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哗啦啦
在回程之时，他们依然逆风而行，莉露鲁如往常般挺立前方，抵挡狂烈的风势。
狂风呼啸，反吹的雪片竟逆流而上，堆积于山洞之内，短短时日，便将洞口淹没。洛宁一时间未能察觉这隐秘的所在。
洛宁心中疑惑满腹。
偌大的草原，如此猛烈的风，竟说变就变，倒行逆施？
“吾亦未曾听闻此等异象。”莉露鲁同样不解，她以魔力覆于赤瞳之上，借以感知山洞中隐藏的魔狼。“所幸，狼群并未走失，它们就在这雪堆之下。”
洛宁循着莉露鲁所指的方向望去，然而眼前尽是茫茫白雪，一无所见。
待到莉露鲁振翅掀开厚厚的雪层，洛宁方能见到那被雪掩埋的魔狼。三头魔狼颤抖不止，双眼紧闭，银白的毛皮上覆满冰晶，四周的食物已冻结成坚硬的冰块。
“这般听话也太过头了，说不动就不动，怎地不懂随风换地？再晚些回来，这些魔狼怕是要成冰雕了！真是傻透了。”拉兹振动羽翼，飞近魔狼身旁。
她原以为自身散发的圣光能让魔狼感到温暖，谁知却令它们更加畏缩。她并未察觉有何不妥，拉兹早已忘却自己身为天使的身份，散发着圣光的天使对于任何魔兽而言，都是难以承受的不适。
“魔狼的忠诚，坚若磐石，哪怕冻死，也不会挪动半步。”莉露鲁走近，拎起拉兹的衣领，轻抛一记，将宠物送回洛宁头顶。
“对啊，天使一族的服从也是绝对的，拉兹没料到寻常魔兽竟也有如此忠诚，生命的本能足以驱使它们违抗命令，所以拉兹感到惊讶……”
拉兹在空中翻滚两圈，晕头转向之际，口中仍喋喋不休。莉露鲁蹲下身，自空间袋中掏出几枚圆形的饼干，丢在蜷缩的魔狼面前。
魔狼挣扎起身，含住饼干，咬得咔咔作响。
“哎哎，魔王大人刚才给拉兹吃的也是这东西，这种饼干有何妙用呢~？”拉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问。
“给狗吃的。”莉露鲁平静地回答。
“欸？”拉兹明亮的眸子瞬间暗淡下来。
“这是米娜准备的狗粮，若是魔狼体力不支，就用这个补给，或许有恢复功效吧，是魔王城中人类学者的研究成果，尚在试验阶段。”
“原来如此……”拉兹的眼中失去了光彩，语气变得毫无波动。
洛宁见状心生怜悯，伸手轻抚她。
“神明大人无需安慰拉兹，拉兹很爱这些小饼干……拉兹很爱这些小饼干……”
她眼神空洞，口中不断重复这句话。
洛宁抬起的手悬在半空，心中暗忖：嗯，再这样下去，这小天使恐怕真会被玩坏了。
“这次真是运气好极了，神明大人轻易便找到了称手的神器！真棒真棒~！”
虽说拉兹容易受伤，但恢复起来也快得惊人。这一切还得归功于洛宁从不知何处取出的几片偷偷藏着的肉干，才让拉兹重拾活力。那些肉干原是备作寻找神器时的应急食物，如今看来，提前返回，储备粮便显得多余了。
不过拉兹的话让洛宁深感困惑。神器在世上本就难得，即便是洛宁书中那位天之骄女，备受宠爱，也不过三件神器，每一件都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他自己，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一把，如同游戏一般。
如此说来，这就是作为创世神的特权？
特权便是轻易获取他人的特权？
听上去颇为神奇。
洛宁嚼着口中的面包，托腮沉思。马车在平坦的雪地上平稳前行，无丝毫颠簸。由于风向反转，他们归途顺风，行程异常顺利。
“吾始终觉得，这风向逆转定有缘由。”莉露鲁仍在思索。
首先，那并非魔法，否则她能感知得到。
“嗯，非自然所致。”洛宁拂去手中的面包屑，从怀中取出《利维坦之歌》。
这本神器魔法书与普通魔法书无异，仅是封面上的纹饰略显奇异，初看之下，无人能识出其神器之姿。
在《利维坦之歌》未曾揭开其神秘的一页，即使是魔族大陆上智慧无双的米娜，也无法洞察其中的奥秘。
洛宁看似平凡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他对过去往事的记忆。他曾亲手绘制这把神器，险些在扉页留下稚嫩的字迹，幸亏当年未写，否则如今重见，难免会心生尴尬。
他轻拍着书本，拂去封面上的霜雪。“雪原的风向逆转，我想这必然与这本书有关。”洛宁低声道，对待这第一件得手的神器，他总是格外珍视。
莉露鲁坐于洛宁对面，听到这番话，抬头凝视着他。洛宁继续解释：“或许风本该向下吹，只是被这本书所影响，才长久以来反向而行。”他分析道，“它既然能塑造巨大的冰穴，左右生物的演化，倒转风向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为何要改变风向……你不是说它未曾真正接触过这个世界吗……”莉露鲁抱膝低语。
“本能。”洛宁答道。
“本能？”莉露鲁疑惑更深。
“或者说是出于‘嫉妒’，神器相遇时会展现出敌意，如同初生的小猫对陌生人发出警告，利维坦之歌一见莱瓦汀便发动了攻击。”洛宁推测，“所以……你还记得吧，在米娜的地图上，北方极寒之地，那片被称为冰封世界的尽头，还有一件神器……我想利维坦之歌是在试图回应那边的神器。”
神器间是否会发生争斗，尚不可知，或许只是利维坦之歌好战的天性使然，毕竟神器具备自我意识，性格各异亦不足为奇。洛宁暗暗思量。
若果真如此，这本名为“利维坦之歌”的神器，可谓问题多多。
莉露鲁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她目光穿越窗帘，遥望远方。她关心风向，无非是想了解是否会波及魔族的北方领土。但此刻刻不容缓，她必须尽快恢复魔族领地的防护屏障。
“这次的发现颇丰，魔族结界的危机解决后，便是对付黑雨之时。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搞清楚这本魔法书的用法。”洛宁裹紧身上的毛毯，拉兹已蜷缩在他怀中，沉睡正酣。
“你要做什么……”莉露鲁看着洛宁直接躺下，皱起眉头。她渴望投入洛宁的怀抱，如拉兹一般安然入睡。然而，她是堂堂魔王，怎会艳羡一只宠物？
她绝不羡慕区区宠物。“睡觉，这样的昏暗天色让我分辨不出过了几日。刚才又饿又倦，吃了面包好多了，现在只想睡。”洛宁仅露出毛毯外的脑袋。他特意将莉露露制作的羽绒垫置于脑下，无论垫子还是枕头，舒适最重要，毕竟是妻子的心意，洛宁并不挑剔。
洛宁抬头，瞥见莉露露幽怨的眼神，想了想，拍拍身边的位置。“你要一起睡吗？”
莉露露的蝙蝠翅膀微微扇动，眼中羡慕的神色瞬间消散，她望向窗外。“哼，我才不会睡你怀里，我现在不困。”
“真的？”洛宁挑眉，随即低头对小天使说，“拉兹，你往上面睡点，到我胸口来。”
“唔……咦？”拉兹迷迷糊糊的声音从毛毯下传来，“不过拉兹……在这儿睡也不错。”
“你睡上面，我方便一会儿给你喂肉干。”
“嗯？真的吗！”
洛宁腹部的圆球蠕动，如毛毛虫般奋力向上。即将抵达他胸口时，拉兹明显感到被什么阻挡。
“吾改变主意了，吾需要三个时辰的睡眠，所以吾不客气了。”
“咦？魔王大人也要睡吗？”
“你下去一点，别挤着我。”
“哦哦，好的。”
于是，洛宁腹部的毛毛虫顺从地往下挪动，别说胸口，拉兹恐怕只能睡在他的脚边了。而洛宁，则伸出手，轻轻环抱住怀中的少女，尽管暴露双臂会寒冷，他已顾不得许多。
还有什么比拥着妻子入眠更为惬意？如有，便是轻抚她的脸颊。
“好好睡你的觉，还有，别乱摸吾的角角！！”
躺在洛宁怀中的人炸毛抗议。
自北方边陲匆匆返回魔王城，只消一日时光便已抵达。
这一日，马车上的三人皆沉浸在安详的梦境中，直至天明。
洛宁久未有如此充足的睡眠，上次这般酣睡，还是他在便利店连续守夜两日后才能享受到的短暂宁静。
长久的沉眠使得头脑昏沉，洛宁轻揉太阳穴，缓缓睁开眼。
莉露鲁依然慵懒地倚在洛宁怀中，虽然早已清醒，但她贪恋这片温暖的胸膛，不愿离去。
“米娜和莉莉丝那边的情况如何，也不知…”
洛宁环抱佳人，嗓音轻柔如风。
“哼…怀抱中拥着我，心中却挂念着他人。”莉露鲁低语，声音几乎难以察觉。
“嗯？”洛宁未能听清。
“无事。”莉露鲁转过头去。
她翻身，将原先面向洛宁的身躯转向另一边。
洛宁并未恼怒，未能轻抚她娇嫩的脸颊，便将双手在她光滑的羽翼上摩挲。
每次拥抱莉露鲁，洛宁这双不安分的手总会忍不住活动起来。
莉露鲁也渐渐习惯了，甚至开始接受这种亲昵。
“既然她赠予你的鳞片无任何反应，那便意味着未曾寻到。”
莉露鲁抽出身后羽翼，似乎不愿再让洛宁触碰。
事实上，身为驾驭风的无羽之翼，恶魔的翅膀在脆弱的同时，也异常敏感。
莉露鲁细长的尾巴从双腿间缠绕而上，紧贴胸口，那张洁净的小脸悄然泛起一抹绯红。
“如此说来，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若她们无功而返，想必此刻已在魔王城等待我们了吧？”
“嗯…应是如此，以米娜的速度，怕是早已返回了。”
莉露鲁的蝙蝠翼微微颤动，她很想让洛宁停下，羽根处的触碰令她瘙痒难耐，更令她体内升起一股暖意…那股热度自脑际蔓延，使她不自觉地蜷缩身子。
然而到最后，欲制止他的言语始终未曾说出口。
“嗯？马车为何停下了？”
二人闲聊之际，平稳行驶的马车忽然停滞不前。
一路畅通无阻，遭遇几只拦路魔兽实属寻常。
然而眼看就要抵达魔王城，洛宁可不相信会有魔兽胆敢在城郊放肆。
掀开车帘向外望去，洛宁怔住了。
五步之外，一道金红光芒如同立柱般矗立，昏暗中，勉强能辨识出一个比灯笼还大的圆球。
洛宁审视片刻，方才恍然大悟…
那是一只巨龙的眼睛。
巨龙庞大的身躯，在微弱的月色下依稀可见轮廓。
它的龙脊，或许比山丘还要高大几分。
“嗷呜——”
拉着马车前行的三头魔狼此刻夹着尾巴伏倒在地，即使它们在兽类魔兽中已是庞然大物，但在巨龙面前，却犹如雏鸡般弱小。
“龙族？”洛宁震惊道。
“不，是魔龙。”
莉露鲁终于从洛宁怀中挣脱，起身走到车门前，拉开马车门。
门外的狂风卷入，吹起莉露鲁银色的发丝。
她猩红的眼眸微微抬起，目光中满是不同于以往的威严。
“是菈尔的座驾，黄金龙。”
黄金龙？
洛宁回忆片刻。
这个名字虽正直宏大，但黄金龙确实属于魔龙的一种。
这个称呼与龙岛上的龙族黄金龙相同，因此龙族对此极为不满，曾多次在魔族大陆掀起纷争。
毕竟，这片大陆上的正统龙族对居住在魔族领地的魔龙并无丝毫敬意。尽管它们曾经同源，但因理念不合早已分道扬镳。
话说回来…
菈尔本身就是一头魔龙，骑乘另一头魔龙，这未免有些奇异。
“你说什么？”莉露鲁瞪大眼睛，惊讶地望向眼前的龙瞳。
巨龙双眼微闭，黄金龙见到莉露鲁后，整个头颅贴近地面，表示完全的臣服与对魔王的敬意。
“呜——”
低沉的鸣声自魔龙喉咙深处传出。
无法吐人言的强壮大魔龙可通过心灵感应与人交流，因此莉露鲁能理解它的意思。
“怎么了？”洛宁并未感受到这头魔龙在说什么。
对他而言，这头巨龙只是低垂着脑袋发出一声呜咽。
莉露鲁的眼中闪烁着红光。
她回首望向洛宁，语气迟缓道：
“菈尔·多拉贡，出事了… …”
……
哗啦啦——
马车在魔王城的青石板路上飞驰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