗？虽然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但是自己也相信，终究有一天会成功的。
“太好了。”
蓝星月蹙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只要有办法解决问题，那自己一定会拼尽全力。
“虽然很难，但是我们要有信心。”
蓝格非只能通过这种迂回的方式让蓝星月的心里能好受一点。
“我知道，除了技术难点，还需要很多很多钱。”
蓝星月点点头，对他们说的话深信不疑，俞翠屏和蓝格非相视一笑。
然而，还没从失去笑笑的阴影中回过神来之时。又有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鹿鸣给她发了一个定位，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
“星月，方院长去世了。”
蓝星月的心脏瞬间收紧，突然的消息让她有种钝痛感。方院长，是带她来到岸上的人，可以说是救命恩人。俞翠屏瞧见星月的脸色不好，上前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方院长走了。”
蓝星月轻轻地说，仿佛拂过心灵最深处。夫妻两个人同时都愣住了，方院长，那个可怜又慈悲的人，竟然就这样离开人世了。不过，想必方院长自己是开心的，毕竟她形单影只的在这世上，一个人孤孤零零的。
“也许方院长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的家人团聚了，星月，你别太难过，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参加追悼会。”
蓝格非轻柔地拍了拍星月的肩膀。蓝星月的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颤抖着肩膀点了点头，迅速地朝自己的卧室奔去，关上了房门。
这一刹那，蓝星月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颗颗滴落成珠，珍珠散发出思念的光芒。她这么好的一个人，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福利院，却骤然离开了这个世界。
远山飞快地后退，蜿蜒的高速公路，飞驰的出租车。鹿鸣和蓝星月两个人在车内相顾无言。
直到越来越逼近福利院，眼看着就就要到门口，蓝星月忽感觉到眼睛有些酸涩不受控制。好在，门口迎接的身影让她成功收住了眼泪。
“星月姐姐，你怎么才来？”
陈雁双臂环抱着，一身碎花连衣裙，烫着热烈的大波浪卷发。当年，她到福利院的时候，虽然和蓝星月只有短短的几个月相处时间。但是，她对她的印象却极为深刻，她长得非常漂亮，是那种人群中能够一眼就辨认出的长相，而且令人挪不开视线。没想到，她长大后长得更漂亮了。公主的旁边永远有骑士保护，此刻也不例外。令人讽刺的是，这骑士还是自己曾经相依为命的哥哥。甚至想要为了公主而撇下自己的妹妹。
“雁子，你这是怎么了？”
鹿鸣吓了一跳，陈雁怎么一副这样的打扮，和印象中那个乖巧听话的妹妹已经判若两人。看向了陈雁旁边的高大身影，利落的黑色短发，白色衬衫配着笔直的西装裤，价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