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照顾
一行人忙碌了整整大半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叶青圆带回了营地，但所有人的神经依然高度紧绷，不敢有丝毫松懈。
林海医术精湛，妙手回春，回来后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救治叶青圆的重担。
“林大夫，十一娘她……怎么样了？”
当百里渊再一次询问叶青圆的状况的时候，林海终于忍无可忍了，他不耐地盯着百里渊，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语：“出去！”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且备受煎熬，百里渊在营帐外面如坐针毡地苦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把林海盼了出来。
“她怎么样了？”他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去，满脸焦急地开口问道。
“若是能在天亮前苏醒，便无大碍；否则……”
林海的头缓缓低下，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懊悔和内疚，沉重的情绪让他几乎窒息。
林海的欲言又止，对百里渊来说犹如酷刑折磨。刹那间，无数种可能涌上心头，每一种都让他心跳加速，惶恐不安。
林海的欲言又止，对百里渊来说简直就是一场酷刑般的折磨。一瞬间，无数种可能性涌上他的心头，每一种可能都让他心跳加速，惶恐不安。
“否则会怎样？”他的声音沉稳而微颤。
“最好的情况是自此卧床不起，而最坏的……最坏的结果恐怕是……”
林海并未直说，但在场的人皆心领神会。
紫菀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她步履蹒跚地走向帐篷，却被宋亚拦住：“这里有老林他们在，不会有事的。你也忙碌一整天了，先去吃点东西吧，等精神好些了再来，好吗？”
“不，我不能将娘子独自丢在这里。”紫菀竭尽全力地推开宋亚，泪如泉涌地朝着帐篷走去。
林海将药方递给旁人，嘱咐了些煎药的注意事项后，拖着疲惫无力的双腿走到紫菀身前，心中的内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深深地作了个揖，内疚之情愈发浓烈，“紫菀姑娘，我愧对你们的信任，是我没照顾好你们，请相信我，我会用尽所学，救她的。”
林海的声音中带着坚定和决心。
紫菀泪眼朦胧地看着林海，嘴唇嗫嚅着，难过到无法言语，良久之后才勉强道：“不怪你的，我知道娘子不会怪你的！”
里正见状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背着手走到众人面前，面色凝重地看着大家，“忙碌了一整天，想必大家都已经疲惫不堪，都散了吧，林大夫你也走吧，别想太多，我相信叶大夫会逢凶化吉的。”
矿上本没有给大夫留宿的帐篷，听到叶青圆出事后，里正心里虽焦急，但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准备他们的住处。
他沉凝片刻，对张润吩咐道：“老张，带他们去东南边那几顶空着的帐篷吃点东西，好生歇着。我在此处看守，若有事，我再去唤你们。”
自这场骇人的矿难发生后，众人一直处于待命之态，日夜操劳，身心皆承受着巨大的考验。
里正在花田镇德高望重，很得老百姓的信任。他既已发话，众人也不再做无用的推托，纷纷依言散去。
宋亚随众人转身离去后，稍顷又折返回来，步履匆匆冲到紫菀身后，紧紧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有里正在此守着，你先随我去吃点东西吧，填饱肚子才有精力照看叶大夫。若是你自己都撑不下去了，那她又该如何是好！”
紫菀仰头凝视宋亚，眼中闪着坚定的光。她咬了咬嘴唇，半步也不肯退让，与宋亚对峙着。
百里渊见状，赶忙道：“去吧，我会一直在此守着的，你晚些过来也无妨。”
里正心烦意乱地抽了口烟，叹息着看向百里渊，沉凝地说道：“你也走吧。”
百里渊说着不禁潸然泪下，抱拳哽咽着说道：“我与十一娘是旧识，曾答应过她阿翁要好好照顾她的。如今她在生死关头，我岂能弃她于不顾。更何况她对我有两次救命之恩。”
“哎，都怪我，明知那山危险重重，还让她跟去，她正值青春年华，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我已是风烛残年，行将就木，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赔上这条老命也无颜面对她的家人啊。”
百里渊强忍着心中的痛楚，宽慰道：“天灾人祸难以预料，里正，不必自责。”
二人话罢沉默良久。恰在此时，有人寻过来，说是要商议接待上封之事，需与里正商议。
金秋已至，月光凉意更甚，唯有虫鸣尚带几分夏日余温。
百里池起夜时，未见阿兄，想到近来事多，他时常会忙个通宵，便未在意，迷蒙间抓起水壶，咕噜咕噜灌下几口凉水，向屋外走去。
返回时，听到有人在说话，才知叶青圆坠崖之事，霎时睡意全无！匆忙循声而去。未行多久便来到了郎中的住处。
原来，里正为人良善，待百里渊兄弟素来亲厚。而花田镇地处偏僻，鲜有读书识字的人，在得知百里渊乃隆庆五年状元后，对他便多了分敬重。
于是，与铁矿管事商议后，将会文墨的兄弟二人分去守库房，白日做工，夜晚清点工具，登记造册。
库房恰在矿区东南角，虽距矿工住处甚远，却与郎中的临时住处相邻。
郎中们声虽不大，然在万籁俱寂的夜晚，仍颇为突出。
百里池神色凝重地撩开门帘，沉声问道：“敢问诸位大哥，叶大夫人现在何处？”
众人回首，见一少年身形单薄，双目微红，不由问道：“你是？”
百里池深吸口气，声音发颤：“叶大夫乃我阿姐，恳请诸位不吝告知，我阿姐现在何处？”
众人闻言，心中不禁生出怜悯之情。他们都与叶青圆打过交道，虽了解不深，但知道她是个医术好，人品贵重的人。
而林海对叶青圆更是多了几分愧疚，如今见到她的亲人，赶忙起身走了过去，“你随我来吧。”
待二人来到叶青圆帐前，正要掀帘而入，却见百里渊守在床前，握着她的手放在额前，低声啜泣。
“阿圆，你定会醒来的，对不对？我还未与你好生相待，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抛下我！”
二人不忍叨扰，遂收回脚，放下帘子，后退几步。
百里池行了一礼，“林大夫，有劳了，你请回吧。”
林海又朝帐篷看了一眼，心中依旧惶惶不安，可他能做的都已做了，只盼她能早日醒来，想到天亮后有诸多事务，便不再耽搁，与百里池道别后离去。
林海走后，百里池在帐篷外寻了一处坐下，静静地守着。
帐内一盏油灯在风中摇晃，微弱而带着一丝暖意的火光，竭尽全力地驱散着这一帐的死寂。叶青圆依旧双眼紧闭，安详得似沉入了梦乡。
百里渊跪坐在床前，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目光专注而柔和地看着她，“阿圆。”
依旧无人应答。相识四五载，百里氏荣光尚在时，他从未善待过她，可她却安安静静地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不争不抢，不吵不闹，甚至在他被亲母算计时不计前嫌挺身而出，事后又含泪咽下所有委屈。
家族一朝倾覆，本可自由自在生活的她，不辞千里追随而来，这样的女子——如此难能可贵的女子，终究是他负了她，也负了对她阿翁的承诺。
此时此刻，他才深知自己内心深处对她的感情。往昔的他或许愚昧无知，但此时，他只想倾尽所有对她好，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和对她造成的伤害。
然而，上苍似乎不愿再给他这个机会，命运的齿轮无情地转动着，要将他们带入无法挽回的深渊。
他感到无尽的无助，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肩上，令他难以呼吸。他默默地低头垂泪，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浸湿了他的衣襟。
“要怎样才能让你醒来？哪怕要以我的命换取你的苏醒，我也在所不惜！”
无论要付出何种代价，他都愿意承受，只要能让她再次睁开双眼，看到这个世界，感受到他对她并非只有冷酷无情。
今夜如此漫长，漫长如一生。
百里渊不得不重新振作起来，挽起袖子打水，仔细地为叶青圆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她的脸依然如初见时那般美丽，岁月似乎并未在这张脸上留下痕迹。
然后是手。她的手均匀而纤细，可就是这双柔弱的手，一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百里渊替她收拾好后，一直守在床边，奔波了一天，不知过了多久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眉头却始终紧皱。
“唔，紫——菀。”
细弱蚊吟的声音划破了长夜的寂静，敲打着百里渊的耳膜，仿佛天外仙音，将他从无底的恐怖深渊中捞起，他瞬间惊醒，热切而含着热泪的看着她。
“阿圆，阿圆，你终于醒了！”他情难自禁地像对待珍宝般捧起她的手放到脸边摩挲。
“你——怎么在这？”叶青圆不适的皱着眉，想要夺回自己的手。
百里渊脸色微红，手却固执地没有松开，本想问她是否疼痛，可想到她此次伤筋动骨，必然疼痛难忍，而目前药材紧缺，并无止痛之药，于是改口问道：“要喝水吗？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做。”
福祸相依，有些人只有在失去后才知道她的重要性！这场意外，让百里渊有了正视自己内心的勇气，也让他看清了很多东西——叶青圆对他来说，绝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
虽然，他现在还不能确切地定义她对自己的意义，但他知道，很久以前她就在自己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而这颗种子在今晚有了破土而出的冲动。
叶青圆放弃了挣扎，“劳烦你把叫紫菀来。”
“我让她到隔壁帐篷去休息了，她担惊受怕了一天，让她好好休息吧。”百里渊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你……”
叶青圆的目光落在他那疲惫不堪的脸上，心里不禁一紧，“好吧，煮点清粥就行。”
百里渊走后，她才有时间思考一些事情。她环顾四周，确定自己在营地里，至于怎么回来的，得问问紫菀才知道。
除了右臂的疼痛非常强烈外，其他的疼痛还可以忍受。她低头看着右臂的夹板，心中已经明白了。
“娘子。”
紫菀掀起帘子闯了进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她跪在床前不停地哭泣。
“都怪奴，只知贪玩，没有好好待在您身边保护您！”
这是叶青圆从未见过的一幕。她一直以为紫菀是一个坚强的女侠，不会轻易流泪，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感性，如此爱哭，几乎哭碎了她的心。
叶青圆轻抚着她乌黑的头发，语重心长道：“傻丫头，是我一时不察才酿成此祸，与你何干？你不用将所有的过错都揽过去，各人有各人的苦难，注定的躲不过，谁也替代不了，别哭了，回去好好的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随紫菀来的还有百里池，他停在门口，显然是顾虑男女有别，没有进门的打算。
到底是男子，即便心中悲痛万分，也强行忍耐着，待情绪稍加平复，才道：“阿圆姐姐，你感觉如何？”
她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百里池，轻声道：“阿池，你怎么来了？回去歇息吧，我没事。”
百里池见她神情清醒，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笑着宽慰道：“阿姐醒来，我就放心了，待明日得空再来探望你，阿姐保重。”
叶青圆轻轻应了一声，拍了拍紫菀的头，“你也是，回去吧。”
“不行，奴得在这陪你。”
不知何时，百里渊端着托盘回来了。“都回去吧，有我在，福伯肯定也在担心阿圆，让阿池陪你回去报个平安，好好歇息，明日早些过来。”
紫菀这才想起家中还有人在等候，虽然今早出门时，与他打过招呼，说今日会晚归，但到这个时候还未回去，只怕他担心至极。
“那……”紫菀看了看百里渊，又看了看叶青圆，最后点了点头。
“三郎，娘子就拜托你了。”
紫菀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二人，心中涌起一丝希望，但愿一切都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