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末刑,百羽
十维,这里是星空深渊深处。
以撒的背后跟着两个青年男女,远远看去,这三个身着黑袍的人身形与三维世界的人似乎没什么不一样,但如果仔细辨别,会发现他们的构造有一种朦胧的分层的感觉,不可窥看其表里。
“辉燃,泽诺,可要跟紧了,万一师父的护身屏障没给你们挡好维度规则的话,你们可就要从四维的样子变得丑丑的喽。”
以撒幽幽一笑,身后的两个青年男女却耸耸肩,并没有太多紧张。
毕竟四维之后的世界构造变化就不是空间构造的变化了,而是时间,轮回,以及报应等一堆乱七八糟的新加入的东西。被强迫升维对于这两个出生就在四维世界的人而言并不太会影响外观。
至于被维度规则伤到?天生四维生物,加上多年苦修,他们如今的境界也已经在寻我层次,威胁不是很大。
星空漫步,他们三人走向一座巨大的圆形千度石台。
千度石,总之就是某种十维物质,暂时不用管那么多。
刚刚走进祭台的边缘,泽诺就心里震颤了一下——空间的权重变了。
在这里,每一寸空间内空间源气的浓度都远远超过外界,在这里移动每一步所要付出的行走代价也远远超过外界。
在外面看起来其三维投影也不过百米径长,但现在走起来,只觉得这里的三维投影空间权重绝然不止万里。
“这是------”
“昆仑界,无启千千万万次转世中的某次转世的------坟墓吧。”
“这一世的他叫做末刑------如果真要讲的话,无启是他转世中最有手腕的一代,那么末刑,就是他最极端的一代。”
“极端?”
辉燃愣了一下,与泽诺面面相觑。
三人已经在边缘停了下来。
“这一世的他和维神是神亭主宰第一次为了创造完美世界而将世界补足到十维的。”
辉燃向前走了一步,问道,
“十维究竟------”
“他们定义的第十维度,是报应。”
以撒看看他,笑道,
“真是极端,而且疯狂,不讲道理,不是么?善恶有报赏罚分明,但是------”
以撒的话锋突然一转,
“但是那样,所有的人类就都一样了,按照着所有一切的规则为善,可他们中依旧有是恶的,只是不敢而已。强制?那永远创造不出美好的世界,他们只是把人的情感封锁住了。”
“但如果人类真的都从本源上被直接构造得心里只有善念,他们就不叫自由意志了------”
泽诺若有所思道。
以撒转过来看看她,满意笑笑,
“确实如此,那叫npc,或者说叫人工智能,与你我修士用念力创造一个所谓类似于有一定模仿本尊的逻辑的留影没有任何区别。”
“何况,就算是有了报应,也只是阻止了【人】为恶,却阻止不了一切的客观因素的叠加,那是所谓的【命】在为恶,只要这世界还是存在概率的,只要是痛苦与快乐的存在不是平均的,只要还有人会因为运气不好而被车撞死,因为基因概率决定而被变傻变残疾,只要还有人与人之间在排除其他一切因素而只是在运气上在【命】上的【差距】,那就是不够极端的完美。”
“末刑唯一的错误,就是妄图在这个根本从【客观规律】上就与【绝对完美】这个词相互矛盾的世界上创造极端完美的世界。”
“他呀,是此前我最有机会接近和拉拢的一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如此极端追求完美世界的人,竟然在听到我说只有双灵合一毁灭世界与所有生命,重塑世界及规律才可以做到的时候放弃了。啧------看来也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
只要量子创世这个以世制造的随机数没有变化,那么世界就绝对不可能是完美的,不可能是绝对公平的,总要分个倒霉和不倒霉,总要分个命好和命不好,以撒是这么以为的,但末刑显然相反,他还是认为有解决办法——以撒则觉得——这怎么可能?
辉燃问道,
“那我们今天来这里是为了-------”
“拿裁界昆仑钻。”
以撒摸了摸脸上的面具。
话音刚落,七彩的“雷海”瞬间淹没了这片圆形石台,这是【报应】,对最深重罪的【报应】。
带着毁灭属性的“电流”不断穿过辉燃泽诺的躯体,两人皆脸色难看,竭力将源气输入护身无量,以此勉强抵挡其中暗藏的力量侵蚀。
“哦?没想到【报应】也被污染了呢,竟然为了区区这样的事情大动干戈。”
以撒微微一笑,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向前抬手,无形的威势瞬间散向四周,雷海瞬间消失。
他喃喃自语,
“末刑,你所留下来的东西,也不过剩下这么一点点的威力了------尽管如此,你却依然不愿施展出那所谓针对一切事与物强制永久性回归最初物质态的【否存】,只是使用这区区将物质彻底回归到粒子态的【毁灭】------被誉为暴君观察者的你,怎么也这么憋屈啊?”
雷鸣是这片天地对以撒问话的回应,而面前突然闪烁的翡翠色光,则是那所谓的裁界昆仑钻。
“裁界昆仑钻------记得在末刑那个时代,还没有专名神器的概念,其也只是‘末刑’的一件杀器而已,如今我将其带走,也算是避免了它的埋没,何况,末刑如今也成为了荀渊燃,都忘了你了,又何必愚守?王獬。”
以撒看着那头与裁界昆仑钻一同出现的翡翠色的獬豸巨兽,微笑道。
王獬怒吼,作为回应,
“我们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沟通心念,吼声翻译过来就是这个意思。
辉燃泽诺始终紧紧跟着并”躲在以撒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的情况——雷海越来越旺盛,逐渐化作整片的翡翠绿色。
以撒扶额,突然开始颠笑起来,声音慢慢撕裂升高,在某个瞬间碎成一种妖异的女声。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真是该死啊,这个世界最离不开彼此的,分明该是你我,我却成了你最大的仇敌,甚至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心语讥笑完后,以撒回过神来,又抬头望着这头翡翠金光的巨兽,笑说,
“那你就去死吧。”
王獬巨目怒睁,头顶的翡翠巨角也映出翡翠色的光辉,它低吼一声,吐出四个字来,
“固所愿也。”
翡翠色的源气领域随之展开,以撒单手拖起了王獬砸下的前蹄,面具下是一抹轻蔑的邪笑,一道墨色的漩涡由此升起,波纹震散了翡翠的领域。
漩涡中似隐藏万千利刃,其所接触之处皆若被切碎而破散。
辉燃望着三人头顶上的巨蹄在漩涡中磨成碎片,漩涡增大挪腾追着獬豸的全身而去。
黑色漩涡慢慢散去,一位长髯老者赫然眼前,
“王獬啊,其实我真的没想到,你能活这么久的。”
尽管是在十维世界,尽管是时间阵法流速减慢的加持,也只不过让五千亿年变作了数十亿年,尽管因为本灵弱小,没有神位的王獬无需畏惧针对神亭神的强制大轮回规则,却也正因本灵薄弱,即使没有大轮回规则也不能不死不灭。
王獬眸中冰冷,马步横隔,摆出了驾势。
“知道您权能强大,胜负早有分晓。却还是斗胆赌斗,可敢仅凭肉身定胜负?”
以撒轻蔑笑笑,
“你这般想,着实有些天真了,不过我就陪你打上一场吧,只是结果依旧是不变的。”
他又解开对辉燃泽诺的护障,转过头来,
“两个小家伙,这样的压力,能承受住吗?”
强劲的压力瞬间挤到胸膛挤进喉咙,却又似乎有一种在被撕裂的不实质感。那是来自空间权重以及来自两人源能压迫的威势,尽管如此,辉燃还是点点头,
“还勉强可以。”
“好,我和你打一场。”
以撒轻蔑地看看王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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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燃震惊地看着面前两人的动作,倒是很普通,但他知道以这两个有着真我神质量的神体内会蕴含的能量,任何一个动作扔到三维世界都是倾天覆地,扭断乾坤的。
末刑时代的太极拳,野马分鬃,闪通到搬拦,单鞭到棚顶,每一个动作都是闪烁的残影,拳臂与脚腿都似晶绿色的流光。以撒却只是平淡地边挡边退时不时摇一下头。
末刑的太极法,无启的刺杀术,都曾在近身格斗中让以撒感受到地狱级别的压迫,但王獬的,穷其一生,还是不够,不是技法不精,而是肉身修为不够,未达真我,皆不够看。
“可惜了。”
随着以撒说出这一句话。两人的周围被一个小小的黑色领域笼罩了------随着以撒的每次反击,王獬的身影在其中慢慢地退散了。
王獬消失了,他的怒吼还飘散在天地间,化作了最后一句话,
“天不遂报应,吾拜有末刑!”
眸中闪过一丝哀伤,叹了口气。
以撒唏嘘,心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因为一个使命,一个承诺,它等待着,等待着,末刑却再也没有回到过昆仑界——那一次大轮回,记忆不被传承。神亭的人转世,告别了过去,根本,就没有人记得那昆仑界。它独身痴痴守着这里,如今也算是一种解脱。
看看旁边,以撒又撇了撇嘴,一把摁住了那道还妄图退往远天的翡翠流光,那是昆仑钻,一把短柄的墨绿色雕龙圆锥刺钻,以撒注入源能甩了甩,机关触发,它又变成了钻头长枪。
“裁界昆仑钻,记载着末刑那一世,神亭创建所带来的万般业果,荀渊燃------看到这个的时候,你会不会对我的想法更理解一些------”
以撒叹了口气,手中乾坤发动权能将长枪缩小,随手将其收到了自己腰间的黑金色储物袋中。
三人踏向星空,继续着下一次寻找。
太旋星系,水木星------
荀渊燃此时在与韩丘进行亲切友好的交谈。
“你个傻(嘀——),不是我真见识了,见过只会吃屎的狗,见过只会堆屎球的屎壳郎,就是没见过有你这号的废物,你们咋(嘀——)的没直接被夕桀灭国呢?”
声音不紧不慢,却藏着焦躁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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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渊燃脸色铁青着,一步一顿地踱来踱去,突然又继续骂道,
“谁给你们的脸面让她替你们牺牲!谁给的!我真(嘀——)你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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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丢了,你咋不把你全家弄丢呢?谁给你们的胆子弄丢了?你祖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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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简直天生的畜生,是人绝对生不出来这样的!掉水沟里就爬不出来的物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丢人现眼的垃圾,我你(嘀——)-------”
荀渊燃骂的脸红脖子粗,韩丘目光冰冷,红着脸也要反驳几句,却是根本插不上嘴,这家伙也根本就不听自己说话,完全进入了破防的状态,说两句就推搡韩丘一下,说两句就推搡一下,韩丘已经有些不确定他会不会动手打人了。
古天骄在一旁扶着额,鲛虹则是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很快荀渊燃的火力就到了周围所有人的身上,一会指着那句宫女骂句傻(嘀——),一会指着这位侍卫说句废物,再一会儿就绕着这几个人转来转去,突然暴走就把脚能够到的人踹出去数米。
“一群废物!比我还废物!”
荀渊燃骂着骂着手就放在了无湮金盒上,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终于把他打断了,
“荀渊燃!这是你现在该做的事情吗?!”
荀渊燃转过头,瞪着刚刚来到这韩丘王殿的月读,后者无畏地瞪了回去,
“我就说让你这种人来根本就没有办法放心,果然,还真是!你就是个一旦没辙了就只会暴走发疯的飙货。”
荀渊燃瞪着大眼盯着她,半天怼不出来一个字。
没错,一句封喉,他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状态,月读根本没有说错。
他从来都是这样,一旦身边的人出了事,出了问题,第一时间从来都是问责,要么怒骂仇敌,要么痛恨自己,再不行就迁怒旁人,可这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呼------那你说怎么办?你来这里可别说就是为了劝我冷静的。”
月读冷冷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韩丘,
“我过来前听大哥说了,端木是被人带走了吗?有没有什么线索?”
“这傻(嘀——)什么都不知道,我问他连对方修为如何,哪里人,叫什么,他一概不知------”
“你闭嘴!”
月读不耐烦地甩了荀渊燃一眼,后者气哼哼地继续走来走去。
月读又认真地看向韩丘,后者目光有些游离,她叹了口气,又转过头来,
“荀渊燃!你到底想不想找她?!道歉!”
荀渊燃气闷地长舒一口气,慢悠悠走了过来,
“抱歉了。”
“大点声!”
“抱歉了!我刚才情绪有点激动!”
“真诚点!”
“抱------”
“不,不用了------,我们确实废物。”
说着,已经平静下来的韩丘有些痛苦地低下头。
月读看了看荀渊燃,然后又无奈地对韩丘笑笑,
“他这人就纯(嘀——)一个,您犯不着理他说的话,还是请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们吧,真的很重要,哪怕是有一点信息。”
韩丘慢慢讲着,月读安静听着------
“这么说,对方应该有着寻我神级别的实力?”
“至少吧,只能说可以确信他比半步寻我的我强了太多。”
荀渊燃此时也凑过来听下去。
“对方没有动手杀人,而是要将她带走,至少证明她应该是安全的吧?”
荀渊燃的目光抖了一下,心脏的跳动似乎也平静了许多。
气氛突然就缓和了几分。
“他的目的,真的就没有什么头绪吗?”
目前的刻画,得到的结果,也不过是一个修为高于半步至神的用石棍的男修士把燕轻弦强行带走了。
这样的情节很难不让人脑补。
月读注意到荀渊燃的手再次摸在了脖子挂着的无湮上,淡淡地道一句,
“你先冷静点,现在不在你眼前,你也揍不了,何况同为寻我你也未必就打得过。”
荀渊燃闷哼一声。
论极限速度,超三维光速到万倍三维光速都可以是寻我,也就是说,他们甚至无法确定燕轻弦现在是不是在太旋星系里。
“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如果往与神亭有关的事去想呢?”
荀渊燃突然灵光一闪。
怎么想这个叫做石烨的家伙都有点机械降神了,凭空出现的人,显然无论是轻弦这一世还是上一世都没有和这家伙有任何牵扯,但又不可能没有丝毫因果,那么想想之前发生的事,不管怎么说都该往神亭有关的方向去考虑。
“神亭-----你等等,我去藏书阁找一下,或许会有线索。”
这是什么意思呢?若是真的上心去找了,会就连这么明显的线索都想不到?显然再韩丘的价值观里依旧是把轻弦的事排在了洛染国恢复的远远的后面,牺牲那么多换来的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感谢和抱歉。
荀渊燃会上火也就显得不那么莫名其妙了。
你在意世人,世人在意你了么?
他越发觉得,为圣为善,牺牲自我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心景内------
以撒留影幽笑,
“再等等吧,要是现在这个月读的人设就突然崩掉觉得有些可惜。”
无启留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牙签,剔了剔牙,然后转身练起刺杀术,
刺拳当上四白,抬膝应指关元,肘砸当在百会,崩拳二段震膻中,绊扣只趁敌颤时。
“你别想那些自己原创的已经过时的狠招了吧?”
以撒留影扯了扯嘴角。
无启留影若有所思,自言自语起来,
“回头等本尊下次来心景的时候必须把这些教给他。”
“这些只要是个人都会吧?”
“确实,但我不教的话,以后他打你大概不会打那么狠。”
以撒留影面具下的那张脸疯狂抽搐了几下------
每一代都是这样,以撒永不轮回的代价是永远突破不了某个极限——那个自己同命异魂的家伙可以突破的极限。
所以,每次只要另一位突破了那个极限,如果谈不拢开打,被揍的就必然是自己,不过至于让以撒魂魄被灭,貌似就连无启那一世都没有得到过那种力量。
太匀,法华星------
翻山越岭,趟水过林,风餐露宿------这是数天以来燕轻弦一行人做的所有事情。
为了节省体力,不得不说一行人脚程很慢,这边燕轻弦租下渡船——一路顺水而上。
这里是孤峰山峦,乱石嶙峋,山高处自然风声迅疾,这座高山形如巨钟,故曰巨钟山。
燕轻弦一步从船上跳了下来,后面跟着挑着担子的陈问鱼,以及禅生。
为了照顾禅生,他们只得以化身境能有的速度行进着。
燕轻弦只觉得烦闷得很,以这个速度,也就是比凡人快个十倍,只要想想他们要走满九颗行星就觉得莫名头大——这岂不是真得要像《西游记》里一样,走上个十多年?别开玩笑啊!
几人行到半山腰,只见前面一个麻衣老叟背上木弓,拎着对儿野兔,在松林里走着。
燕轻弦一行很快走到跟前。
只听得老人高歌,
“巨钟山内唯我圣,封云万千奈我何?”
“道行自在怎空成?自有世人评报果。”
闻声,燕轻弦眼角显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追上来道,
“老先生,您这叨叨咕咕的,说的什么啊?”
麻衣老者转过头看看她,宽厚笑笑,
“这是三百年前,百羽仙君的悼词,刻在山顶的鸣钟寺。”
“悼词?”
老人清清嗓子,神神秘秘地道,
“鸣钟山上所有人都信奉的百羽仙君,早在三百年前,就陨落了。”
“请先生明讲------”
------
天翼流霞, 千方同耀。
鹏啸九天,永代不休。
百羽仙君,本是封芸座下的鹏鸟。
五百年前。
那天,石烨被俘,身锁中庭火塔,万千仙佛誓要将他炼作神丹。
百羽仙君银发金冠,身披彩衣,走进灵山大雷音寺,向着封芸的方向走去,
“禀报佛君,中庭已将妖猴缉拿,今以火塔炼之,已过四十五年。”
座下千罗汉金刚纷纷睁开双眼。
封芸依旧闭目养神,轻轻吐了一个嗯字。
“百羽!”
正要化作鹏鸟飞回封芸肩上之时,封芸一语骤然冒出,
“你说,何为神?何为妖?”
“善者修为圆满,为神,恶者炼境大成,为妖。”
封芸睁开眼,对他微微一笑。
坐在蒲团上的万千罗汉金刚也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佛君,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百羽有些疑惑地道。
封芸不答,转道,
“百羽,我还要你去做一件事。”
百羽仙君闻言,身躯一颤,自从封芸证道成佛,一直将自己留在他身边,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派自己去做一件事了。如今天下妖魔伏诛,他接连将事情嘱托给自己,这份信任原来是没有变过。
“东州如今妖魔伏诛,颇需教化,你可愿往?”
百羽转身离去,
“愿往。”
百羽走远了。
只听得下面悄悄一声,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总算是要被处理了。”
“肃静。”
声音中显露威严。
于是大雷音寺又安静下来。
------
街上遍地破败残损,路边哀声连天,战火的洗刷是人间的噩梦,这是百羽看到的。
“若是愿意受教化,那么得恩泽,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番考察,他在街上走着,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
直到他被一个衣着褴褛的女孩撞到了身上。
“你在干什么?!走路不长眼吗?”
紧跟过来的彪形大汉大骂着走向百羽。
周围聚焦过来的异样目光似乎消失了。
百羽皱了皱眉,任由大汉一路将他拽走,女孩紧紧跟在大汉身后。
到了一个无人的巷口后,大汉松开了手,然后憨笑一下。
女孩却踩了踩百羽的脚,
“喂喂喂!说你呢!大个子。”
百羽低下头,看看这个不过米四的少女。
“你可是妖啊!怎么能这么显眼地出现在大街上?”
百羽愣了一下,抬手指指自己,
“我是------妖?”
“对啊!我们不都是妖吗?”
幼女眨巴着稚嫩的大眼睛。
“什么是妖啊?”
“兽修为有成,就是妖啊。”
“啊?”
“啊什么?”
百羽觉得这小姑娘怪怪的。
“这话从何说起?”
“与人类不是同类的,不是妖是什么?”
百羽愣了一下,
“额------你叫什么?”
“柳旁。”
少女撅着嘴道,看百羽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可是也有人说妖是为恶者修行,那才叫做妖啊。”
“这叫歧义。”
少女不紧不慢地说道,
“当然,你讲的也是妖的一种解释,自然语言本来就是复杂的。但是不管如何,我们定义的两种妖都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
“不能出现在人前啊。”
“这?怎么说?为恶者我自然理解,但是兽修行得道为何不能出现在人前。”
“因为普罗大众和你想的不一样啊,非我族类,总会有太多猜忌,怀疑以及敌对,在本地的话,大家尤其对多种妖的概念比较模糊,你本来就是妖,穿着又这么招摇,岂不是摆明是个大麻烦?”
百羽愣了一下,自己是个------大麻烦?这一瞬间似乎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窖。
片刻后他又甩了甩头,笑笑,心道怎么可能?他随封芸多年,封芸证道成佛那天,还是他守在大雷音寺护法,为他挡住万千妖魔的呢。
“我倒是觉得这是你们这地方的问题,这里民风不好罢了。”
“民风不好?怎么会说民风不好?莫说整个东州,就算是整个太匀都有着这样的现象,何况,民风怎么能用好不好来形容?好与不好又是谁定义的?”
“我不和你硬犟,走了。”
百羽摇摇头,转身离开。
“喂喂喂,你好歹换身低调的衣服------”
柳旁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百羽身上已经成了一身朴素的麻衣。
柳旁皱了皱眉,固执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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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四年,百羽终于喜欢上了这两个家伙。
柳旁质朴善良,虽是对人类怀有戒心,敖边粗野流俗,却真诚正直,他们能够亲和地和每个人和睦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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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旁,善恶不两立,但兽与人是可以的。”
他期待柳旁对人类消解戒心,他期待人与兽,不同种族之间的误会和猜疑会消失。
柳旁却摇摇头,
“没那么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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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柳旁为了救下落入山崖的男孩,伸出了柳枝。
她看到刚刚还在崖边哭喊的男孩父亲脸上突然露出的惊恐表情。
是夜,柳旁住的房子被烈火烧为灰烬。
山林之中传来少女怯哭的声音。
“所以你懂了吗?”
柳旁眸泪朦胧,看着百羽道。
她已经不能再用柳旁的身份活在这里了。
“我去和他们解释。”
百羽咬牙。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猜疑不是那么好消除的,尤其是,人类已经对妖族有了一种刻板印象。”
不等百羽回话,天上突然出现的三道威压笼向了他们所在的大地。
------
周围变成一片源气笼罩的禁地,百羽瞪大了瞳孔,看着这三个悄无声息突然出现的身影。
“百羽!你身负教化之责,却在这里勾结包藏妖物,可知罪?!”
三道仙兵的身影出现在上空盘旋,每一位都有着至神级别的实力。
至神级别,那真的是普通的偶然路过的仙兵么?
“我问一句,”
百羽的眸子如水,
“封芸知道吗?”
对面传来一声冷笑。
百羽明白了。
他看看柳旁,看看匆忙赶来的敖边,说一声,
“你们走,我拖住他们。”
“不,我们------不走。”
百羽震惊地看到柳旁身上泛起的碧绿光纹,那是至神级的力量封印——他笑了笑。
看来今天还没到死期。
对面虚天之上三人却是变得面色狰狞。
那天,三神与三妖斗到了天昏地暗。
百羽仙君自此与封芸决裂,成为了百羽妖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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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石烨的拳捣碎火塔的墙,直到擎天的棍掀翻封芸的掌。
那是石猴第二次与西洲开展决战,也是东洲唯一残余的几颗行星攒起最后的力量进行的最后反抗。
那天,万千仙兵齐攻法华星,每个都是至仙级。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那是我的使命。”
手摸上石烨留于法华天山洞内的法华星核的时候,柳旁这样对百羽说。
“身融阵眼需要时间,请你们为我撑到下个黎明。”
“还有------别了,敖边,百羽。”
这一次,百羽为柳旁化身阵眼而护法,自漆然深夜杀到天曙地虹。
法华护阵与另外八大护阵于最后一刻瞬开,弹飞万千仙佛,成为了东州三百年来的规则——东洲外的至神之上,不入东洲星域。
没有至神的援助,仙兵们也在东洲至神强者的威胁下逃离了大部分东洲星域。
见东洲星域护阵成形稍稍放心,再加上面对寡不敌众,又有以撒的拉拢,石烨撤离太匀。
却依旧被封芸狠狠啃下了一块肉,打到了重伤濒死。
天帝与封芸依旧得到了些许行星,这已经是天大的机缘。
大闹天宫,前半段完成了。
------
那个愿望,破除误解与猜疑的愿望,实现了。
柳旁大神,百羽妖君得到万人供奉。
拙劣的故事讲完了------
不知道何时,燕轻弦与老者一同进了道观,
此刻的他们,围坐在白石圆桌边上。
“喝茶吗?”
“我过敏。”
“什么过敏?”
“对毒过敏。”
老者扯扯嘴角,对站在一旁的大汉招招手,大汉会意,转身去泡茶。
“你和百羽是什么关系?”
开门见山。
“他是我师傅。”
“百羽怎么------”
“三百年前仙逝。”
隐藏空间中是六法神君,燕轻弦没有办法多说话,该演戏还是要演。
就算是他们在这里和六法神君翻脸,封芸也会找到新的取经人。唯一能破解这个循环的只有由他们走完这段路,然后恢复力量,打败封芸。
“我不想和你们打。”
心语传了过去。
燕轻弦的眸子是一抹凄冷,她在试图暗示对方自己的想法。
“我们知道。”
燕轻弦眸子暗淡了几分,心语又传过去,
“我是石烨派来的。”
“我也知道,可戏要演足。”
封芸与天帝的安排里藏着多少祸心,虽是不到路人皆知的程度,但至少所有当事人是知道的,作为十神的守护者,他们若是不反抗,任凭燕轻弦过去,这戏就不真了。
燕轻弦接过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你会死。”
心语传进老者的心里。
“嗯。”
禅生手心冒出汗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蝴蝶儿如此慌乱地在自己的袖中扑撞,万一被神君们发现,就是死路一条啊。
“难道就非要与我搏命?为何不能假装逃走?”
心语又传进老者心里。
“他们的取经计划威胁到全星人的安危,本就不可能畅通无阻,必须得有人在途中死去,才能避免猜疑,我本就时日无多了------救救柳旁大神。”
这是他在心里的回答,
“而且,六法神君还看着呢,就算我逃了,又能逃多久,逃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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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当年启玄战争,还是如今的取经路上,总要有人死去,这叫牺牲。
燕轻弦一把将茶杯砸在了地上,满眼通红暴喝,
“好一个诡计多端的祸世妖魔,先是拿假故事博取同情,现在竟然又在茶中下毒!”
老者一把掀翻了石桌,石桌飞起砸向燕轻弦,被后者一拳崩成碎块。
五道人影都退向四周。
老者怒喝,
“尔等自以为救世的取经人,愚不可及,可知道你们的这一路会带来什么样的代价?!”
“你在说什么?我等取经,既是功勋,也是赎罪,何愚之有?”
燕轻弦冷笑着,佯作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一群棋子!”
“不跟你们废话,动手吧。”
大战一触即发。
这边齐月大圣迎上了白发老怪,那边敖边与陈问鱼拳刀相向。
混乱之中,几个蓝帽蓝衫的童子竟拖走了禅生。
“齐月”见状“大怒”,老者却冷哼一声,
“小的们,宰了禅生!”
回应他的是几声童气的“嗻”,四位化身境修士拽住禅生四肢,力图给他来一个分尸。
禅生反应过来,慌忙反抗,总算挣脱,望着围在四周的四个红着眼眶还要佯作仇恨的童子,却是怎么也下不了手。
“无所谓,这不违背六法神君期待的禅生人设。”
虚天之上,这样想着,燕轻弦转过头来,
“白毛怪!只叹你无名无姓,是个无父无母没有家教的山野莽夫,打杀你怕也辱了我的名!”
燕轻弦拎出了石棍。
“谁道我无名无姓?我乃憧铭,昔年坠崖是受柳旁大神恩泽获救,至于我之所言,皆属事实。”
憧铭说着,握紧手中的双剑摆出架势。
“事实?我只知道你妄图下毒害我师徒人等。”
心语——“我叫燕轻弦。”
石棍迎上憧铭两柄银色的刀。
近身格斗,石棍舞动如龙,风声翻涌,一次次借着旋转带来的势砸出重击,双刀划出弧形旋风,追踪着闪躲的蓝裙身形,刀兵相接撞出火花。
最后与双刀交撞一下,棍翻转穿过双刀的十字拦挡,直指面门,于此同时,刀也绕过石棍划向了燕轻弦的腰腹,此时两人身上的淤青或是衣服上的刀痕都已经很多了。
一道极深的血痕和一个圆形的血印分别留在了两人身上,两人同时后退。
被石烨加持了针对性【不可知】的召唤器自然不会被六法神君发现,燕轻弦取出腰带左侧的银色钥匙,域空,插进了腰前的召唤器。
四道银色的像是灰狼形状的铠甲分别浮现在小臂与小腿处。
燕轻弦凌空飞踢了一脚,空间斩于是以银色弧线的样子割向了憧铭的额。
憧铭摸了一下头上感到有些嗡动的地方,血渗了出来,他再次后退,竭尽全力再生身躯后,他看了看刚才的地方,半颗头颅正落向地面,
“空间的力量?不愧是他们选中的【行者】,不愧是十元灵体。”
憧铭冷笑了一声。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燕轻弦冷道。
隐藏空间中,有人看着这一幕露出笑意------
“调动十元素的力量,不愧是若止仙君调教出来的妖宠,完美符合了取经路上应对十大法祖的需要。只是这战斗的风格------”
东法神君桀桀一笑,却又皱了皱眉。
“你们不觉得有趣吗?一边是毫不知情也无法沟通的取经人,一边是知道真相的守护者,两边都想着救世,却不过是深陷局中。”
“哦?真的是不知道真相吗?我想齐月应该不会一点都不知情吧?我看它所求的,八成是为了中庭赐的功德呢,许是为了自己眼前之利而故意忽视也说不定。”
中法神君又道。
西法神君闻言幽笑。
“呵,就算知情,又能如何?五百年,那猴子的脾性也是该改改了,就算是它还能对我们嚣张狂傲,也改不了他是若止仙君妖宠,是我等棋子的事实。”
南法神君咬牙切齿,似乎还在为之前“齐月”仗着为了取经而赐给它的大圣之名而向他们示威的狂妄行径而愤恨。
燕轻弦舞动石棍,然后前劈一下,遥指憧铭,示意再战。
源气快速凝聚,憧铭的周围,银羽环绕,
“百羽霓裳。”
被这样的百羽屏障守护着,憧铭执刀再次闯了过来。
银色的羽聚散有形,燕轻弦一边舞棍与这位有着羽翼屏身的双刀客缠斗,一边与从四面八方刺来的银色羽潮周旋。
几番砍杀下来,燕轻弦在反应上有些吃力了,两道大翼形态的羽潮旋转着将她环拥,成球,憧铭退到了远处。
周围被围得密不透风,锋利的羽在瞬间从四面八方挤进来。
羽潮散去,自其中走出来的,是一道血淋淋的身影。
身上的皮肉在慢慢恢复,钥匙从召唤器中被拔了出来,然后推进了石棍。
遥指,
“神亭序,极意篇,九,连岸拆原。”
通过吟唱强行以念力调用控制空间事物权能的神亭序,将空间与空间连同其占据物一同瞬间互换,以重组的方式来破坏事物结构。
万千血肉是肉身,飘散的蓝色光纹则是魂魄磁场,这是能够同时杀伤肉身与魂魄的神技。
“别了,憧铭。”
蓝裙变为了红裙------
燕轻弦面色冷冷,挥动石棍,挡住了突然出现在另一边战场并杀向敖边的东法神君。
“齐月!你又要助妖魔不成?”
西法神君神色凶厉,另外五个的身影也显现在四周。
怜光菩萨的身影也默默在虚空的另一边显现,面带迷茫。
燕轻弦却摇了摇头,强撑着笑说,
“我们师徒正好还缺一坐骑。”
她又看看脸上尽是决绝的敖边,传出心语,
“活下去,你还能做更多的事。”
六发神君脸色阴沉,最终只得看向怜光。
四名童子被怜光带走了。
他们也继续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