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谁善谁恶?如何抉择?
地牢共有十层,从上往下,关押的都是洛染国建立以来于国罪大恶极的穷徒,越往下的,罪越深重——古天骄被他关到了最下面的一层。
“国主------”
地牢正是在刑部的大院里。两名甲胄卫士守在地牢门口,看到韩丘扶着古天骄走出来,有些惊惶地拱手行礼。他们看起来好像不过是看守地牢的卫士,实则没有实力,没有能力,是没有资格守在这座万年地牢门前的,这两卫士的实际地位,其实不比御前大臣低。
下一秒,至神威压毫无保留地施展在他们身上,甲胄卫士瞬间颤抖起来,心里压过一丝阴影。
“我让你们把我兄弟关在这里不假,谁准你们擅自对我兄弟用刑!”
声音似乎带着暴怒。
“国主,不是您------”
“咔擦!”
一个甲胄卫士刚说一半就被中断,韩丘的领域,零冻毫无停顿地施展在卫士的身上。
零冻,不只是普通的冻结,而是强行吸收热量,无视热量传递需要温度差的前提条件。这是概念级力量,意味着韩丘已经半只脚踏进了寻我境界。
白痴就没有必要留下的必要了但不会说话其实不是真正原因,韩丘不至于为此灭他,本来最多也就是揍一顿,然后撤职而已——事实上,韩丘查过,这个卫士还是本属于水木国的卧底。韩丘又看向另一个卫士,卫士内心冷静下来,然后立刻跪地暴喝,
“国主,都是那刑官的错!他自以为是,狂妄如斯,竟然敢擅自给古天骄大人用刑,我本让别人和刑官打过招呼,千万不可对古天骄大人下手的。”
“哦?”
韩丘眼中划过一丝狡黠,不过这家伙说的倒也不错,那刑官恰是很多次私用酷刑,残害了不少人,也是韩丘最近发现要解决掉的败类。
“我不是提前吩咐你打好招呼了?你让谁打的招呼?”
“正是国主刚刚除掉的这个家伙!”
甲胄卫士立刻义愤填膺地指着此时肉身已经被抽干,魂魄场能也已被抽尽的另一个卫士的遗体,那是一具人干。
“国主的吩咐臣没有办好,都是臣托人不当,臣愿受罚,但在此之前,还请国主给臣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臣必将那可恶的刑官绳之以法。”
卫士言辞情真意切。
“嗯,处理好,事后你领罚杖三千。”
“是!”
洛染法定的罚杖三千,是由普通人的力道执行的,对于这名至仙境的卫士当然不算什么。
“天骄,我们走。”
韩丘轻声说道,扶着他走出了红木大门。
他们出了刑部。
活下来的卫士汗早已浸透后背,不够聪明,不会反应,是站不久的,他抽出手中的匕首,往院中刑部走去——自己的劫,今天是凭自己的脑子躲过了。
“这是校场,记得吗?我们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的。”
先王为太子选择亲信,那年韩丘,古天骄才十岁。
十排每排十个男孩站在那里,他们都是被层层筛选过的了,无论是天赋或是悟性。只有十个人能留下来,被选中的就成为韩丘的膀与臂,其他人,后来都不过是普通的近侍。
十岁的韩丘走到古天骄的身侧,拍了拍他肩膀,古天骄就这样被选出来了——他同时也是当年被水木灭门的炼器大族,古家的最后一苗。
他们这十一个人,从幼时起,同吃住,共习顽。
“这是丘明殿,当年你陪我在这里一起念的书------”
“这是额娘当年住所,十人里,你最是和我亲近,和我同住,额娘也视你若己出。”
韩丘就这样带着古天骄,转遍了王城,用着最平静的语句,一句句说着。
他们出了王宫,往王城外城走去,
“这是十里巷,第一次微服出王城我就遇袭,是你舍命救我------”
“那是人臣本分。”
“------”
他们又出了王城外城,然后韩丘慢慢扶着他,往一个方向而去。
古天骄顿时反应过来,他竭力想停下,韩丘却并不停止,他用力扶着古天骄向那座山走去,步履未曾停顿,眼中却也泛起泪花。
“这是寒鸣山,你记得的。”
韩丘的手上用的力气已经很大了,此时古天骄是双脚离地的,韩丘凭借超常的臂力在托着他前进。
“这是鸣山寺,那个女孩,我们就是在这里带走的。”
韩丘擦干了眼中的泪,冷冷地说着。
古天骄扑倒在了地上,
“你知道的,我们带走了她,最后她选择了你,我什么也没说,我让你带着她,双双归隐,放你们离开王城。”
韩丘轻轻说着。
“不论你如何,我都能容忍,你明白为什么吗?”
古天骄低着头,竭力不去看他的眼睛。
“因为你是陪伴我千年的人,是自我生来唯一的手。”
韩丘的声音中听不出悲喜。
“那是一界生灵的命,我们不能为了自己而掠夺他们的生命。”
古天骄痛苦地说道,轻微的颤抖带着丝丝发狂。
“那些人你认识吗?”
韩丘轻道。
逆元维梯其实不是古天骄炼出来的,而是古天骄找到的——他们都知道,那是本属于维度神的神器。
“生命不能用这些来衡量,他们本生,我们就无权让他们死。”
古天骄声音依旧颤抖。
“夕桀很快就要来了,到时失去生命的,就是我们,和我们的子民。”
“你是觉得,我们一个小小的国家,这么些人不值得救吗?”
“不,不是的,生命不是这样衡量的。”
古天骄依旧痛苦。
“那我问你,如果,辞儿还活着,不解开那东西的封印,她就要和我们一样死在这里,你怎么选?”
辞儿,是那个从鸣山寺下来的女孩。
“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辞儿就算还在也不会答应啊!”
古天骄咆哮出来了,泪流满面。
千年前,面对木流有为,韩丘派古天骄去找那件传说中的器,能佑护天下的器。虽然当时,不知为何,逆元维梯的所在地,会被记载在洛染国的藏书阁里。古天骄不辱使命,找到了。
可那件神器,牵系了一个阵法空间,里面是一界生灵的生命——幸运的是,不知木流有为经历了什么,想是因为冥海一行对他的内心造成了某种改变,他不再像从前野心勃勃,洛染国当时也没用到那所谓的神器。
后来,就是现在了,韩丘为了对抗夕桀,劝古天骄交出神器。
“我记得,十年前,辞儿终的时候,我听说后往那里赶,看到你也像现在这般。”
“如果她还在,你一定不这么选吧。”
韩丘又叹了一口气,坐在古天骄旁边。
“我努力千年,等了千年。”
韩丘又道,
“你知道夕桀的王朝吗?”
他的话没有断下来,而是越说越快。
“那是我们太旋星系大多数王朝的样子,封建而专制,”
“我们之前也是完全一样,我用了千年,这千年,和那些其他王亲各种对付,我一直在改革。”
韩丘也想改快,可是自己的王亲太强,可是生产力被限制着。
“维持王朝的秩序,本来是越封建强势对王朝越安全,但你知道吗?我不在意这个王朝。我在意辞儿的那句话,她说这个世界太冰冷了。没错,封建专制,上层掠夺下层,老百姓匍匐地活着,五权顽固,毁了多少梦想?官压一切,百姓多了多少疾苦?没错,狼犬猩云,都没错。她的,你的,更多穷苦人的遭遇。”
韩丘继续絮叨,
“你知道吗,我妄想效仿邀月宫,却甚至没有邀月宫厉害,夕桀很快就来了,我想,如今进化到一半的洛染国,是容不在他们眼里的,你觉得,他们会让这些有了精神的人活下来吗?”
在神眼中,这样一群凡人是随时会咬伤自己的蚂蚁,留下有危险,抹去没有损失也不费事。那么夕桀会怎么做也就知道了。事关一国命运的背叛,韩丘心底怎么可能不愤怒?
韩丘坐起来,拍拍麻布长裤,
“救一国,还是救一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韩丘的目光渐渐透出失望。
已是黄昏。
“你知道吗?我是故意让你受刑的。”
“我知道。”
白天卫士的那场戏演的很假,对于古天骄这样活了千年的人来说太好识破了。
“因为我恨你,真的。借这个机会想报复你一下,可不是根本原因,王不至于恨一个普通的臣入了骨髓。”
因为我在意你,信任你,亲近你啊——相处千年的人之间的情感怎能一语道尽?那是普通人没有机会了解的感情,是甚至甚于常人眼中爱情的兄弟情。
“算了,等把小古辞,小古唐接来,你看看他们,再好好想想吧。”
韩丘叹了一口气,他派人去抓来古唐古辞,也不过是为了劝古天骄,救这里,何尝不是救她和他的孩子?
这是在洛染国边境,野兽横行的深山密林------
清晨,燕轻弦从一个大湖里走到岸边,穿好衣服,此时她已恢复至神初阶——湖面清澈如镜,树林幽深皆影,湖被树林围住。
三天时间,燕轻弦恢复到了至神初阶的肉身,魂魄也休息恢复着养到了至神巅峰。
她刚洗完澡,三天来身上沾上的血腥太多了,洗完只觉一阵清爽,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至神级强压身体皮肤却是干的——至神级别强压的身体根本没有沾染水的条件,至于身上的衣服也早在刚刚被轻弦洗净晒干了。
她走进树林深处,古唐还在睡觉,古辞却已经醒了,刚才是他在守着古唐。
“逆元维梯在你手上,他们追你们,也是为了这东西。”
轻弦淡淡一语,却让古辞神色一惊,此时他还背对燕轻弦坐在地上古唐旁边,但轻弦也猜到了他脸色。
“没什么好奇怪的,你那至仙境的术法,还对抗不了至神的读心术。”
轻弦笑笑,走过去,之前是被古辞的反读心误导了,才会以为,这些人追他们只是单纯为了类似贩卖人口的事——不得不说古辞的术法不简单,竟然误导自己那么多,还说逆元维梯只是古天骄发明的一件普通神器,还说古天骄是一个普通的猎户,诸如此类,以燕轻弦当时还未恢复到最佳状态的魂魄场,都看不出端倪。
古辞僵硬侧过头,看向轻弦,古唐躺着,轻弦坐在古唐的另一侧,两人正好把古唐夹在中间。逆元维梯,准确地说,在古唐的发簪里面。
古辞目光变得犀利,
“逆元维梯是维度神的神器,带有的力量涉及宇宙十二维。”
古辞说这番话时表情怪怪的,事实上他也不知道父亲说的宇宙十二维和五次元是什么。
轻弦却是会意,维度与次元大概相当于或者说类似于宇宙坐标的横坐标与纵坐标。宇宙有十二个维度,五个次元,合纵贯通而又各分其实。
“当初,维度神转世前曾拜托梦境神替她想办法将其封印。”
“梦境神?”
轻弦对此表示好奇。
“梦境神只是名字,她其实应该叫做虚拟神------我爸说的我也不太懂。”
这么一说轻弦却有些懂了,所有存在于虚拟世界的次元,怕来都是梦境神的本相,都受到梦境神的掌管——比如梦境,比如电脑里的元宇宙,比如思维世界的想象,比如书上的故事------
“梦境神当时用这逆元维梯做了一件事情。”
古辞顿了顿,轻弦不语,他只好说下去。
“封印始源次元与我们次元的接口。”
这就是燕轻弦暂时还不知道的知识了。
奥古玄都也是直到最近与以撒沟通时,才知瀚宇主体有五大次元——真实a次元,真实b次元,始源次元,量子次元,虚拟次元。
“她创造了一个大界,那是一个空间,一个阵法,那个大界生活着凡人,他们都是阵眼。用来封印始源次元与本世界的接口。那些凡人是英雄的后代,英雄们主动请命,守护这个大界,他们也因此永远都离不开这个大界。随着次元入口能量的。”
轻弦明白了略微,大概就像是月迟的小鼎吧。
“解开封印,确实能解洛染国的燃眉之急,但是没有梦境神或维度神的认同,那就是强行解开封印,到时候生活在那方大界里的作为阵眼的人都将------而且,解开这个接口,也将威胁到我们a次元的宇宙规则。爸爸说始源次元是最初的次元,没有任何规则,一个碰撞最后的结果将是这个宇宙不断缩水,宇宙缩水确实对你们这些已经能开辟类似于小次元的至神影响不大,但对凡人却是灾难。”
“那是一方大界,不少于洛染国的无数条人命!而且是在守护宇宙的生命。你要是打算踏着这一方大界人命夺宝,我想我也拦不住你。”
燕轻弦笑笑,是释然的笑——现在的他不是前一世的那个------
古辞却是感到紧张,
“我对那东西没兴趣,保持本心。”
良久,轻弦起身,突然这样一句话却让古辞摸不到了头脑。
“啊?”
”没什么,我是邀月燕轻------端木。邀月宗现在在异空间,预计几十年内才能回归,如今在外只有一个端木,你们若是不嫌弃,或许会需要我的力量,无论是你古家,还是洛染国。”
“您是如今邀月宫大长老!!”
古辞突然惊叫起来,惊中含喜——其实古辞一直极崇拜邀月宗,或者说洛染国都是这样的。
如今古辞的感觉,好比你一直在追的电视上的星,却突然发现街边的小摊上遇到了自己的偶像。怎么能不兴奋?
轻弦笑笑,古辞则是开始用力摇动古唐——“起来看偶像了!”
“有办法帮到所有人的。”
轻弦眸中闪着执着的光芒。
蓝袍的修士此时已经在深林里迷了路------
他不禁扶额,
”我去,为什么这里这么幽暗?“
他郁闷地看着周围一片漆黑的林子,至神巅峰的念力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怕是端木的藏觅自己也是识不破的。
算了,他又满意地看看手中沉寂的星燃剑,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这片森林,然后去了渡星岛——接着,星燃剑也离开了燕轻弦的念力沟通范围。
干掉了洛染国君的亲信可不是小罪,他可不敢想象与那个半只脚踏进寻我的妖孽韩丘单挑,得赶紧跑路了。
从此后数年,赫尔拿着这柄根本无法炼化的至神器游荡在瀚宇_他不知道,再稍后不久,燕轻弦已经在运用念力试着沟通自己的星燃剑了——但凡自己慢了一步,他遭遇的将是真实境界已经到了至神后阶的燕轻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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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呢?”
燕轻弦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
嘴唇微微颤抖,再也没有刚刚恢复力量的那股自信。全部都是慌乱与焦急,以及哀伤。
星燃剑的沟通断了,可是,怎么会呢?只要它还在这片行星,她就该能感知到其位置,那群家伙任务没完成总不可能离星啊。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古辞担忧地看着她,明明刚刚,这个邀月宗的大长老还满是精神,现在却怎么成了一副这样的脸。
“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别开玩笑啊!”
燕轻弦的声音不断重复,她试了又试,声音慢慢变弱,然后,带着哭腔。
“端木前辈,那柄剑很重要吗?”
修士的世界,实力为尊,强者自然就是前辈。
“很重要!我找不到它了,找不到他了!”
燕轻弦带着哭腔就柔弱地喊了出来,再也没有刚才的自信,有的只有紧张与难过,她自责起来,为什么当时不把剑收起来,当时为什么?
她又呆在这里,整整一天,几乎翻遍了整片森林——明知道无意义------慌乱中早就变得愚钝。
古辞古唐跟在她后面,目光带着一丝紧张。然后呆坐在地上。
她陷入了一种极混乱的状态,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怎么办好。
与此同时,几乎是一句话差点涌上心来——“全完了。”
“不!”
轻弦突然固执地怒喝一声,把旁边古辞古唐吓了一跳------
她看看旁边两人,掩藏着心里悲伤,轻轻说道,
“没事儿,我再恢复几天,然后我们去洛染王城,说服韩丘。”
今的故事,要从9971年春起------
这份记忆,是在最后大决战中牺牲的一名记者讲给郑誓的,那名记者如今也在独立城做着和从前一样的工作。
三月,斜阳草树,此时栋古派出的一支分队刚自正在新建造的长城退回来,他们刚刚遭遇强敌。
此时,这里的玉河草原还是玉河草原,还没有变成沙漠。
建造长城的作业被一段纵贯东西的铁路阻拦,栋古的选择时是将铁路拆掉——这段铁路已经没用了,影窍彻底掌控西大陆是早晚的事,日后民用是指不上的。对沦陷区的平民救援也不可能冒险用那么容易被敌人袭击的高铁——留下来给敌人用吗?不可能——然后在拆解地铁时就遭到了敌人袭击。
保护工人的也都是持枪械的凡人,几万人。钢盔软甲与自动便携式钢塑步枪,强压金属子弹,只在数千修士面前保住了数千名士兵。
栋古人在车上,他在营区南,正往营区北去——南营区是营里的修士区,大约有数百启源境修和几名化身境。营北则是士兵区。
他刚刚与一名化身境修士讨论了关于分散的打法,修士很舍不得,觉得几百号人分散起来打这种挠痒痒伤害不大——栋古却看清实况,只几百启源星修士能打什么仗?聚在一起就能啃下对面吗?不可能的。如今正是春,修士们利用草原环境和新型的光学掩护服在这里展开躲藏式游击干扰牵扯着阻碍敌人才是唯一选择,分散开没有源气浓厚的目标,但要足够分散,足够牵扯上千修士,本来就不求灭敌,那是不可能赢的仗,为的是将对方引诱困扰在某片区域,在保护力量的同时给长城修建争取机会——栋古总有一种能量,那是来自他的才能与果决,老成与狠厉,作为启源境修士,他依旧能统领着总战局。
“中央的线上会议打过来了。”
季年打开车门,道。
栋古心内凉冷了几分,虽春如冬。
几个月前,栋古还在中央宣誓,实现了战时核心政策,同时得到了最高的军事与政权。
现在就对自己不放心了吗?
也是,自己毕竟是带着全部队伍。
栋古下了车,进到自己的营帐里面,然后打开营帐正中的柜台式电子屏幕。
柜台屏幕成四十五度,正对栋古的脸。柜台上屏幕再往上面的电子眼发出蓝光,对栋古扫描一阵,然后光又消失。
此时周围营帐内的灯光关上,角落的全息投影打开,十人身影显现,栋古长舒了一口气,看着他们,这是当初会议上规定有权牵制自己的人,只有十人意见相同时才有权对栋古做出的决策驳回-----
栋古一直将这份牵制看做妨碍,因为他们的存在是为了防止自己独断,这本就是栋古不可能做的事。如果在战争中,事事要经过他们通过,这意味着是件事栋古就要告诉这十个人,然后每个人思考,然后让他们商量,然后达成一致意见------栋古觉得这纯属扯淡。
所以这几个月来他很多并没有按照决议来,那些战时决策怎么可能事事经过他们通过?启源星太久没打过仗了,中央会议这些人根本不懂战时决策时的掣肘意味着什么。现在,他们八成是对这几个月自己的行为找茬,要来收自己的权。
“那么,我现在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声音有些不满。
接下来的话却让栋古惊讶。
“不是,我们决定,以后您放手去做吧。我们在战争结束之前不会对您做出任何批驳。”
“不是,什------么?”
栋古有些诧异,试探性地说。
“我们想,会议决定我们存在的意义是制约您,可是,这是战争。”
一个戴眼镜的青年女人说道,身上是干练的气质和青春活力。
“而且,都多少月过去了,您要真心想做专横的事,早就做了。您经得起考验,若您真想做,我们其实阻止不了。既然您不想做,那我们阻止您干什么?”
又一个阳光青年说着。
最后栋古发现,那个曾一直对栋古目光如钩的老人,眼神暗淡了,叹了口气。
“确实如此。”
栋古走出营帐,顿感阳光明媚了不少——从那以后,栋古有了彻底的执行力,自防卫战,到对峙阶段时回中央执政,乃至决战阶段再回前线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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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这与改革有什么关系?我怎么感觉那时候因为战争环境你们反而------”
道明话说一半,觉得不太合适,就停了下来,他抓了把花生米,塞到口里,然后把壶中酒倒进已经空了两次的酒杯。
“之后才开始。”
“我觉得那时你们体制已经很完善了吧?”
“但还不完美,那只是和封建时代相比,那个社会也只是算得上美好,而非完美。”
郑誓继续讲下去。
9973年------
已身回望海执政,栋古看向刚从前线回来的一个白衣身影,她刚回来才一天,一身红衫牛仔裤休闲装,松散的遮风用白袍披在外面,这是要上城墙不得不披上的。
脚穿是白色的运动鞋,头发却是蓬乱的,年前本来还算可以的面皮又多了几分憔悴,虽然还是很有精神,但黑眼圈不减反增,脸上有轻微泛黄的干皮,虽不影响美观,但能看出饱经霜与沧。
那个女子脸色疲惫如斯。
“怎么?你就要和我说这件事么?”
燕轻弦冷冷地说——或许是因为渊燃的事,这个年轻的女孩总是对栋古有一种敌意的强势。
这是栋古在意外中查到的事——掘城争夺,有几次渊燃在与凤池的拉锯中占据上风。当时栋古那边恰好抓到了一个做间谍的玄古修士,
“你们看似赢的有道,也不过是群冷血的家伙,当初还不是有一次------”
这是那个玄古星间谍在监牢中看到大家庆祝收复掘城出言嘲讽。
“他说当时有一个避难所根本没有被他们玄古星人发现,却在我们救援队撤下来后被发现被我们抛弃?”
轻弦冷冷问道,
“是------而且他信誓旦旦地说那是你动了剑,因为当时他们军中有专门鉴定源气残留的修士,他们确信你到过那个避难所,老头派人用的磁场测谎仪对他们也没有发现异常。”
以栋古的老成,本来绝不会在长期战争期间对将领问责,他也很清楚燕轻弦为人,必定另有隐情。
但是这一次,十人团中那个老家伙违背之前约定,要求自己向燕轻弦问责。
栋古本来也可以无视他的话,但是老家伙在中央议会和大会中的威望都很高,他可能想办法借此让自己停职——老神经!虽这样想着,栋古还是来找了燕轻弦。
“呵呵。”
燕轻弦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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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轻弦走了,栋古在新建的望海围城墙上坐地——城墙,与长城如今都已经建好了。
他还记得燕轻弦临走时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拼命,就是为了见到这些吗?如果他们认为我做的不好,叫他们来找我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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栋古捂住脸,将近四十岁的他,又一次感到心里那种酸辣的------疼——他宁可相信燕轻弦说谎,但他知道,燕轻弦不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揭了她伤疤?她明明刚从地狱回来啊!刚拼了命,拼了力。她历经那么多,只是暂时轮替时想要回来休息一下,接着就有人问责,问责那件事。当年,她又该何等感受?
在寒天雪地里,她不顾冻伤的指掘开冰冷的铁门,她喉咙中都是寒涩,眼角都是冰雾,她头发上覆着霜,指关节是与指甲的青紫不一样的通红,打开门看到的是那样的场景——读心发动,她发现他们中竟然每一个人都觉得吃人是对的!
她把门掩上,不让任何队员看到自己接下来做的事,为了战友们的心安,她把绝望一个人往肚子里吞——然后去年,她又是一个人度过边疆的春节,又是一样的寒冷,风尘仆仆地回来,就听到这句问责?
他似乎听得到燕轻弦的质疑怒吼,带着在冰天雪地才有的温度。
“世界怎么了啊?为什么有些人会有这样的面啊?”
他能怎么回答呢?
“世界不是不美好,只是不完美。这是人性本有的弱点,而他们只是没有正确的思想,任凭弱点放大了。”
“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事,有人在抑郁症患者要跳楼时凭着一句不犯法的话实现了完美犯罪,记得几年前就发生过一起女人自杀,后来有人查出就是类似原因,只是被过量的流量新闻压制了。有人就如你看到的沈佑,也有------避难所的食人魔。没有天生的坏人,有的只是没有教养,思想上没有意识自己在做什么的人。”
他似乎又听到燕轻弦说,
“你知道我自己读心时最绝望的是什么吗?我读心时发现这些人心里没有愧疚,他们觉得自己是对的。他们甚至毫不怀疑自己的道德。他们没有从思想上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她顿了顿,又道,
“如果每个人的思想都是对的,所有人都有不该受害者有罪论的思想,都有该仇恨邪恶而非善良的思想,都有知道怎么去辨别是非曲直而非肆意颠倒价值观的思想,都有觉得思想腐烂恐怖程度等同于人类毁灭的思想,就不会这样了。都有对做那些事感到羞耻,感到愧疚,感到愤怒,感到同情的话-------无论是在战争还是和平,他们的心都经得起考验。”
“可现实不是这样的,你不该这么期待。”
栋古平静地回答。
那个“燕轻弦”似乎停住了,她本就是极端追求完美的人——追求完美的人,怎能不觉得世界如此这般何其可怕?
“直至如今,有些地方却依旧有着乱七八糟的其他思想妨碍着,有早就有的落后腐朽的,有时常出现的新而错误的。能有什么办法?”
前面栋古摊开手,遗憾地说。
“找出解决办法是你擅长的。”
“燕轻弦”说,把问题扔回给栋古,就是因为今天栋古看到的这些,他才想找自己问问看法,但自己的看法就只有这么多。
这就像是和尚西天取经回来,救世渡苦的经文在你手上,却没有人读它,而且,经文也还不完美,需要不断完善补充。无论是沈佑还是今天遇到这些人,都是拒读经文的人,他们得不到,或者是不选择用正确的思想武装自己,于是任由人性的弱点无限放大。正确思想的武装,缺了一个更有序的没有肮脏思想干扰的环境。
正道的普及还不知该如何,但至少应该让那些不用正确思想武装,任由自己人性扭曲,迫害他人的人,在启源星上存在不下去,或者说,让他们明白自己这样在启源星上生活的必然不好。让他们后悔迫害他人,恐惧迫害他人。对善人善对恶人恶,这才叫正确。
栋古没有多说话,他认为现有条件是不太可能的。
只是几天后------
“这项行动是针对迫害行为的。”
望海城的大会堂,栋古在大会上宣布着——迫害,就是出于人与人之间的恶意,有主动对易于受害者的心灵攻击,有借助体制漏洞对受害者的其他形式的迫害等等。
“迫害罪究竟是什么?所有与迫害有关的就像已经有的先例一样,以后面对新的形式再继续加------战争年代所以才更要重视保护人们的善与真。”
最后,栋古的新项要求被通过。
另外,对那个叫德尔塔的老家伙的汇报——燕轻弦没有任何问题。
隔不久------
黑长发黑衫裤少年也回了望海一次,此时轻弦已上了前线。
城墙上,渊燃外披冷黄色工装,脚蹬着黑袜,白底黑裹金色闪电图标的运动鞋,瑞凤眸中时现琥珀色时现黑色瞳仁。
栋古手攀在城墙围栏上,渊燃则是右脚单立站在旁边的石头围栏上,左脚尖站石围栏,脚跟靠在右脚,他身后不依靠任何接触物,从力学上看似乎违背了正常人的能力设定——两人都在遥望城墙外。
“让世界完美是多难的事情啊!或许你一辈子也想不出来的。想远古,那些救世者的宣与说,如圣人的周游列国,又是要发起者付出多少代价?而且,真的解决了现有问题,就完美了吗?远古开始的那些,当时也以为,只要实现就会完美啊。何况,当圣人,哪有那么容易?”
“一辈子想不出来,就想下一辈子,无论多久。我要想出赎世的办法,我以此为生无憾。”
少年打了个哈欠,刚从前线退下来,吹这一阵风马上又困了。
“别提下辈子,万一您真就下辈子了呢?你要当圣人,那就去做,世界或许就会因此变完美吧------我回望海家,看看我老妈老弟是不是安好了,拜拜。”
他脚尖一转,又一跃跳到对面的城墙围栏上,身体前倾,飞跃入城内,转眼消失踪影。
世界会不会完美,栋古不知道,但是栋古怎么能不期待一下,怎么能不乞求一下,怎么能不努力一下呢?努力一辈子也不成功,也不是遗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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